白幽很恨,恨自己出身,也恨帝无痕。
他一直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创立仙药门,传道授业,救万民于水火,成为人人敬仰的药阁师祖,可帝无痕做了什么?他堕落成魔,危害苍生,神魔大战杀了多少无辜之人,可一朝重回正统,天帝竟丝毫不计前嫌让他复任太子之位,而他这个努力了足足七万年、造福于天下的人,就像是一个笑柄!
他也终于知晓,不论他做什么,哪怕是成为神族最至高无上的存在,在天帝心里,他也从来不是那个他最喜欢的儿子。
天帝在意的,从始至终不过是一个凤君罢了,即便那个人犯下过滔天罪孽,几近毁天灭地,也可以被原谅!
而他呢?
两万年前,他不过是杀死了几个小喽喽,与魔人有所联络,就被天庭强令飞天山对他处以极刑,公正堂法阵之下,他永远记得那销毁肉身的痛。
若非到了必死不可的地步,他何必忍着销毁肉身的痛将灵体永镇法阵之下!
这两万年里里,没有人知晓他是如何熬过来的,靠着一点点残破的修为修复灵体,靠着心头强大的意念活着,两万年了,他才终于等到这样一个机会,说什么他都不会放弃!
对面,帝无痕沉默下来,神魔大战,死伤无数,当日他被心魔控制遁入魔道,所伤又何止一个舒云?
闭上眼睛,帝无痕道:“你若是为舒云的死,那你大可冲着我来,一命抵一命,我决不反抗,但晚音没有错,她已死过一次,该受的苦都受了,你又何必为难她!”
“为难她?”白幽癫狂地笑起来,“那还不是因为你啊凤君,比之杀你,我更喜欢看你生不如死啊!哈哈哈……”
帝无痕双目一眯,忽然祭出长剑,龙吟剑在空中划过一道白光,将白幽的灵体劈成两半,又缠着他一阵劈砍。
白幽的灵体迅速消散重组,重组又消散,发出凄厉的惨叫,但与惨叫连在一起的,却是白幽丝毫不受影响的声音:“没用的,这两万年来,我借用的灵体不计其数,你砍死的不过是我的千万分身,换句话说是那些为我所用的魔体,凤君,你杀不死我的!”
“那也得试一试!”
帝无痕抬起头来看向头顶,让叶小萌靠在自己怀里,单手抱着她的同时,右手执剑,飞身而起破空。
只听“轰隆”一声响,头顶的封印竟在晃动。
白幽的灵体也跟着看向头顶,却是狂妄地笑起来:“你居然妄想破了法阵?公正堂法阵可是天宫九位神尊合力布下的,就算你有再高的修为,也不可能破的开……”
“咚!”
他话未说完,一声巨响,头顶的法阵居然破开了一个洞,而与此同时,帝无痕手里的龙吟剑竟折断了。
白幽顿时有些慌了:“怎么可能……”
他盯着头顶,满目震惊地看向帝无痕:“除非九位神尊合力,否则这法阵不可能破得开……”
“这法阵囚的是魔物,是怨灵,我乃天宫太子,掌六界万灵,自然不会为这法阵所囚。”帝无痕的视线落在上空,“更何况,此次与我同来的还有各宫神尊,虽然九位神尊只来了六位,但若察觉到我破阵,外面的他们必会支援。”
说到这里,帝无痕看向白幽:“你若现在将晚音的内丹交出来,或许我可以给你一条生路,若是这法阵真的破了,外面诸位神尊合力,你觉得你离得开公正堂?”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白幽身居公正堂内,自然不知外头如今是什么样的世界,也就更不知道这次他们能来飞天山是因为当日清剿魔人胜利的缘故。
他误打误撞将叶小萌抓了进来,而法阵之外,神尊们恰巧也在。
眼见着上头的法阵不住被破开,白幽终于惊慌了起来:“要我交还内丹也可以,除非,你闭五识!”
帝无痕一顿,看着他:“你没有退路了,还在谈条件?”
