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封为银羽军的少将军,二十岁平定长捷山之乱,力守云氏江山,创下万世不拔的伟业载入丹青史策,这些都是不可抹灭的事实。
种种事迹唐梨每次听起来都会觉得像是夸夸其词,比如说云璟出剑不沾血,因为快,快到血不染剑的地步。唐梨觉得消息具有不可信成分,三人成虎,除非哪天她亲眼看见,所以唐梨更多时候都会将注意力都放在叶子牌上,茶馆里的人叶子牌玩的都不错,每次唐梨都要细琢磨一番。
唐梨在街头小巷混了那么久,说他胸有城府,手腕狠厉的大有人在,没有一点手段他又如何能在朝廷中站住脚跟,如何将银甲军治理的井井有条,但是唐梨还真是从未从他人嘴里听到“道貌岸然”、“伪君子”、“阴险”这些词,
萍儿欲言又止,往日萍儿总是一副乖巧听话的柔顺模样,很少在私下里道别人长短,更不会像今日这般谈起云璟变了脸色,眼神中还掺杂着她看不懂的隐涩,萍儿最后只道:“总之,信我。唐梨,我是为你好。”
虽是不解,唐梨还抚了抚她的肩膀安慰着她:“好了,我明白了,放心,我心里有数。”
“唐梨,等这那件事完了以后你打算继续留在王府吗?”
“可能会离开这里吧,去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任谁也管不着。”唐梨一笑,嘴角渐渐平缓下来,这是她和云璟达成的协议,她帮他做事,既有一千两黄金的报酬,也许她自由之身,等这件事完了以后,她就可以回到原来的地方,届时云璟可不就是管不着自己了。
“那现在你都知道了,要不要来翠羽居,和我一起?”
“你去在哪,我就去哪。”
萍儿说自己是王府的人,生为王府的奴在哪里卖命不是一样呢,唐梨告诉她,在她这里萍儿是朋友,是自己的好友,是这里她为数不多的朋友,在唐梨心里她从来就不是奴隶。
为数不多在一起数星星的时候,她说:唐梨,我们都是一个没人疼爱的人,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孩子,我们命如草贱,卑弱蝼蚁,却一直在人海里苦苦挣扎,沉浮,这到底是什么世道。
夜语阑珊,虫鸣入耳,唐梨拍走萦绕在萍儿身边的飞虫,静静地想,不,她不是的,自幼她有着爸爸妈妈的疼爱,是家里的公主,自己有着三五好友可以谈天说地,生活是平和安宁的。
可惜了一着不慎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瞅着萍儿唐梨忽然感觉她有些可怜。
这里发生的一切似水无痕,连她也渐渐忘记这是到这里的第几日,可能是翠羽居的饭菜过于爽口,兴之所至,以至于有些乐不思蜀。
倒是萍儿眉目里有化不开的愁绪,许是自己神经质过于敏感,她总觉得这段日子萍儿有着什么事瞒着自己,但后退一步想谁没有一两个难以言说的小秘密呢。
在翠羽居两个人作伴也不会觉得很孤单,好在有萍儿一直陪着她,但最可怕之处就是三个时辰的练舞,里面混合掺杂着礼仪、舞姿、甚至还有音律,唐梨本想着不过是一只舞而已,哪有这么麻烦,然而意外就是那么的意外。
她真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能是因为天生没有艺术细胞,底子太差,总感觉柳茗烟无奈的脸上飘忽着“朽木不可雕”几个大字。
本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职业道德,唐梨只好拿着好好姑娘的态度,一再老骥伏枥埋头苦练,好不容易从柳茗烟嘴里听出一个“且行”二字,高兴地一塌糊涂,放想着可以悠哉悠哉上一天,就在她神游云外之时,青帘轻挑起,闻言之时柳茗烟已经迎了上去,“王爷。”
