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看一眼是惊艳,毕竟从小到大她就没见过多少美男子。只是凭着她多年的看人经验,这人周身笼罩着阴寒,眼中除却冷厉还有暗藏着杀机。不知是不是雨水入体的缘故,唐梨打个寒战着实感觉这个人不太简单,原本想要说的抱歉此刻却泯灭在口中。
一旁的李继语气凌厉,“大胆奴婢还不跪下。”
闻言唐梨这才注意到白衣男子身旁身着玄色劲服的年轻侍卫,侍卫剑眉飞斜,眼中带着恶意。
唐梨先是一愣。跪下,跪谁?
看到蒙面女子眼中一时的茫然无措,李继解说道:“你面前这位是裕王殿下,小小婢子胆子不小。”
他说她面前的是裕王。
唐梨消化片刻的震惊后慌张跪下,动作略显有些笨拙。
心乱如鼓点,自己上辈子还真没跪过人,就算来到这个莫名的齐琼大陆后在清秋院也是随心所欲不讲那套繁文缛节,但那只是顾大哥待人如亲故不曾讲究在意罢了。
而面前的这位却不一样,他是权倾朝野的裕王,可在盛京翻云覆雨,只手遮天,唐梨双膝着地,“是唐梨有眼无珠,还请王爷责罚。”
男子垂帘注视着女子的一举一动,一双眼睛幽幽不明,沁着薄寒。
雨水打湿了唐梨的双鬓,将她鬓角的发丝黏连在一起,面纱贴在脸上。
垂首间思绪起伏,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是这般场景,到先让她有些措手不及。那双眼睛看着有些心惊,干净澄明的像是一面镜子,一面可以直窥视人心的镜子,唐梨微微垂下眼睑。
这的确该是下人在他面前应有的样子,胆战心惊,卑躬屈膝,渺如蝼蚁匍匐在他脚下,云璟嘴角勾起一抹冷诮。
“你不是王府中的人?”云璟居高临下冷声问道。
唐梨扯回飘飞思绪,声线还算平稳,“唐梨在清秋院当差,是顾大夫身边的人。”
“清秋院的人怎么会来到惜颜阁?”
她一五一十交代了原委,只言是来送东西,末了还不忘磕头请罪,任由发丝沾染到地面上的污水,污秽不堪也不挪开分寸。
许是她将这份诚惶诚恐演绎的恰到好处,云璟并未过多在意她的去向。
云璟缓言:“你脸上的东西很碍眼,把它拿开。”
食指微蜷了一下,“唐梨不敢。”
“不敢,还是不想?”薄唇轻吐如冰,云璟似再等着她的动作。
“唐梨只是怕会有污王爷圣目。既然王爷要看唐梨不敢不从。”
唐梨揭开面纱,在他面前露出全容,右脸的疤痕在用了几天的积雪苷霜膏后明显消退了不少,但还是能以肉眼可见的痕迹潜伏在右半边脸庞,那般显眼狰狞。
唐梨任其目光在自己的脸上肆意打量着,只是被这种没有礼貌盯着的感觉唐梨感到真心不好。
云璟脸上唐梨看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这个人城府一向很深,长久顶着一张冰山面孔能遮掩住许多信息,倒是在他身旁李继的眼里她捕捉到少许的惊然,令李继能感到意外的自然不是她脸上这道疤痕,而是她这张脸。
其实他们和顾大哥一样,都知道这自己长着与已故鄢皇后相似的脸。经过一个多月的等待如今正式见过面后也算开始步入正轨,唐梨猜想着接下来他会怎么做,要怎样收拢自己然后一步一步实施着他那的计划。
云璟高高在上冷眼看着雨水在那张瘦削脸庞上纵横恣意,薄弱的身姿低落到尘埃里,只是在那双眼睛里他不曾看到过恐惧,干净清冽如隔云端,恍若是藏匿在云间的骄阳,像她却又不像她。
云璟对清秋院的事情不甚过问,顾相衣身边何时多了什么人他也没兴致知道,只不过现在他发现有点意思。
“你手里的东西是什么?”云璟将视线转向她怀里护着小小裹件。
刚才那一幕他看的清楚,她似乎很在意手中的东西。
唐梨坦然,“回王爷,这是百花糕。”
百花糕是王妃最爱的东西,她说的他不可能不知道。
只是云璟这副无关己事的漠然态度,让她,算了,她怎么忘了他就是一张冰块脸。
天上打起一记惊雷划破苍穹,雨势好像比刚才更猛烈些,唐梨今日刚换的衣服彻底从外湿到里,像只落汤鸡,有些哀愁。
她倒想对方可怜可怜一下她,毕竟雨下的这么大。但转念一想,还是下大些好,赶紧送走这尊大佛。
雷声似忽惊醒了李继,雨水涟涟,他也担心着王爷身体,况且那小丫头也已经在雨地里跪了良久,“王爷,雨大了。”
云璟听到李继话像是回了神,仿若应了唐梨所想,云璟片刻也没多留抬脚便从唐梨身边走过。唐梨静静跪在一旁低首直到李继打身边而过,悬着的心缓缓落回原处。
云璟这个名字实在攀附在唐梨脑海里太久了。
禁牢一月生不如死,一箭贯心曝尸荒野。
“咎由自取,死不足惜。”
云璟送给鄢晚照就只有这八个字,她记得清清楚楚。
唐梨心中嗤笑,这可怎么办自己好像有些怂,这种死法还不如一杯毒酒来的干净彻底。
抬眼遥遥望着云璟原时来处,惜颜阁困在一片朦胧烟雨中像是一个垂朽昏昏的老人,带着满身的死寂。
滂沱大雨砸向青石板面上偏偏传入耳膜呲呲啦啦一片,耳朵像是进了水一般,滚滚天雷穿破雨声。
唐梨站起,捞起遗落在一旁的油纸伞,抖落伞中的积水将撑在头顶,向着惜颜阁院落走去。
云璟看着撑伞远去的那一抹身影,眸中暗光流转稍纵即逝,随后神色恢复如常。
“打探一下这个人的底细。”云璟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惜颜阁要比前几日还要清静,阴雨天气室内昏暗,也没点灯。
唐梨转过红木花卉四条屏,便看见汪琪玉斜倚在碧纱窗下的雕花细木贵妃榻上,鸳鸯暖炉摆放在地毯中央,里面的炭火熄了良久也没人换。
走了两步,脚下踩到一截白玉观音首,断首处的锋利化作了狰狞的伤口,剩下的身干遗落在不远处,唐梨心一跳,好好的白玉观音不是摆在佛龛里吗,怎么会摔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