白幽忽然又笑了起来:“若是当真死路一条,那拉个垫背的也不错,若是有晚音上神陪我,凤君你应该永生永世都会痛不欲生吧?”
帝无痕不说话,只是盯着他。
白幽此刻已将内丹举起:“你放心,我白幽做事向来说话算话,只要你闭五识,我保证,你的晚音不会有任何问题,你也知道,我的目标只在你。”
“……好。”帝无痕终是应道。
五识关闭,他再感知不到任何动静,再次恢复意识时,天地间仿佛变了颜色。
他身处一片虚空之中,空中是白幽大笑。
“其实比之掌控六界,我更愿意看你痛苦,凤君,若是永生永世为魔,你说,你和你的晚音上神还能不能走到一起?你和你的天帝父君,还能不能父子情深?”
帝无痕低下头来,掌心原本纯正的白色光芒已经被一团黑气所笼罩,他看向自己心窝,正有源源不断的魔气涌入其中,而他竟无法做出任何抵抗。
他知道这是什么。
魔祭。
以灰飞烟灭为代价,可复苏他人性命亦可摧毁生命。
当年此术是他亲手创立,为的是救活晚音。
可当获知晚音有活下来的可能,他便放弃了魔祭,选择等待。
却没想到,有一日竟被白幽所用。
“你和契渊早有勾结!”
契渊得过他的真传,且普天之下,除了他便只有契渊会此术,可白幽竟也会,也就是说,数万年前,他们便有勾结!
“勾结算不上,不过只是想多了解下你,就知道得多一些罢了。”
白幽的灵体在缓慢的消散,但紧随而来的是更多的魔气入侵帝无痕的身体。
“为了让我痛苦,你竟连命都不要了?”
“命要着做什么?”白幽的声音愤怒起来,“只要能让你们父子痛苦,灰飞烟灭又算什么?”
“从小到大,我活在你的阴影里,不论我怎么优秀,父君也从不正眼看我,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他后悔!”说到这里,他又高兴了,“凤君,你说父君若是知晓我用渊祭让你生生世世为魔,他会不会永生永世都记得我?”
“疯子!”帝无痕盯着他,“无论如何你都是父君的孩子,父君就算待你不宽厚,却也不曾亏待你,你何至于走上如此偏激的路!”
“那你呢?父君那么疼爱你,你却为了一个女人入魔,你对得起他吗?”
帝无痕闭上眼睛,终是没说话。
白幽便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发出呜咽的声音,“他爱的人诛他的心他也能待之疼爱如初,他不爱的人一直拼尽全力博取他的爱却被他弃之如履,我就是这么可笑!生得可笑,活得可笑,死得也可笑,但那又怎么样?如果爱不得,那我就让他恨,我要毁了他最爱的儿子,让他生生世世都活在爱而不得之中!”
“看着天帝之位后继无人,看着最骄傲疼爱的儿子永世为魔,这,才是诛心啊!哈哈……”
白幽笑着笑着便悲怆地哭起来,可哭了没一会儿他又笑,在如此疯癫反复之中,那团黑影慢慢消失,直至再也不见,笼罩在阵法之中的黑气也全部消失。
“父君,你满意了吗?”
帝无痕听着他消散前最后一句如孩童般呢喃,伸出手来,是眼底垂落的一滴泪。
那颗泪珠里闪烁着数万年前他们在一起的曾经,在天狼学院里,他曾有一次遇险险些丧命,是这个哥哥拖着伤重的身体背着他,一遍一遍给他讲着笑话告诉他不要睡。
飞天山,他和晚音私下相见,是这个哥哥在外面一次一次把风,给他们通风报信。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变的?
是舒云的死,是七万年前那场神魔大战!
终究是他犯下的孽!
眼前微亮。
他睁开眼,是叶小萌的内丹在闪闪发光。
他伸出手去,看着自己掌心的黑气裹挟着内丹进入叶小萌的身体,眼底暗沉,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