唐梨不曾想云璟今日会来督导,在她脑子里云璟身为男主应该都是那种日理万机,天天围着折子指点江山的忙人,哪有闲空去管自己这个小喽喽。
在云璟视线下,唐梨满心的雀跃化作鸟雀顿时哄散收场。
“姿态其丑。”
“毫无美感。”
“呆板榆木缺少灵致。”
够了,唐梨差点伸手指着他的鼻子骂,我不行你来呀,但这一切止步于心中的咆哮,脸上还得笑嘻嘻,可她笑不出来。
气量上短了云璟一大截,他是王爷,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道理唐梨还是懂得。
她总不能像以前那样胡来,拿着一副撂膀子干架的姿势,可以毫不客气地说论以前打架她可没输过,因为父亲是警察的原因,自小唐梨就学着女子近身格斗术,打架她是行家,那么整条街她这就是最靓丽的崽,不过唐爸爸管的严,不让她在外面打混架。
“王爷教训的是,是唐梨资质愚笨。”
柳茗烟芙蓉一笑打起了圆场,“唐姑娘起步晚,根基不牢又没有基础,做到现在这一步已经进步很大了。明日我就把玉娘叫过来,再由她点拨一二,帮唐姑娘上上道。”
有一个柳茗烟就已经力不从心了,现在又要搬出一个玉娘,唐梨有欲哭无泪之感。
“那唐梨在这里谢谢柳姑娘的好意,多谢姑娘费心了。”唐梨轻轻一礼。
“也可。”云璟走到弦琴边缓坐下,阳光像是倾泻而下的流水在他月兰衣料上的细绒间里缓缓涤荡。
清冽的嗓音响起,“知道这只曲子的来历吗?”
这话是问自己的?回过神的时候,唐梨才意识到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柳茗烟什么走的她一点感觉也没有。唐梨看了一眼云璟,果然那目光是看向自己的,老实答:“不清楚。”
云璟调试了一下,指尖划过,琴音轻响,似乎刚才对她所答并不放在心上,这端身姿落在翠羽居中活像只识山水风雅的清雅公子,掩住平时一身冷冽之气。
琴弦之音要比刚才听到的清绝很多,哀婉铮铮,轻轻启唇,“词曲是苍澜旧国大殿下鄢晴柔所做,彼时才年十七。”
“嗯!”是很有才华的一位殿下,点头。
云璟继续抚琴,“说来这还要源于一个姐妹情深的故事,身为苍澜国的大殿下鄢晴柔与她妹妹不同,她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才女,精通中原诗词歌赋,既擅长琴又工曲舞。”
“嗯。”全能才女一枚,真棒。
“为了给自己小妹庆生便做出了这支曲子和这支舞,玉雪飞花和映舞霜便在极乐宴会上一夜成名,甚至得到明阳大师的雅赞。”
他说的这些大都是唐梨所不知的,不过柳洺芳曾对自己普及过明阳大师,人家是享誉诸国的琴师,自封鸿都客,自是看不上那附庸风雅之词曲,不入流的更是难入他眼,能得到他的称赞,可想晴柔殿下真是一个惊才艳艳的女子。
“但可惜了,红颜薄命。一个背井离乡,独困宫墙里的外邦公主,任凭再好的才华与美貌也终会被这蹉跎岁月磨灭颠覆。”
云璟话落之时,收回了最后一个音阶,她看不懂云璟看着自己时的神情,飘渺云雾的目光里像是暗藏着一把锋利的刀,逼迫着你,多停留一刻便会将凌迟你,剖开你来,搞的好像她才是那个隐藏在面具底下的人。
对于这位公主殿下,唐梨所了解的信息并不多,只知道这具身体里和那位公主流血同样的血,没错鄢晴柔和鄢晚照她们是至亲。但是她不是,在她的认知里,唐梨是唐梨,鄢晚照是晚照,无论此时还是以后,她也只是她。所以唐梨对这位公主所有的也仅仅是叹惋而已。
