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宇笙醒得很早,天还没亮,此刻的心情他从来没有过,即使还只是躺着,天是灰暗,他依然安心的等待着光明的来临,或许这就叫做好心情吧。朝阳懒洋洋的露个脸,光线透过窗帘缝,慢慢的爬到床上。
安静的病房渐渐热闹起来,门外人影嘈杂,一个人推门而进,白袍光亮,人也利索,后面几个年轻人也跟着鱼贯而入。
方宇笙这才慢慢的坐了起来,说道:“早上好医生。”
医生问道:“方先生,这两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方宇笙答:“感觉挺好的,就是没气没力的。”
医生掀开被子,拿起个小塑料锤子,往方宇笙生的身子上上上下下的锤一圈,方宇笙的手脚应该反应良好,医生说道:“嗯,你的情况还不错,事实上没有更好的了。”
方宇笙说道:“谢谢医生,医生杏林国手,还能把我完整的拼回来,无以为报啊。”
医生说道:“我们只是做好医生的职责,你的情况是个奇迹,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强大的意志。”
方宇笙还是感激的说道:“即使命不该绝,也得靠你们尽力相救啊。”
医生客气的说:“那就算我们合作顺利啊,生命确有奇迹。不过你后面还要努力啊,身体的恢复还需要时间,不要急慢慢来,既然最困难的已经过去了。”
方宇笙低着头低下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医生接着说:“等一下他们会拿本小册子给你,嗯,一定要仔细看,这是关于术后的恢复和锻炼,这不是轻松的事,还需要你强大的意志来完成的,直接说吧,你现在跟七十岁的老爷爷差不多,在床上瘫痪了两年,骨骼钙质疏松,肌肉也萎缩的差不多,没气没力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记得少油腻少盐,切忌暴饮暴食,忌烟忌酒,要运动也不能过量,哈,不过你也过量不了。”
方宇笙抬着干瘦的胳膊,摸着自己尖嘴猴腮似的下巴,笑着说,“看来得好好练了。”
虽然是大病初愈死过翻身,但是这样情绪乐观的还很少见,一般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像魂魄还没归位。
医生说到:“相信你的意志一定能够做得好,如果这两天身体感觉没啥异样的话,你随时就可以出院了。”
医生转身面向一帮年轻的实习医生,做了简单的讲解,方宇笙也在认真的听着,他要重新来认识一下自己了,只是听到出院两字,方宇笙倒是一阵的惆怅,新生意味着什么?
人来人去,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感觉空空洞洞的,阳光洒落在病人服上,感觉很是温暖,方宇笙今天决定出去走走,他从包裹里拿出几张钞票,总不能这身衣服出院。方宇笙走到护士工作室,非常感激的把一百块钱还给当日的护士,由衷的感激和感动,他记忆中的每一口饭都代价不菲,如此的礼遇还是头一回。
方宇笙一身病人服走了出来,脚上还拖沓着拖鞋,楼道空调凉飕飕的,他才觉察到自己原来是“真空”的状态。一脚踏出大门,皮肤上焦灼的感受传递着生命的信息,强烈的阳光洒落在身上,放眼过去,色彩斑斓的绿树红衣装饰着跳跃的生命,他挤入了熙熙攘攘人的河流,不断有人从身旁擦肩,还偶尔有人回头给他点头表示歉意,他都一一的善意回敬。踉踉跄跄的往前走着,像个傻子一般,他决定靠墙喘口气,还呵呵的傻笑几声,对自己说道,“从前你是狼犬,冷酷的狩猎者,看你现在成啥样了。”
方宇笙这副妆容,还自言自语,这人绝对有病,于是身边自然让出一小片开阔地。这才发现身旁不远处一个乞丐,他俩占地面积相像,看来有病跟贫穷是可以发上等号的。这并没有给方宇笙一点焦虑,他只是觉得应该去帮助别人,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方宇笙扶着墙走了过去,他掏出了一张百元钞票,慢慢弯下腰放到他的碗上,乞丐把脸转了过来,方宇笙没看到感激的眼神,反而像被刺了一刀似的,乞丐黝黑的脸庞有一双很奇怪的眼睛,是一种诡异,还带点熟悉,方宇笙甚至觉得他们是相识,他迅速退出两步,一跃扎进了人的河流里,这是一种心窝被握住的感觉,他要迅速逃离。
