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白肚，灯火通明的手术室门口的两人丝毫感受不到天色的变化。
宋凉本就高烧，昨天连夜折腾，她早就精疲力尽，坐在铁质的座椅上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江白把靠在他肩膀上的宋凉放平，让她枕在自己腿上。
他该让她回去的，她的状态很明显就不对，呼吸急促灼热，脸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他应该为她扣好外套，劝她回家休息，然后独自一个人承受一切。
可是，做不到。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接受这场手术的结果，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醒来后的母亲，他实在太自私，想要拼命抓住这一只援手，想要宋凉留在身边陪伴……
门上的指示灯一闪从红色变成绿色，医生推开手术室的大门。
宋凉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江白也奔到医生跟前，“医生，我爸他——”
医生扯下口罩，摇头叹息，他侧开身子，露出身后的推车。
看见推车上人影的第一眼，宋凉猛地转身捂住江白的眼睛，开口便是哽咽，“江白，别看。”
她能感受到手下一片湿润，自己也不自觉落了泪，从墓地回来后的所有情绪在这一瞬间通过眼泪爆发出来，可她知道，现在比她心情更差的是江白。
江白拉下遮住视线的手，推车上的人身上搭着一块白布，露出的皮肤一片焦黑，江白只觉得眼前一黑，他扑到推车前，颤抖的指尖连掀开白布都不敢。
医生怕耽误接下来的手术，让人把他拉开，江白绝望的嘶吼和医生的呵斥交杂成一片，宋凉擦了一把眼泪，却发现越擦越多。
宋先生在她出生前就去世——现在也不知道这说法是不是真的，她没有体验过所谓的父爱，但江白不同，他是从小在父亲身边长大，沐浴在父爱中成长的人。
哪怕是这半学期以来的相处，她也能感受到江颂德的善良和热心，现在想来，她还能清楚的记得江颂德端着热腾腾的美食带笑从后厨走出来，伴随着一句中气十足的“来咯”，让人从心里感受到暖意。
这么好的人，这么善良的叔叔，这么疼爱江白的爸爸……
江白还是被人拉开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江颂德的遗体被人推走，送进医院冰冷的太平间。
他呆坐在地上，望着陪在他身边的宋凉，“我没有爸爸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宋凉蹲下身，把他拥进怀里，像照顾孩子一样抚过他的后背，她想说些什么，可这时候再多的语言也只是苍白无用的安慰。
少年没再出声，只是宋凉感受到肩头一片湿意，比起不顾一切的号啕大哭，江白无声的哭泣更让她揪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白从她肩头退开，反手擦了擦眼泪，“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呢？
宋凉看着眼前强撑着的少年，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
江白微愣，紧接着视线顿在宋凉身后。
“妈？你醒了？”
曹秀梅头发散乱，身上还披着一件病服，看着儿子哭肿了的眼睛，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
江白扶着曹秀梅的胳膊，忍着泪把江颂德的死讯说出口，曹秀梅当场昏厥。
医院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直到重新做完检查，曹秀梅被移回病房，江白寸步不离的跟着，似乎害怕自己一眨眼母亲就不见了。
宋凉跟着护士去拿片子和报告。
“什么，您说什么？”宋凉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了什么。
医生虽然看惯了生离死别，但每每这个时候还是心有不忍，“缺血性心肌病，也就是咱老百姓常说的冠心病。”
宋凉不太懂这些专业词汇，但她知道一旦和心扯上关系，这就不会是个小病，“这个病能治好吗？”
医生：“具体情况还是要做进一步的检查，不过，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从心电图和x线片来看，病人情况不容乐观，作为家属这段时间尽量顺着她，饮食和情绪方面都要特别注意……”
医生交代完之后，宋凉不敢多待，她迫切的想要回到病房，但脚像是被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曹秀梅还没醒，江白端着宋凉临走前给他倒的水一滴没动。
叹了口气，宋凉在江白身边坐下，不等他问便开口，“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说阿姨是受到刺激，加上年纪大了，所以才会昏厥。”
看着江白消瘦的侧脸，宋凉试探的问，“江白，你家里还有没有叔叔伯伯，或者姨母之类的，要不要通知他们？毕竟之后的事还是要大人操持。”
良久之后，江白才回答，“还有个叔叔，我，我没有他的号码。”
“那他在哪工作？叫什么？”
宋凉刚问完，病房门被人推开，来人一身黑色西服，神色匆忙，见江白两人防备的看着他，他连忙解释，“您叫我丁秘书就好，是江先生派我来的，他现在在国外参加一个研讨会，昨天看见新闻就定了今天一大早的机票，最晚今天下午就到了。”
末了，“小江先生您节哀。”
眼看着没自己事了，宋凉提出离开。
江白送她到病房门口，她拍拍江白的胳膊，“你能照顾好阿姨还有自己吧？”
少年低着头，一声不吭。
“那我走了。”
宋凉身上还穿着睡衣，脚上一双拖鞋，来时没注意，现在却觉得有些凉，不过好在外面是个艳阳天，她叹了口气，还有一个严峻的问题。
宋凉站在被自己违规开出来的桑塔纳跟前默默无言。
晚上也就算了，大白天的，她要怎么把车开回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