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月下,亚索依旧沉浸在朋友死后的哀伤中。
这股哀伤驱使着他逃离现场,他不想面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只要他跑的够快,时间够充足,他就能够逃离现场,逃离森林,甚至是逃离艾欧尼亚。
但很显然,本就稀少的时间不可能给予亚索独特的恩惠。现在的他,只能不停的逃跑逃跑再逃跑。企图逃离同门的追杀,逃离同胞的职责,甚至是为了逃离自己的耻辱。
因为作为一名剑客,更作为一名艾欧尼亚人。他的荣誉和身为艾欧尼亚的品格,都不允许他杀害哪怕一名同胞。而截至目前,死在他手上的同胞又何止拘励一人?
不管是在法庭上的大开杀戒,还是后来击杀拘励的旋风烈斩。要严格来说,都不是亚索出自本心而进行的杀戮行为。
无论表面上的亚索有多么顽强,剑法有多么犀利,实际上他还只是个需要引导的青年。他可以为了一时之气而冲动的逃出法庭,他可以为了自己受辱的荣耀击杀守卫。
但他无法面对自己的心。
初生之土讲均衡之道。自己的行为,是否贯彻了均衡?
念头生生灭灭,想法起起落落。但身体上的行为却没有丝毫的停止。说到底这只是逃避........
若是自己能找到杀人凶手的证据,的确自己的罪行可以洗清。
但自己杀害卫兵,蔑视法律,违背均衡,屠朋灭友的罪。又该如何处理?
此时一道风从山谷吹来,直接吹在了亚索的身上,风里的味道很干净,丝毫没有刚刚的血腥。
“风会带给你平静。”感受到风之温暖的亚索想起了老师曾对他说过的话语。
“杀人的剑柄不应该被松开,紧紧握住剑柄的手才会带给杀人者以平静,因为他们每一天都在打仗,如同站在万丈深渊的边缘。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常态,武士剑客们不能想的太多,想的太多思维会混乱,拔刀会犹豫。”老师说到这里,眼神开始从四周向亚索汇聚。
“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是风的使者,是剑客中的异类。”索马长老走上前去用双手蒙住亚索的眼睛。
“尝试着去感受,那风的律动,那自然的呼吸。”
亚索真的尝试去感受,但风从他脸庞吹过,他感受到的只有凉意。就好像自己是一只蛾子,无论怎么放开翅膀用力飞翔,等待他的却只有黑暗。
于是他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而随着眼缝的扩大,他看到了索马长老被窗外的阳光照亮,风从他身旁吹过掀起他的衣角。而自己却呆在黑暗的角落里,偶尔吹来被长老吸引过来的风。
寒冷一点点渗入体内,亚索自己看着长老沐浴在阳光中,不由得感叹自己真是黑暗中的蛾子。而长老看到亚索那仍显稚嫩的脸庞,也只发出了短短的一瞬轻笑。
然后他走上前去,牵着亚索的手引领他走向阳光之处。
“可能跟你想的不太一样,但是我们御风剑术,就是要光明正大的控制敌人,伤害敌人,斩杀敌人,风是我们的护盾,风也是我们的利刃。我们的技艺可以靠千日累计的不断修行去提升,但剑客的心境。可是单凭修行无法去弥补的。”
“心境无法去修行吗?”亚索说。
“什么都是修行,我的徒弟。无论是一餐一饮还是一剑一念,但你刀尖上扬起的心意越大,内心的平衡越稳,你挥剑时的心态就会越平和。你觉得风应该是风暴更强还是清流更稳?”
“风暴?”亚索疑惑的回答。
“也许但从力量上风暴更强,但是风暴散去,能留下的却只有清流。只有这种微风才是最柔,最韧的风。”
此时细雨从山隙间落下,风吹拂着成片成片的森林。亚索的眼睛望去,成千上万的树梢随风摇曳,孤零零的海风却只能卷起片刻的波浪。
亚索在这一刻若有所思,但一旁的长老却从剑鞘中抽出了利刃。
他很想调头离去,以免长老突然发难。但他不能,所以他只能呆在原地,某种意义上跟等死没什么区别。
但长老却把剑横在了亚索的面前,缓缓拨开他面前的雨水和白雾。山间的雨总是会起雾,把空气变得很湿润。
接着长老挥动长刀,疾风就像浓雾一样聚集过来黏在了刀刃上,但奇怪的是每当长老挥刀,疾风不仅不会散去,反而像粘土一样聚集的更加紧密。
亚索在一旁盯着这把吸附着疾风的剑,又转头看着长老默默的在窗边凝视远方,一时间看的有些出神。
“这就是柔韧的清风,亚索。”索马长老背对着向亚索发出了教诲。
但亚索却只能在一旁呆呆的看着,好像从中完全没有收获。索马长叹一声,接着默默的走向窗边。
一旁发呆的亚索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长老,不知该如何行动。
这一刻天上的雷电打在了窗外的天空上,雨变得更大了,索马长老背对着窗边,轻轻的挥了挥刀让缠绕在上面的疾风散去。
长老收刀入鞘:“亚索,你虽然是御风的天才,剑术的高手。但在心境上还远不成熟,这点永恩比你强得多,虽然他并不会御风剑术。”
沉吟了片刻,亚索抓起了桌子与索马的剑成对的无鞘之刃,无视了长老转头冲进了山里。
想到这里,亚索转身就走,走向道路的反方向。他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向何方,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去面对,面对自己的过错,面对自己的悔恨和时间将带给他的折磨。
而不是跟以前一样为了一句嘲讽而赌气。
但他也有累的时候,眼看着尚赞的丛林快到尽头,自己的身体负荷也终究承受不了三天两夜的奔波。
尤其是经过和拘励的死斗后。
看着眼前的村庄,亚索伸到衣兜里掏出了几枚货币,准备去村子里的酒店买一瓶酒喝。
“上次来这里都好几年了,这么偏僻的村子,我的恶名应该还暂时传不到.....吧。”亚索在村子外喃喃自语,仿佛只要这么做了就能欺骗自己一样。
而在去酒店的路上,他看到了许多村民。虽然他们都貌似平静,而且人数比以前更多,但他却认不出几个熟面孔。每个冬天过去,陌生的脸孔就多了一些,他们从遥远的省份和村镇赶来,而他甚至都没听说过那些地方。
看来这个村子不简单啊。
亚索无奈的一笑,放弃了想去喝一杯的想法,扭头走进了旅店中。
而旅店外的树林里,一双发着寒光的利刃已经被从鞘中抽出,一个留着马尾的女孩看到了亚索,进而露出了谜一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