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雯萱被刚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给惊到了,不知该如何应对。突感有人在轻扯自己的袖口,并有个熟悉的声音小声的叫了自己一声。
看到云雪衣那张熟悉的脸,看着他那挤眉弄眼的样子,孔雯萱终于反应过来,将徐千户扶起。
此时一身沙土的徐兴爬了起来,低着头站到了徐耀良身侧。那两名负责护卫孔雯萱的士兵也站到了她的身后。
“还不快给孔医士道歉!”徐耀良喝斥道。
徐兴恭敬的向孔雯萱行礼道歉,再不敢有其他动作。他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愤怒的模样,徐耀良解甲摘胄的动作也是让他又悲又惧。
“到底发生了何事?”看孔雯萱还有些惊魂未定,云雪衣向那两名护卫询问事情的经过。
其中一名护卫开口说道:“原本孔医士在救治其他伤员,这名士兵突然跑来说他兄弟快不行了,想让孔医士去施救。事分轻重缓急,孔医士便带着我二人跟着他来到了这里。可孔医士迅速检查过后说已经治不好了。”
“那名伤员应该是受到了巨力的撞击,体内多处脏器破裂,我无能为力。”孔雯萱解释了一句。
云雪衣心中了然,水灵师也做不到使内脏愈合。
“可……”
“闭嘴!”徐兴刚想开口,便被徐耀良给喝止住了。
那名护卫接着说道:“孔医士诊断完后,便打算回去继续之前的治疗,但却被这人拦住了。这人想让孔医士用灵气为他兄弟维持生命,要再去找其他人来医治。即使孔医士对他再三解释这伤势已回天乏术,可他依旧不依不饶。孔医士拒绝了他的要求后,出了营房要走,没成想这人竟追了出来。之后的云少爷也看到了。是我二人护卫不周,让孔医士受了惊吓,之后我二人便去领罚。”
听着护卫的叙述,徐耀良心中的怒意越来越浓。
“愚蠢!”徐耀良抬起一脚,再次将徐兴踹倒在地。
如果说之前徐耀良的愤怒多半是因徐兴犯了种种军中大忌,恐有身死之危,由惧生怒,那现在的愤怒就完全是因徐兴的行为本身而起。
他指着徐兴教训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如此胆大妄为!诸位水灵师虽为女子,却无惧脏乱险苦,愿来到军中行医救人,这些年来不知救助了多少士兵!便是将军都对诸位水灵师很是敬重,陛下更是设立医士一职,位同正八品,你也敢如此不敬!你以为只有你的兄弟受伤了吗?你可知有多少人在等待救助?你可知现在即便是我身受必死之伤,也不可多浪费孔医士一丝灵气!”
看着场间的父子,云雪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让年近半百的父亲如此愤怒与担忧,徐兴可说是不孝。他无法说徐兴做的是对的,可如果是千谦将死躺在房中,那自己……。
“雯萱姐想如何处置这人?”云雪衣清楚徐耀良如此当众教训徐兴也是有着让孔雯萱消气的心思。
孔雯萱此时也已经镇定下来,回道:“他的心情我能理解,也是我能力不足,此事就过去了吧。”
“姐姐仁慈。”云雪衣心里清楚,若是孔雯萱执意追究,在众目睽睽下犯法,徐兴怕是难逃军法处置。如今青云国极其重视律条,即使徐耀良是千户也保不下他。
得到孔雯萱的答复后,云雪衣将还在训话的徐耀良请到了近前,对他说道:“千户大人,刚才我问过雯萱姐了,她并不计较此事。令郎也是救友心切,这事就此揭过吧。”
徐耀良知晓云雪衣的身份,听到他的话后,心定了不少,知道徐兴的命是保住了,赶忙谢过二人,并向孔雯萱保证定会给个交代,便带着徐兴,拿着脱下的甲胄离去了。
随着徐家父子二人的离开,周围的士兵也都散去。之前若不是徐耀良出手,这些士兵也会将那敢于对孔雯萱动粗之人拿下。
“雯萱姐可知这次有多少伤员?”云雪衣问道。
“一万零七百余人。”孔雯萱神色凝重。
“原来雯萱姐已经知晓。”
“如若不是这次伤者如此之多,我方才也不会吝啬,若是平时,耗尽灵气也会让那人搏一番生机。”
“雯萱姐切莫自责,内脏破损便是神仙也难救,即便以水灵气增强自愈力,也是无望。”云雪衣安慰道。
孔雯萱默默点头。
