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南洵从未想过会有一天他这般安静,这般心平气和的坐在晏东陆的身边,听着他讲述着年轻时候的事。
晏东陆说他第一次见到沈安的时候是晏清川和宁妤带他去参加沈老爷子的葬礼,沈老爷子,沈安与沈宁的爷爷,他与宁老爷子是旧友,沈老爷子死了,宁家都去了,那个时候宁妤跟他说这是他沈爷爷的小孙女,叫沈安,是他的安安妹妹。
那个时候的沈安小小的很是秀气可爱,他至今都记得当初沈安主动向他伸出手跟他打招呼,声音柔软清细很是好听,她说她叫沈安,又问他叫什么,他说他叫晏东陆,那时的沈安开口就叫了他东陆哥哥,他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唤了句安安妹妹,自那日之后他们十多年都没有见过,再相见时都早已各自成年,已非幼时孩童了。
他在安城晏家,她在青州沈家,再见时是她同蓝洛一起考到了安城大学,那个时候她的亲姐姐沈宁已经在安城工作了,碰巧还是她的辅导员,后来沈宁升到了副教授的职位,她与黎七舟的爱情终守得云开见月明。
那时岁月依然静好,沈安没有再见到晏东陆,晏东陆也没有再见到沈安,直至在一场比赛中他们再遇了,那是他同向时寒约定的拳击比赛,蓝洛为得向时寒的请求便也将沈安带了过去,这一带便误了四人,或许从那一刻她们与他们之间的爱恨纠缠便也开始了。
向时寒是喜欢沈安的,可他不敢告诉沈安怕连朋友都做不了,所以他一直让沈安误会着他和蓝洛,子州向氏,其实他的身世真的要论的话并不是很高的,至少在四人当中并不高,沈家能与宁家相识可见其家族深厚,而蓝氏,能让晏东陆最后娶了蓝洛,由此可看出蓝家的高门显赫。
再后来啊,就是沈安喜欢上了晏东陆,蓝洛也喜欢上了晏东陆,可蓝洛一直不敢明说,倒是沈安天不怕地不怕,敢爱敢恨,尽管不被晏东陆喜欢可还是那么的傻,那么的固执着爱着他,向时寒在乎沈安,每一次她有难他都是拿着命去保她,去护她,当她知道向时寒喜欢的是她,当她知道蓝洛与向时寒一直都是一场误会,当她知道蓝洛也喜欢晏东陆,所有的所有就算是一团乱线越缠越乱。
晏东陆一直说了很多,晏南洵也一直听着,从他们幼时的初见,到年少时的再遇,到青年时的爱恨悲欢,晏东陆其实一直都在隐藏着自己对沈安的爱,因为他不敢相信沈安的死是他的一手造成,在她死后,他与蓝洛也一直都是名义上的夫妻,晏东陆只碰过她两次,第一次是为了气沈安,第二次是洞房花烛,蓝洛运气好只两次就生下了晏南洵,自那之后晏东陆都未曾再碰过她,而她一人守着偌大的晏宅孤独抑郁而亡,晏东陆虽然向所有人都表现出一副对沈安无所未动,对她的死毫无波澜的样子,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当深夜的时候他有多想念她,可他太骄傲了,他不肯向她低头,他对沈安的爱在他这一辈子里隐藏了几十年。
“对不起。”
对不起他从来都没有尽到过一个当父亲的责任,对不起他从来都没有给过他一个真正的家。
晏南洵心中一震,他听到了什么,堂堂晏东陆竟然也会说对不起。
果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晏南洵恢复到起初的情绪:“这话你应该对母亲说,而不是对我。”
说罢,晏南洵便起身走了。
晏东陆一直看着他,看着他走出房间,他再不喜蓝洛,晏南洵也是他的亲生儿子,也是晏家的子孙,之前他还听到了晏南洵与黎欢之间有了女儿,真好,晏南洵还给她起名了晏欢欢,是他的小孙女,可惜一直没见过,其实晏南洵比之他已经幸运很多了,至少他们之间已经有了无法割舍的联系了,孩子,他与沈安的孩子都被他一次又一次的残忍的打掉了,若是......可惜了,没有若是。
晏南洵最后一只脚迈出房间的那一刻,他的心里突然揪了一下,不用回头他也知道了是为何。
他知道晏东陆身体一向很好,他向来是无比爱惜自己的,怎么就会这么突然?
医生护士赶来的很快,晏南洵询问:“为什么突然就病危了?”
“晏老爷是吞食了毒药才会如此,因为是慢性的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晏南洵心情沉重,尽管晏东陆从来都没有教养过他,可他依然是他的父亲,隔着玻璃他久久望着晏东陆去世的遗容,晏东陆死了可他的手里一直都在攥着那条项链,晏南洵想,这次他终于可以见到沈安了吧,还有他的母亲,还有那个向时寒。
司徽彦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他知道晏南洵一向对晏东陆不对付,可他又知道在这份不对付之下是在乎,是渴望,因为不曾有过所以假装无所谓。
晏南洵走出医院,外面阴雨绵绵,就像蓝洛去的那天一样,晏南洵回到晏府,曾经那个荣华了长达多个世纪的晏家至今只剩他和姑姑两个人了,古时大家族里最重视嫡出一脉,晏靳义这一支便是嫡脉,虽然妻房成群子嗣众多,但只有嫡子晏清川和庶长女晏清欢最得他心,尤其是晏清欢是他最宠爱的女儿,后来晏清欢孤身远嫁,客死异乡,便只剩下晏清川继承了他的衣钵,后晏清川与宁妤生下晏东陆和晏东黎一男一女,晏东陆与蓝洛生下了晏南洵,而晏东黎一生无子,晏南洵又与黎欢生下了晏欢欢至此。
晏东黎闻声赶回来的时候,晏南洵沉默的坐在曾经晏东陆的书房里,手中是一本厚厚的相册,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晏东黎走过去看了一眼,那相册满满都是沈安的照片,从小到大,或哭或笑,或难过或喜悦。
晏南洵见晏东黎来了,把相册递到她手里,望着窗外说:“这是我从书架后面的暗格里找到的。”
当初晏东陆反感沈安所以他把所有有关沈安的东西都处理掉了,所以所有人都以为晏东陆是真的不爱她,可没想到他还是偷偷留下了项链和相册,晏南洵记得小时候的他顽皮,曾到晏东陆的书房里来也看到过那个暗格,当初他还想打开来着,刚碰到晏东陆便出现了呵责了他一番,还罚他去院子里跪了半日,他一直都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在意,年少时不敢去看,长大后又不想去看,直至今日他看到了,也明白了。
他爱她,不曾说,不敢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