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面了”,许岸因在高处,俯视着郑观火,顿了顿,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来,“萧公子。”
她眸光斜了斜,看见了墙边的梯子。“白日里看着公子武功很高的样子啊”,她扬了扬下巴,“怎么,上个屋顶还要梯子。”
郑观火闷哼一声,这女人好惹人生厌,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想起什么,爬到屋顶边缘往下一看,施檀令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揉着头上的的包。他不动声色地吩咐着,“檀令,回去。”
施檀令抬头看了眼郑观火,又看了看对面树上的许岸,两只大眼睛滴溜一转,连蹦带跳地走了。
花前月下郎才女貌月色皎洁,嘿嘿嘿嘿没想到五哥也有今天啊哈哈哈哈哈。
许岸垂眼看着施檀令一蹦一跳回头做鬼脸的背影,笑道:“公子这书童,有点意思。”
“他不是我的书童”,郑观火纠正道,“我表弟。”
“许姑娘这桂花酿,当真是飘香十里啊。”郑观火盯着她的酒,笑道。
许岸摇了摇头,倒也没再应他。只是看着他手中的酒,笑吟吟地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问道:“今日给公子抓的药,公子品来如何?”
郑观火想起那黑漆漆的苦的让他捏着鼻子才能灌下去的药,脸上的笑一僵。“在公子的伤未好之前,还是不宜饮酒的”,许岸慢悠悠地道,“尤其是像对月泉这样的烈酒。”
说罢,她从树上轻盈跃下,打了个哈欠。“今日事务当真是累人。萧公子身上有伤,早点歇息。”
郑观火愣愣地看着她大摇大摆走回屋里的背影,又低头看手中的对月泉,不知不觉地就将酒坛封好了。
俗话说的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要知道,害人之事从来都是成双成对的。
许岸沐浴完后,换上一身靛蓝色男子衣衫。她素来贪凉怕热,以往在外都是虚掩着窗户而睡。然而夏岚如今出了陵州城去传信,身边少了个人,总是要更加谨慎些。
如此想着,她便迷迷瞪瞪地下床关窗。在窗将被她关上的一刻,背后一阵疾风袭来。也是同一时刻,许岸蓦地清醒,双手一挡便推窗跳出。
院中有两人,玄色内衬,银衣披身,二叶弯刀,银质面具掩面,许岸嘲讽地笑了笑,只一眼便知来人身份。这两人,所属令全南梁百姓贵胄皆闻风丧胆的圣上近臣机制——皇城司,人称“银面修罗”。
“原来本宫在圣上心中地位如此之高”,她扫了眼两人袖口上绣着的七片竹叶,挑眉笑道,“七叶修罗亲自前来?是要人呢?还是要命?”
“皇城司金陵总司七叶修罗燕宵,恭请公主回京。”个头稍高一些的男子沉声说道。
许岸绕着腰间的玉穗子,都没拿正眼看两人。半晌,她轻轻抬眼对上燕宵的视线,问道,“若是本宫还想在陵州多逗留几日呢?”
燕宵的声音毫无情绪,一字一顿地答:“那微臣便只好得罪了。”
燕宵和身边的另一七叶修罗对看一眼,霎那间数道寒光闪光。饶是七叶修罗名震四方,手上的弯刀也是快而狠,竟是没讨到许岸一点好处。两人四刀,而许岸的手中只有一把剑。足可见许岸武艺之强。燕宵见此,心下惊诧但更多的是惊慌。许岸今日所用兵器并非碧穹峰传世名剑青霜剑,不过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铁剑,在她的手中却是剑气如虹可破苍穹之势。皇城司如今不过只是对许岸有些许忌惮,可许岸一身武艺和剑法已是出神入化,假以时日,只怕会成皇城司之心头大患。想到此处,燕宵手下的招式更为狠戾,刀刀带风,风声飒飒。
隔壁饿的发慌的郑观火被外头的风声吵醒,正寻思着未到深秋怎么晚上外头的风就这样大了。他方才出院子,面色一凛,下一刻喜上眉梢。
有高手在隔壁啊!还不止一个高手!
郑观火摩拳擦掌地翻上屋顶看高手过招。看着看着,他眸光一暗,面色渐渐沉了下来,立马就发现了不对。
两人大男人打一个女孩子,且招招都带着杀意。许岸虽然看着没落下风,可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郑观火计上心来,正要在某个燕宵袭击许岸落空的档口飞身而下,眼前却突然有一道靛蓝色的身影猛地放大,退至他的身前。
许岸本欲在与两人交手时的空档逃至屋内的密道,却发现屋中早已被皇城司的手下控制住。两害相权取其轻,她自是不能再回去。
如她没记错,隔壁的宅子应该也有一条暗道。以她的轻功,在袭击间隙逃至屋顶,再跳进烟囱下的暗道,皇城司的人便拦不住她。
可谁料郑观火竟就这样明晃晃地坐在屋顶上看他们打架。
她一时也顾不上那么多,拽起郑观火就往烟囱里跳。
在他们将要落地的一刻,许岸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若没有暗道,以郑观火现在的状态,她可对不起一条无辜人命。
郑观火在这时也不知动了哪一处机关,两人以一个奇异的角度一转下落的方向路线,许岸眼前一黑。
随后她听见头上传来一阵零零碎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下一刻,一声闷响,她砸到了地道的地上。“疼死我了!”
