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梨拍了拍顾相衣的肩膀,毕竟眼前这位还是个举世名医,在自己的病上栽了个跟头也要顾及他一些颜面,安慰般的口吻,“我这病说不定以后将养着便自然而然好了,其实没了知觉对我而言也并无多大妨碍。我照样能蹦能跳,能吃能睡,只是这病来的古怪,我也不急于一时。况且世上怪病多着,也并不是每种病都会有法可医,凡事莫强求。”
“这算是在安慰我?”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肩膀上轻微的力道,仿若早已习惯。看她语气这般轻松顾相衣缓和了脸色,还是头一次见到病人反过来安慰大夫的。
“难道我说的不对?”
怎么会不对,她说的一直都对,她一直都是这个态度对自己的病情从不忧心,从来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他在忧心什么。
“针灸对此症无用。不过你也不用灰心,药王谷还有我师傅在,总归还是有希望的。”顾相衣将银针一一收回,针灸五日的疗程就此终结。
唐梨从一开始就没有抱有期望,现在当然也就没有失望。说实在她心中更多的是坦然,只因了然。
“坦然面对”是她这一个月所学到的,四字简单精简却很实用,接受一切才能放下包袱轻松上阵。
清秋院没有可以洗浴的地方,平日里她都是去前院府内为下人修建的洗浴池蹭蹭水,趁着人少简简单单泡了个澡,回到房间时夜已深透。
洗漱过后唐梨拖着疲倦的身子坐在梳妆台前,梳着如瀑墨发。
铜镜中映着眉清目秀,姿容娇好的一张脸,肤白胜雪,眉目盈盈宛若秋水,皮肤光洁细腻如同剥了壳的鸡蛋软软白白。只是右颊上一道褐色伤疤生生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显得菱镜里的人有些面目狰狞。
看着铜镜里的人唐梨有种镜花水月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烛火照着镜面像是起了一层水汽雾蒙蒙,光线顿顿的,唐梨剜出一点积雪苷霜膏照着镜子细细涂在疤痕处。
累了一天没了兴致,床脚的民俗话本也懒得翻动,唐梨吹了灯回到床上倒头就睡。
院外月上中天,一室清辉泠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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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清秋院外来了一架高大轩敞的华丽马车,这么一辆豪车出现在院门外唐梨想看不到都不行,黑马在唐梨一旁打着响鼻,马掌轻踏着石板像是刚刚才结束一番长跑运动,带着喘息。
从车上下来的人,气宇轩昂,仪表俊逸,想来应该城中哪家贵胄公子,唐梨能从他的锦衣华服里嗅出钱的味道,那腰间白玉她虽然也看不出是个什么成色的物件,但感觉应该挺贵重的,这是直觉。
青年面带急色,但对顾相衣格外知礼,举止沉着不失稳重,两人好像认识一般。青年只是三言两语的功夫便将顾大哥带上马车。
对此样事情唐梨早就见怪不怪,毕竟顾大哥的医世圣手的身份摆在那里,京城贵族圈里有个痼疾难医之症,只要肯出的起钱的,当然都会来请顾大哥。
青年临上车前朝唐梨方向瞟了一眼,落在唐梨身上的目光稍稍一顿,便掩身进入马车。
杜仲见唐梨还盯着那架远去马车,幽幽道;“马车有什么可看的。你该不会看中那人了吧。”
唐梨问道:“他是谁?”
如果没看错,刚才临行前他好像看了自己一眼,目光带着打量,不过自己还带着面纱他也看不出什么头绪。
“你还真看上他了。难怪刚才见你一直盯着他,不过我要好心提醒你一下,他可不是一般来路,反而是大有来头。听说过盛京城里的齐国公府吧,他就是公子澈。”
唐梨来到这里也算有一个多月了,自然听闻不少盛京贵圈的事情,而这齐国公府她恰恰是知道的。
齐国公府是手握天启十万金甲禁军的骠骑大将军连卿扬的府邸,他的夫人是当今陛下的亲姑姑,也就是静禾公主。二人育有一子一女,公子澈在盛京卫府任职是皇帝亲封的盛京金羽宿卫军的统帅管理着京城戍守防务,女儿连蕊年十四就被册封为郡主。所以从这里可以看出齐国公府在京城中的地位,受尽皇恩荣宠,富贵荣华不断。
她知闻静禾公主有一顽疾,便是偏头痛,能让连澈这么着急来亲自请顾大哥只怕是静禾公主旧疾复发,不过后来顾相衣医没医好唐梨着实有些记不太清。
唐梨无视杜仲叽叽喳喳,连白眼也懒得甩,将他晾在一旁抬脚便往回走。
杜仲的脑回路有时候真可称之为奇葩,是装了电动马达了吗,真不知道顾大哥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脱缰野马般的思维。”
“你刚才说什么马?”,“喂!听到没,我在叫你呢,唐梨。”
马车行驶在宽敞大街,一路行人见势纷纷避让。
“那位姑娘看起来有些眼熟,眼睛很像一个人,不知相衣兄可有这样的感觉。”公子澈试探问道,眼中神色颇有些意味不明。
车壁上的小扇竹帘缝隙里挤进冷冷清光,顾相衣端坐一方,光线折在青衣跌成冷色,眸色微漾,“不知公子澈所言何人?”
公子澈笑笑,“自然是清秋院那位面掩白纱的女子。”
顾相衣语气低缓沉沉,“相衣并未觉得她像何人,她不过是在下的一位普通病人而已。”
视线转向帘外,光线削了暖色,应该是要天要下雨了吧。隐隐的土腥味飘进来车内,与那日长宁街微雨中的雨水味有着相似的感觉。
“还请麻烦公子澈告知尊母静禾公主近来的详情病况,相衣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公子澈明白其意,他看那女子只不过感觉有些眼熟罢了,偶想起一人来,不过是胡思乱想下的乱语。相较之下他更忧心母亲的病,转而说起母亲进来几日的身体状况和饮食作息,只希望顾相衣能寻其病理,尽心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