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一个大晴天。
十月吹起的风少了丝暑气的粘腻,多了点秋意的清爽,这个季节是一年中最让人舒服的,也是能让桃夭这种懒鬼打起精神不拖着低血糖赖床的好日子。
“唔……天气真不错!”
桃夭安逸地躺在特制藤条椅上,小猫似的伸懒腰。二楼露天阳台是桃夭自己设计的格局,汉白玉的镂空栏杆围了个圈,象牙白的暗雕花地板,原木伞状遮阳顶,几张形状迥异的藤条椅。天热的时候会在这安置一个小型橡皮泳池,把脚泡在里面,穿着小吊带小短裤靠在天然藤椅上,拿着杯特调鸡尾酒,眯着眼看花园里的绿叶繁华,看楼下来往的车辆人物,盘算着她老爹顾华城这个小时的进账,就是高中时期的桃夭经常干的事。
现在桃夭也习惯性地躺在椅子上向楼下看,两排梧桐拦成的主干道上,三辆黑色轿车缓缓开至门口,她那英俊冷傲的哥哥正站在门口迎接,车里的人,就是桃夭昨天乃至之前五年一直在逃避的心结。
她的父亲,顾华城。
撇开眼,垂下睫,桃夭光脚踩在赵叔铺好的绒毯上,起身回屋。这个时候,她唯一可以找的依靠,就只有灼华了。
年近五十的顾华城依旧风采卓越,只是那种气场,不外显不骇人,而更贴近于儒雅内敛,收回看向阳台的余光,和眼前沉稳俊朗的儿子对上,摇了摇头,露出个苦笑,朝大门走去。
“昨天晚上回来的?”顾华城的语气里带着关切,看见儿子点头,又皱了皱眉:“怎么也不让赵叔通知一声,我和你妈好做些准备。”
“我事先都安排好了,原本准备等桃夭和姜桂平摊牌,跟JC形成对立时,说服她回来的,没想到事情比想象中要复杂,就拖了些日子。”顾浮生在外的冷酷严肃都收了干净,这时候只是一个为人子的形象,尊老爱幼的态度:“再说爸妈你们都在别院,大晚上的来回跑也不方便,桃夭会长期住在这,也不差一个晚上,您就别操心了。”
顾华城叹了口气,却也是安心的表情:“把公司和桃夭都交给你,这算是这辈子我做过的最好的决定了。”
顾浮生眼神黯了黯,随即又恢复正常:“TIFFYS是您一手创造的,不为任何功利性,只是想护桃夭周全,我想,妹妹她早晚会理解您的一番苦心的。”
听到从顾浮生嘴里说出来的“妹妹”两个字,顾华城不由的有些诧异:“浮生你……”
“不管怎么样,桃夭和我始终是名义上的兄妹,而最终,也会是事实上的。”顾浮生握了握父亲的肩,眼光飘得很远:“我想,您该见见那个叫灼华的孩子……”
自从桃夭离开顾家,顾华城就把TIFFYS完全交给了顾浮生,以往的TIFFYS内都盛传以后的接班人非顾桃夭莫属,因为自从桃夭满12周岁,顾华城就安排她进了TIFFYS,还委派总裁秘书专业指导她了解各项操作程序,桃夭天生的敏锐度和接受事物的能力让她很快就打响了自己的名声,习惯高调做事,手段不近人情的顾大小姐的传言沸沸扬扬,桃夭也不在乎这些言语,只是我行我素。
直到那天,桃夭突然在例行晨会上宣布退出TIFFYS,从此和顾家脱离关系,至此,谣言中的TIFFYS一把手,顾家魔女就此销声匿迹。
那一天之后,外界原本以为TIFFYS高层会经历场重大变革风云的人都大跌眼镜,原总裁顾华城毫不犹豫地把位子让给了一向默默做事的大儿子顾浮生,让他暂代总裁职务,以理事职位管理TIFFYS。
顾浮生的手段,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是相较起桃夭更为雷厉风行,果断狠辣。于是外界又开始纷纷传言,不愧是血脉相连的兄妹,即使一个嚣张跋扈,一个腹黑内敛,上了台面都是一样威慑四方。无人知道,当站在被黑暗吞噬的TIFFYS第八十层高楼上,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俯瞰整个Y市,顾浮生漆黑的眸子里也曾闪过落寞的光芒。
爸爸,浮生不是不恨你的。
桃夭门也没敲,就直接走进灼华的房间,眼神转了圈,停在沙发上抱着棉花糖吃的起劲的九九身上,条件反射冒了句“小心肥死”,然后转进卧室搜人。
“灼华在洗澡啊,顾桃夭你有没有矜持美德的啊,还不如肥死!”九九被无辜刺激到,扯着嗓子叫唤如入无人之室的桃夭。
桃夭无视身后的尖细嗓子,“哗”地一把拉开浴室的门,股股雾气瞬间闷头盖脸而来,朦胧中,可以隐约看见磨砂玻璃后精壮修长的身影,桃夭再怎么能装也被雾气熏红了脸颊,可理应慌张的被“骚扰”者,却神色自若地从浴室里裹着浴袍出来,在桃夭面前站定,双臂环抱胸口,懒懒地说:“现在想用美人计收买我?太晚了,出去客厅坐着,我一个一个收拾你们!”