又一声闷响,那个最后的“了”字音还未落,许岸感觉自己都听到了骨头碎掉的声音。
而郑观火还趴在她背上很疑惑的说:“这掉下来也不疼啊。”
许岸气若游丝地伸出一只手,咬牙切齿地道:“你再不下来我毒死你。”
郑观火这才发现自己压着个姑娘,还是给自己看病的大夫,赶紧扶着她起来。
许岸靠着地道的墙壁休息,喘着气问郑观火:“你这地道通向哪儿啊?”
“没记错的话是在东昌门附近。”郑观火应着她,然后在墙角一阵翻找翻出来两根木棍子,递给许岸。
“带火折子了没?”郑观火撕下一截衣服包在木棍末端,问道。
许岸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带了。”
“姑娘这装备挺齐全啊。”他拿火折子点了火,打量着许岸道。
“出来混江湖的,哪能不齐全啊。”许岸避开他的目光,也给木棍点火。
“黑灯瞎火的,还好有火折子。”郑观火移开目光,自顾自的说着。
许岸看着手里的火把,低声问他:“你这密道里还时常备着棍子啊?”
“多出来的柴火,仔细磨磨就成这样了。”
郑观火回头看了她一眼,本就张扬俊美的五官在隐隐的火光照映中更叫人移不开眼,在这黑暗中的一粒星火,在她的视野中久久不能淡去。
许岸低下头,小声说着:“我……原本不想拖累你的。”
郑观火此时已经回过头,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却清晰地听到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知道拖累伤患了?”
“嗯。”
“那跟我走。”
许岸跟着他往前走,两人也都不再说话。两团微弱的火光一前一后的移动着,墙壁上的两个人影也是一前一后,若仔细看去,后面的女子微垂着头,她前面的男子扬着下巴。
静默地走了半晌,郑观火突然停下,问道:“那些人为什么要袭击你?”
许岸突然被问,不由得一怔,却很快地反应过来:“我们这些江湖医生的,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仇家。”
“那你这仇家招惹大了”,郑观火仔细趴在墙上听了一阵,“好像有人往这里来了。”
许岸闻言,一把丢掉火把,爬到密道的出口。“总是要出去的”,她向郑观火伸出手,目光坚定,嘴角含笑,“正面交锋总比被人威胁来的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处境,我不喜欢,也没经历过。”
“不出去搏一搏,便没有生路。”
她骄傲地仰起头,淡淡地说道。
郑观火也丢掉火把,匍匐着到密道的出口。他将手放在机关上,用力一拧。
出口开,两人一个挺身便冲出来。
几乎同时,三名银面修罗从暗处执刀而出。他们本以为只有许岸一人,此时看到她身边还跟着一名男子,面面相觑。许岸和郑观火趁着三人对视的短短一瞬,转身飞奔而逃。
两人在地下走了许久,体力微微有些不济。而此前的对话突然出现在许岸脑中。
“出口在东昌门附近……东昌门?”
陵州东昌门外,便是护城河!
“萧公子,你会凫水吗?”她回头问道。
郑观火一怔,“略识水性。”
许岸点头,一路向护城河奔去。月光洒在平静的河面上,前几日还在涨潮的河面略微退潮,一尾鱼儿也没有。夜间所视,护城河看起来深不见底,如万丈深渊。皇城司那群人的脚步声越来愈近。郑观火站在河边还在找呼吸管,许岸硬着头皮,只听到“砰”的一声,激起一片如雪的水波。月亮在水中晃了晃。
许岸用一块方巾掩住口鼻,用力掷出一节像爆竹一样的东西。随着那东西落地的响声,许岸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岸上弥漫着灰白的烟雾。
“是迷雾‘雪香’!”一名银面修罗惊叫出声。
察觉异常的银面修罗纷纷掩住半张脸,抱头鼠窜,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待到那迷雾完全散去,一个个银面修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拍着胸口到水边一看:
只看见水面上荡漾着的起伏的水花,一轮柔柔的月光躺在湖心,依稀可见方才的波浪翻滚和不平静的两声巨响。
许岸水性极好,陵州城的排水设施是她监督所造,且陵州护城河直通海域。他们不过晚到一刻,人早已不知藏到何处了。
燕宵的声音铮铮地掷下来,胸中的怒气再藏不住。“通报金陵皇城司,燕宵无能,长公主已逃。”
他的属下纷纷跪地请罪。抬头看他时,他的手中一串血珠滴下。竟是生生攥出了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