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问父亲,为什么别的教派里没有我们这样的人,靠着刀剑去谋生,在我看来就等同于没有人用欢声笑语送别死者。
但父亲总是不说话,举着他的铁锤当作拐棍在手上摆来摆去。
我又常常问他,我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宿命和与身份不匹配的最后死法吗?
他依旧不回答,只是默默看着远方,把手放在铁池的边角上。说实话,在我看来它更像个棺材。
有一天,我们做完工作,围坐在“棺材”旁谈话。
一开始我们面面相觑,直到他跟我聊起过去。
“把手放在上面,你会得到答案。”他看着这所谓的“棺材”说到。
于是我就把手放在了上面,我恍然大悟,原来,这里能听见刀剑的轰鸣,能听见燃烧的烈火,也能听见冷水的低鸣。
“许多剑客的一生都非常平凡。“铁池里的断剑对我说。
“他们想做的事情有许多都没有做完。”
“我听过他们半夜对我倾诉,有些人厌恶鲜血,比如说我的主人,他从来不敢正视这份渴望。但我是只是一把刀剑,我能做到的只是被他挥舞。我引导不了他。”
“如今我支离破碎,求求你,让我回复完整。”
听完后,眼前的“棺材”再也不是我所理解的坟墓,它成了胚胎。我们看见刀剑的灵魂正在上面,随我们的一次次打击一起振奋。
休息总是短暂。如今我正扛着这份重担,这把剑沐浴了一辈子的血,如今自己也断成了两截。
“莉亚,你还记得我第一次教你打造时,我对你说的吗?“父亲在一旁的椅子上朝着我说。
“这次是个机会,修复它,我就告诉你答案。”他这次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大喊,声音很小,也很细腻。
我们这个艾欧尼亚的小村子。南边的剑士给我们带来订单,北边的工人给我们提供原料,一个远方的雪山,给我们提供雪水。
那具铁池不仅是宝剑的暖床,是血腥的中转站,还是灵魂的容器,每个死者的灵魂都要在剑的心脏里等待,等待剑断的那一刻,他们才得以解脱。
“你终有一天也要自己铸剑,为剑客造器,为死者送终。这是我们每个门徒的宿命。“
“我记得,你第一次带我进去的时候,当时铁水差点溅到我身上。”我站在前方,接过他手里的铁锤,将剑胚通过加热不断折叠锻打,这样的折叠要持续14-15次,最终单层铁片通过不断折叠,变成了无数的叠层。
火星四溅,蔚为壮观。
直到本体溶解,然后加入填充物进行冷锻,汗水浸透的衣服缠着我的身体,盛放冷水的容器上烫着金印。
制作新剑,淬火的目的是为了提高宝剑的硬度,但是重铸,是为了给亡者送终。
把宝剑烧红,从激热的火炉中直接插进冷水里,剑身上的火光渐渐熄灭,暗色的烟雾缓缓升起。
灵魂消散了。
此刻,我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内涵。这是与一切灵魂最后的沟通,让死者忏悔救赎,让铸剑人顿悟警醒。
“莉亚。你做得很好。”父亲的语气里透着欣慰。
我看过他打造过许多剑豪的利刃,从宗门大师到流浪剑客,从恶人佣兵到瓦斯塔亚,他明白利刃上所有的灵魂的苦痛,但他不知晓每个灵魂最后的愿望。
“灵魂是最奇妙的,我们永远不能亵渎灵魂。”他最后在门外对我说。
事实上他的话我铭记于心。
剑刃的音乐唱响。由天地一起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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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真实的人来到黑暗面前,但却不知这是个巨大的骗局。”
雅丽胆怯的走上前去,悄悄的望向前面伫立的石碑。握剑的手放松了下来,这个房间似乎并没有什么威胁,但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个“盒子”又该怎么打开?
有些事只有潜入黑暗才能明白,雅丽的眼神恍惚了起来,突然间,一片阴影笼罩了整个房间,她的手软了下来,掌心的刀剑坠落在地,有些声音传到了雅丽的耳朵里,她仿佛听见一具积灰的齿轮在试图转动,发出吱吱的刺耳杂音。
她的眼前有破碎的画面闪过,眼前出现的是一只恶心,黑暗又充斥这恐怖的怪兽。它挥舞着锋利的爪子撕裂前方的生者,四周飞舞的类似镰刀的触手在摧毁房屋,脸上是若隐若现的冷笑,脚下是燃烧的大地,它冲锋而来,要用它的尖牙利爪把整个村子都吞没!
那是世界肮脏的颜色,它所到之处,夕阳再无一丝的光!
这么多年过去了,它还是找到了自己。
村子的守卫丢下了手中的剑,仓皇的朝村子的角落跑去。
“救命啊!救救我!”他朝着四周大声喊,可没人回应他的声音,因为四周都是冷漠的尸体。
触手抓走了四周的尸体,甚至整个身躯都被怪物一口吞下,人们一个个的被献祭给了这只怪物。
他想要反抗,可是他太害怕了,他拼命的向前跑着,连回头的不敢,精疲力竭后,看着一个女孩昏倒在荒野之中,很像她的女儿。
随着身后的怪物越来越逼近,女孩貌似醒了,发出了哀嚎般的啼哭。啼哭在他耳里像是一句咒言,心中的黑暗和破碎的恐惧被它震开,眼前只剩下白色的光芒,自己的女儿站在白色的天空下,向他伸出手来。
他骤然回复了体力,不知何处生出的愤怒让他的心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他抓起女孩拼了命的奔跑,眼前燃烧的村子在他的身下延展开来,与天际相接,眼前的灾祸把曾经生气勃勃的绿色村庄烧成了红色。
几道尖刺从地底耸立起来,刺穿了整个村庄,它们会存在于此,直至永恒。
而在尖刺的阴影之下,便是战场。
雅丽的幻觉在此刻消散成了碎片,她跌跌撞撞地返回大厅,在一个又一个桌子前穿过,在她眼里一切都在熊熊燃烧,这栋大楼的建筑发出呻吟,支架在火焰中连续坍塌,直到她扑进了某人的怀里。
那天,躺在床上的雅丽做了一个噩梦,她看到了锋利的牙齿,她看到了巨大的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