她对云璟这种心理战术很没有耐力,差不多每回她都是每个落荒而逃的人,这个并不是因为他的原因,她只知道自己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打小就不喜欢。
云璟收回视线,“既然你这么认同,想必现在你对此曲此舞,又有了不少心得,想必下次应该能精进不少才是。”
云璟步出了房门,恰逢外面阳光正好,透过落地门扇可以看到投在上面的暗影,似墨沉水,那道形相清癯细长身影如画一般镌刻在雪纸上,兰芝玉树般的男子,向来很容易招女人喜欢。
柳茗烟软声细语在跟云璟说着些什么,两人的静影成双,唐梨离得有些远隐隐只听得云璟冷言说了个“休再提。”待她靠近想要再听清楚些时,云璟前脚便转身离开了,只剩柳茗烟还立在原地。
人家好歹是个对他倾心已久的大美人,他这样好不实风趣啊,唐梨摇头轻叹,也对,柳茗烟生来就没有女主角的光环嘛。
唐梨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才勾回她的视线,看到柳茗烟眼中的失落,似水的眸子像是结了冰,有点寒气逼人,能整个人冷到能掉冰渣,忽然意识这时她想要当什么好人,这小女子本就是个厉害的角色,深藏不露,和自己这个炮渣女二有的一拼,心思滴水不漏,可来都来了。
唐梨干呵呵了两声,“那个,柳姑娘莫要放在心上,王爷就是这样的脾气,这样我请你喝茶,打叶子牌怎么样?”
柳茗烟看到身旁的唐梨时,耳边恍惚响起着那句不容置喙的冰霜话语,“她是本王看中的人,自然对本王有所用处,宴会之事以后休要再提。”
如果不是唐梨的出现,太后寿辰上的领舞人选就是她,论舞艺她比任何人都适合映舞霜,她可以为王爷做任何事情,只要他一个话,甚至一个轻轻的点头。为什么?王爷何苦还要浪费时间精力在一个外门人身上,对她煞费苦心。
“王爷什么秉性我自然比别人知道的更加清楚,也不会放在心上,唐姑娘还是莫要辜负王爷的心意才是,这里我不叨扰唐姑娘了,红悦坊还有事,这里我先行一步,还请唐姑娘自便。”
直到那抹窈窕身影被门扇遮住,这才收回视线,这算什么,她这是说自己多管闲事的意思?好委屈……她是好心才有意宽慰,反到好心惹了一身骚,好吧,话不投机半句多。
没有云璟在的时候日子过的是最惬意的,但只要他一过来唐梨第二日的高抬腿必会飙至两百,只为打基础,无由来的火气窜得总想让唐梨想捏个小人扎扎。
最近唐梨练舞之时云璟大都在一处远远看着有时来去无声连她也不知道,唐梨能得知他来过大都在第二天加罚得的时候。
闲着的时候她和萍儿两个人就坐在毛毡上打打叶子牌,她的房间很大,足足有原来的十倍,有很大一片地方铺着从西戎采购的毛毡,坐上去软软的很舒服,也不掉毛,她和萍儿没事时就坐在那上面打叶子牌或是玩骨拐。
萍儿的叶子牌没她打的好,往往是输多赢少,纸条贴的她满脸都是,唐梨总会笑话她好久,以至于后来萍儿对叶子牌很是推拒,常常认为她耍赖作弊。
她这样怀疑不是毫无根据,因为唐梨曾偷偷掖过一次牌,许是技术不行好死不死让萍儿给捉住,自从那次以后萍儿每次输在自己手里时总会拿它说事。
唐梨无奈只好又拉了玉娘过来,玉娘是柳茗烟安排给自己的舞艺师傅,年纪轻轻的,人也长得漂亮,听说以前是红悦坊的头牌,弹得一手好琵琶。
柳茗烟也是红悦坊的,她们两个算是同门师姐妹,不过现在坐镇红悦坊的是柳茗烟,只能说花无百日红,但也各领风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