此事已了,云雪衣本打算与孔雯萱别过,可也许是因今日所遇之事太过压抑,如鬼使神差一般,他再次开口说道:“记得曾经和雯萱姐说过,我只会在军中呆两年,所以我从未将自己当作军队的一份子。探索未知灵兽,寻觅奇花异草,皆我所好,所以乐此不疲。救助伤患,能让我充分施展这份本为我心中憾事的能力,他人的善意与敬意也让我欣喜。我所作所为,皆是以自身喜好为由。”
“可今日所见所闻,对我内心冲击很大。这半年里,我也算是见惯生死。但今日初闻军队损伤,仍是悲由心生,不知死者几何,不知能治几人,不知救得几人,不知健全者能占几成。百灵姐落泪却故作坚强,柳医士彻夜未眠仍语气坚定,此时营里营外或笑谈或饮酒的汉子们,不知夜深人静时是否会像某个惹哭了百灵姐的士兵那样红了眼睛,便是刚才那徐兴,也让我有所触动。”
“现在我心中,救人时只思考如何能救更多人,想到调查任务时只考虑哪些事物能在我军对抗灵兽时有用,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把自己当作了军队中的一员?”
孔雯萱静静听完云雪衣说的话,心想云小弟今日怎么比往常成熟了许多?也许这种事真的能使人成长。
“可能从今日起你已经把这些看作了自己需承担的责任吧。”孔雯萱说罢,便带着护卫回去为伤患治疗了。
云雪衣也带着千谦朝一处营房走去,很是沉默。短时间内他的心境发生了太多的变化,即使从小他便受到了各种各样的教育,但毕竟还只是一名将满十六岁的少年。
一直静静跟着云雪衣的千谦突然开口说道:“少爷,何必想得太多,您不是最喜欢说顺其自然的吗?如刚才那般多愁善感可不像您。
“我是喜欢说顺其自然,又不是说我没得感情,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云雪衣差点给千谦气笑了,“算了算了,不想了,烦死了,顺其自然吧。”
千谦说的话还是有些用的,云雪衣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尽可能多的救人便是。
二人走入一座房中,开始新一轮救治,房中一名照顾伤员的士兵也自觉上前帮忙。
云雪衣如今修为已入二脉,虽然在同龄人中属于极快,可仍不算高,体内灵脉中的水灵气也称不上富余,所以在施救时他都会先进行判断,伤者哪些伤口是必须要用水灵气处理的,哪些伤口只需普通处理既可。而若是碰上无法救治的,他便会做出和孔雯萱一样的决断。
虽然极其恐怖的恢复速度让他在救治的人数上能与柳音这样已入四脉的水灵师相媲美,但这次需要救助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就在云雪衣施救的同时,许多人也都在行动着。
陆续有军中的医士接到传令赶回营地,加入到救治的行列中。
本在城内休假的士兵也应召前来帮忙,由随军医者带领着救助伤势较轻的伤员们,并为重伤者进行应急处理。这些随军医者虽不是水灵师,但也有着积累的药理知识,此时能为医士们分忧。
有士兵找到云雪衣,告知他这次伤者很多,提醒他注意灵气的消耗,却没有说具体伤了多少人,应该是不想他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其他水灵师那想来也是如此。
不仅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时有着穿着各种服饰的水灵师进入军中,却是赵将军派人从那些停留在外塔界的探险队伍中请来的,只是不知是动之以情,还是威逼利诱。
不知不觉到了午时,士兵们为水灵师们拿来了饭菜。而此时水灵师们大多耗尽了脉中的灵气,正在修炼中,无暇吃饭。而还在治疗中的水灵师也都是随意扒拉两口了事,比如此时嘴里塞着半个馒头的云雪衣。
时间不断推移着。到了黄昏时分,一些水灵师已经开始了第三轮的救治。
云雪衣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结束修炼了,只知道脉中灵气耗尽时便要修炼,修炼结束时便要救人。此时,他第一次体会到了频繁触动灵脉的疼痛感。
“也不算太疼,还没我练枪时手臂酸胀来得难受。”云雪衣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