原本抱着求助心态的桃夭这下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个大把柄在灼华手里等着被宰,怎么就傻乎乎自己还会送上门来呢?!
片刻,灼华那间装修精简的客房里,就呈现出两两对峙的怪异画面。
“你为什么在这里?”桃夭指着继续无耻地吃零食的九九,想到自己被逼问压榨的时刻要给她参观,心里就极度不平衡,更关键是现在才早上七点,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正在洗澡的灼华房间?!
“你可以在这里我为什么不可以?”九九鼓着零食,明显不想理她。
桃夭一脸“不要以为你未成年我就不敢打你”的表情,盯着那张出水芙蓉似的脸:“我不在,你可以在,现在我在了,你就得给我消失!”
“哼,我就要留下来揭露你们的奸情!”九九状似无谓,屁股底下却悄悄往外挪了挪。
灼华此刻端着杯牛奶在她们面前的沙发上坐下,眼皮都没抬一抬地开口:“我就算和桃夭有奸情也是光明正大,有些人的奸情,如果还想藏在旮旯缝里不拿出来见人,就该管住自己那张嘴。”
语罢,九九彻底自动封了口。
桃夭眨了眨眼,八卦细胞快速搜索刚才灼华话里的线索,却不想,下一个炮口就是转向自己的。
“顾桃夭,能不能请你解释下,为什么一大早跑到我房间来‘抓奸’?”
桃夭思绪中断,却揪住了“抓奸”两个字:“那么说,你就是承认了和九九有奸情?”
灼华和九九同时翻了个白眼,不过九九碍于“禁口令”没能出声,灼华只好再度开口:“我没有恋童癖!”
桃夭快速转了下眼:“那就是说胡迹白有恋童癖咯?还是说……”眼光瞥到噎住的九九,桃夭心情大好:“某些未成年loli有恋叔癖?”
“你也知道她未成年吗?”灼华抚了抚额。
“未成年怎么了,十六岁也要承担刑事责任了,还不能为自己的感情负责吗?”桃夭对灼华的理论满是不屑。
灼华眯了眯眼,压低了声线:“那你,准备什么时候为你的感情负责?”
细腻的嗓音像股优雅旋律缠绕进桃夭耳里,于是,从脆弱的耳膜开始,蜿蜒至脖颈,心肺,都瞬间止不住轻颤起来。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是绒毛轻挑着神经末梢,隐隐约约地痒,层层次次地往脸上烧。
“我、我负什么责……”桃夭的声音渐渐微弱,下一秒,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红扑扑的脸上改成了羞怒:“难道你自己不小心手受了伤还要我付医药费?!”
灼华一愣,然后和默默摇头的九九一起,微弱地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上,情商大幅低于智商的人,果然不止胡迹白一个。
“你之前说,姜晚潮为了我而舍弃自己,让我也为了迹白舍弃姜晚潮,九九,你不觉得这很无稽吗?”灼华想起九九昨晚和今早跑来缠着自己的目的,喝了口牛奶,背靠向沙发垫。
“哪里无稽,这个世界上,愿意为了别人而舍弃自己性命的大有人在!”
桃夭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谈论这个话题,不过提到“为了别人而舍弃自己的性命”,她的脑海里只能浮现出JC爆炸那天像是从天而降负伤赶来救自己的灼华。
“是吗,”灼华不以为然,幽深的眸子里泛出一丝乖戾:“人为了别人可以舍弃起自己的性命这件事,我从来不信。”
人生来自私,除了自我个体,容纳不下其他的物种,不管感情深厚,患难与共,无论自主被迫,愿意与否,终究也只能孑然一身。除了自己,谁也带不走,除了自己,谁也不重要。外表装饰的多华丽,内心就连自己也无法看清,为了别人而舍弃起自己的生命?这个世界上本就不会存在。
“的确不可信,”桃夭接了他的话尾,淡淡地笑,一边将脑海里稍为之感动的画面清除:“人,总是为了藏在心中无法言表的东西而活着,这些东西,绝不会是另一个人。”
灼华眼皮微抬,连着睫毛也微颤,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