当脸容和声线都发生了改变,人还是原来的人吗?当衣装完全改变时,你会成了另外一个人。方宇笙把新买的衣服鞋子都穿上,仅朴素洁净的衣服,身体没显得过于消瘦,年轻人俊朗的脸容光彩照人,新生的感觉让他的眼睛更加灵光流彩。方宇笙停下脚步,他知道乞丐就在前方,这竟然觉得心情变得沉重,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只是一个乞丐啊,脸变了难道胆也给割了?他决定大方的走过去,乞丐一直盯着他的走来,耀眼的阳光下大树的阴影反差让乞丐的脸有一种分外的暗黑,
方宇笙走到乞丐面前,他甚至蹲了下来直面他的目光,他喜欢挑战。
“我们见过吗?”方宇笙问道,脸上露出很傻的一笑,他清楚,这副尊容刚出炉没多久。
“我在这里讨饭两年了。”乞丐说道
方宇笙呆呆的,不知道怎么接话,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话,只觉得此刻实在多余。他瞬间懂得,他的心悸应该就是对新的陌生世界的一种过激反应,虽然一向坚强,但也不免困惑。
这是很特殊的一天,方宇笙踏出医院大门,这是鬼门关,还是天堂的一扇门?他竟然在里面躺了两年,有生以来就没在同一个地方躺过两年,回头竟然有一丝不舍,或者因为前路的惆怅,他已经不可以无脑的躺着过日子。
方宇笙开始去适应自己,他盯着橱窗玻璃里的自己,感觉踏上麻石台阶的脚,一路自言自语。以前总是无畏无惧,既来之则安之,现在总忐忑不安,他抬起手遮挡一下耀眼的阳光,然后无意识的往前走着。二两饭进肚子,感觉好像好了些,在他空洞洞的脑脑海里,他找到了一件要去做的事情,他提着他的大信封,钻进的的士车,开往办证机构。
从前的沉着和坦然慢慢的回来,一切都很顺利,手上捏着身份证领取凭证,眼睛盯着方宇笙三个字,他知道他是彻底回到了这个世界,以新的身份。
方宇笙来到了这个世界,却迷失在这个都市里,他漫无目的在街道上穿行着,直到觉得疲倦,阳光也开始消失在天际,绚烂的霓虹灯比阳光更刺眼,他选择了阴暗的小巷子,这里更容易找到自己的归属感,他属于黑暗。在大都市的偏偶一角,城中村以很特殊的方式存在着,昏暗与肮脏,与繁华的商业区反差很大,却是许多挣扎求存的人的沃土。乞丐是其中一种,虽然假乞丐占大部分。
乞丐,又见乞丐。
“我们是有缘还是真的有什么联系?”方宇笙问道,医院门口的乞丐竟然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这是一种惊讶的邪门,方宇笙已经能够平静的相处,去面对乞丐那双空洞诡秘的双眼。
“我们不认识,但我们见过。”乞丐的话很不乞丐,他的声音低沉而厚实,有钟鸣般的感受。
“是的,我们第二次见了。”方宇笙说道,自己的话音刚落,心里一阵寒光乍现,孤单的路灯下,乞丐的黑影在蔓延,一种将要吞噬生命的暗黑在逼近,方宇笙这次没有退缩,这种黑洞的逼临他见过。
“好心人”方宇笙问候道,车祸的瞬间、奄奄一息的时刻,方宇笙能够确定是同一个人,虽然从来没有看清楚他的脸,是一种很特殊的感觉,像是灵魂的审视,无差异。
“足足等了你两年。”乞丐淡淡地说道。
难道是地狱判官?上次让他从指缝间溜走,经过两年的追捕,好让在生死簿上了结这一笔。
方宇笙竟然没觉得恐惧,甚至感觉愤怒,说道:“你是要讨债,还是要纳命?我可没缺你什么东西,这个世界从来就没给过我什么东西。”
乞丐说道:“生命,这个世界给了你生命,你可以说没享受够,但好歹是一根点亮过的蜡烛,有光也有一点点热。”
方宇笙昂着头说道:“我活着不是你的赐予,你要取命,还得问我同不同意。”一阵热风舞起的街头垃圾,街灯也在闪烁。方雨生苦笑着叹了口气,以他当年的身体死神也不轻易靠近,可惜现在要拼命,眼下只剩下瘦骨嶙峋的躯体,可他从不缺拼命的精神。
乞丐缓缓的站了起来,扬起了双臂,风停了下来,慢慢的靠近,暗灯缓缓的解开他的面容,方宇笙第一次看清他的脸,目无表情的脸,但并不可怕甚至还带有稚气的书倦味,难道死神不可貌相?
乞丐说的:“我喜欢你这种倔劲,你估计还没懂得你自己真正的力量。”
方宇笙没回话,拼命一刻没需要多废话,奉承也好打击也好,他没少听,最后你死我活的时候,说什么话已经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