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原山山肩,世子大院。
依山修筑的华贵大院正对着府内名为“玄武”的巨大湖泊,院门前的草木山林在修筑的时候就被匠人一一铲除,所以视野开阔无比,只要站在院门口,就能将整个楚留王府的气派尽收眼底。
惜败于号称“青衣”的楚留军小将陈延庆,楚留王世子陈楚麟当场昏厥,被陈延庆命人抬回了世子大院。虽然流了不少血,可世子殿下也是个习武之人,王府里的军医并没有费多大的功夫,便将世子殿下从昏迷中唤醒。
醒过来的陈楚麟一个劲地夸赞持枪小将枪法霸道,普天之下绝无仅有。
素来不苟言笑的陈延庆一言不发,冷漠应对。
世子殿下赞着赞着,顿觉无味,便也收声,不再多言。
耳畔好不容易清净了一些的陈延庆这才缓缓问道:“世子殿下可还好?”
“流点血而已,死不了。”陈楚麟低头看着自个缠遍绷带的身子,乐呵呵地笑着,“在外游历的这四年,多得是比这还重的伤。”
“你变强了。”陈延庆忍不住瞥了瞥自己的右手。
今日湖中一战,世子以一人之力催动五柄飞剑,还祭出了连老王爷都惊叹不已绝顶剑式,他挺枪招架,几近全力,虽然于险中取胜,却也长袖尽毁,如今也过了好些个时辰,可他这右手还是颤抖不止,隐隐作痛。
“苏先生作何评价?”陈楚麟问道。
在楚留王府,有一个曾经纵横于天下的白面书生。此人姓苏,名仪,字怀贞,师从九国乱战时期的太华学宫,精通天象、兵法、纵横、奇谋,是楚留王府的头号幕僚。九国乱战时期,尝以一副如簧巧舌搅动九国风云,生生以一介书生意气为天下人奠定了九国归一的格局,更为持续了八百年的战乱画上了一道休止符。
“形意具备,只是还欠些火候。”
陈延庆如是复述着幕僚先生的话。
世子陈楚麟倒也不意外,扫过的目光落在悬挂于墙壁之上的黑色剑匣。
湖中一战,神兵入水,陈延庆命几个水性极好的家伙把陈楚麟的宝贝打捞上来,一一悬挂在墙上,此刻看过去,五柄长剑倒悬墙壁,极具气势。
向来话少的陈延庆破天荒地问道:“匣中藏剑,你可以出几柄?”
“十一柄。”陈楚麟淡淡说道。
有关黑色剑匣,楚留王府内鲜有人知晓它的来历。正如陈延庆这样的人物,起初也只是知道这黑匣子名为“天乩”,内有藏剑十一柄,每一柄都是足以惊动整个江湖的稀世神兵。是九国乱战时期,一位名动古今的剑道巨擎的随身之物。
唐武王朝建立伊始,不知何故而落入老王爷陈渊之手,存在湖中岛的八角塔楼内,一放便是二十载。
四年前,世子陈楚麟偷偷将它掠走,入了江湖。陈延庆才从老王爷陈渊的口中得知天乩剑匣的原主人名叫“叶圣意”,是九国战乱时期,十位天下绝顶人物之首,号称“帝剑”。而天乩剑匣内原有的藏剑其实是十二柄,当年的叶老爷子为震慑蕃蛮外族,只身闯入蕃蛮王城,将一柄名为“匡庐”的神兵留在了蕃蛮王城的天梯上,才使得原有的十二柄藏剑缺了一柄。
“可你今日却只出了五柄。”陈延庆追问道。
四年前,世子殿下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今这一身修为,放在江湖上多少也算得上是个后起之秀。
陈楚麟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一力降十会,对付一个御气三品境界的高手,我这五品修为的小喽啰就算藏剑尽出,也逃不掉这一败。”
陈延庆沉默了一会儿,忙撇开话题,“往后有什么打算?”
“明年开春,祭拜完我娘后,我想去一趟西南关。”陈楚麟说道。
“你想取回‘匡庐’?”陈延庆一语点破世子心中所想,“王爷也正有此意!等来年开春,王妃忌日一过,我与你同去!”
陈楚麟一听,两眼放光,“求之不得啊!有你在,我取回‘匡庐’就更有把握了。”
“话说回来,我爹现在在哪?”陈楚麟话锋一转,连忙问道。
陈延庆愣了一会儿,随后不自觉地向八角塔楼张望了过去。
八角塔楼,始建于九国乱战时期,是当时南楚大王兴建的一座观星大楼,后来南楚为陈渊所破,大楼修筑搁置,直到陈渊获封楚留王,在青原山筑建王府,观星大楼这才得以修筑完工。
这些年来,鲜有机会出远门的陈渊大多数的时间都耗在八角塔楼里,与府上那位绝顶幕僚饮酒闲赋,指点江山。
今日自京都天安城传来密报,说那求仙问药续命四载的老皇帝终究躲不开命中劫数,溘然驾崩。远在南方的楚留王萧渊和其幕僚苏仪都很清楚,朝中各方势一定会趁势争权,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庙堂之争,王爷恐怕难以独善其身。”
幕僚苏仪与楚留王陈渊对坐于长榻之上,二人身前摆着一方矮脚桌,上置一副十九道的大棋盘,此刻已行至两军厮杀之境。
楚留王陈渊执起黑子轻轻落下,说道:“我没想过可以置身事外。老皇帝驾崩,各地藩王都得入京奔丧,谁也逃不掉。”
“王爷这般从容,想必已经有了抉择?”幕僚苏仪说道。
陈渊愣了愣,执起黑子的手微微一滞,很显然,他并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
东宫太子党和后宫皇后一脉,不论选择谁,到最后都会落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局面。
东宫太子自是不必说。他自小深受文儒荼毒,对远在南方的陈渊向来是抱着“除之而后快”的心态,选他无疑自寻死路。
至于后宫皇后一脉,陈渊也不想站边。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当年楚留王妃身死与皇后一脉大有干系!
“依先生所见,本王该当如何?”沉吟良久,陈渊缓缓放下黑子。
幕僚苏仪不答,捻起一白子有条不絮地落入棋盘,然后起身下榻,走到楼外,闭目捻算。
陈渊往棋盘上看了一眼。
只见棋盘中白子贪如饕餮,呈侵吞之势,黑子败相跃然于棋盘之上,三步之内必败无疑!
苏仪负手而立,仰天叹道:“这些年,老皇帝以灵药吊命,朝政事务都是皇后代为处理。王爷只需倾向于她便可。浑水嘛,自然是要搅浑了才叫浑水。”
陈渊欣然会意,眼角含笑,起身走到幕僚苏仪的身边,道:“此举可保一时,可日后又当如何?。”
苏仪一声浅笑,看着远方徐徐而来的一叶孤舟,道:“王爷早有打算,何必再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