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多少年前世上出了一个奇人。
无名无姓不知从何而来,只自称四千公子。
一身诡异的盖世武功,天经地纬无一不知,而且酷爱下棋。
约么四十多年前。
四千公子开始四处向人下战书切磋棋艺,一年复一年,他以没有败绩闻名世上。
他总觉得世间棋手愚笨不堪,对弈起来索然无味。
有一年,他看到了还是太子的三皇子,与外国国手对战。
三皇子思维敏捷招式狠辣,虽然年幼稚嫩,但已展现出绝佳的天赋。
四千公子便萌生出自己教一个棋艺高绝的弟子出来做对手得奇思妙想。
只是,当时四千公子正在挑战一个被称作神来之手的老僧。
这老僧是当世高人不喜好战斗狠,过往的四十年从不接受任何人挑战。
此番接受让四千公子大喜过望。
两人酣战一年之久最后打了个平手。
老僧长吁一口气,心满意足的圆寂了。
等到四千公子回来寻他看上的未来对手。小少已经在一个破房子里奄奄一息。
他本来觉得太麻烦不想管,那个他以为已经快死的孩子死命的拽着他的袍角不撒手。
他一时没挣脱勉强发了发善心,结果一发善心就是四年。
小屁孩长成个少年,他也就习惯这么平平淡淡的生活了。
“四千,明明是你输给了我不肯走吧。”
“闭嘴!”四千公子冷着脸给火炉加了些炭,心里思忖要不把火灭掉冻死这个病秧子。
闵忆歌不知道三皇子到底有没有留后手,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应对的方法。
但三皇子有句话点醒她了,说到底最终掌握全局的是皇帝。
现在战火还没有烧到自己身上,可难保有一天自己不会沦为下一个三皇子。
这番冒冒失失捞三皇子的举动,是她欠考虑了。
她转脚迈进了钟粹宫,摸索着钻进母亲以前的卧室。躺在泛着潮气的拔步床上,疲惫的阖目养神。
她对三皇子已经仁至义尽了。
随着宫里逐渐弥漫着风雨欲来的味道,皇帝更加频繁的召闵忆歌伴于身侧。
荣昭柔嘉公主愈发得宠,皇上怜惜女儿不在宫中没有好友,竟将御花园借给她大办宴会,邀请一众的簪缨世家的夫人小姐吟诗作对。
就这样过了五六天。
闵忆歌一如往常来到崇德殿,大太监见她面有倦色赶忙上前,脸上是十足的恭敬:“公主殿下万安。陛下昨日批改奏折着了凉,刚才下了早朝,正休息呢。”
闵忆歌心里知道,什么着凉什么休息。
皇帝昨晚秘密召了一批人进宫,商谈至三更,早朝过后又召了几个今年秋榜刚冒头的几个新秀。
面上却不显,惊讶的问了几句,颇为忧心的嘱托大太监千万照料好皇帝的身体。
大太监自然应是,又请她去偏殿休息,说是等会儿皇上醒了还要与公主一同用膳。
闵忆歌顺从得点头由着自己的宫女扶着走远,苏公公暗暗捏紧公主递来的匣子,扭身给坐在榻上的皇帝送去。
殿里还坐了几个芝兰玉树的年轻人。
这便是今年秋榜里几位出彩的才子,其中坐在最上首的乃是秋榜探花郎。
不过十七岁,堪称当世神童,若不是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今年的状元郎怕是这位了。
端看皇上携着人家的手笑的开怀,便知道这位沈公子是如何的得皇上的喜欢。
“皇上,公主来了。”说着行了个大礼,将手里的匣子双手呈上。
皇帝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封小小的奏折。
皇帝捏着奏折抚掌大笑,随手将折子递给了沈溪等认传看:“爱卿看看,我这女儿的字怎么样!”
又转头吩咐苏景泰:“去请柔嘉来,我大周的公主也该见见我大周的栋梁!”
在坐的几人接来看过,赫然是朝中各位臣子表忠心的话。
由一手漂亮得柳体字抄录成册,联想今日大皇子的所作所为,他们哪里还不明白。
皇上这是要告诉他们,这朝堂还是在他的手里把控着。
他们这些新起之秀,唯有效忠皇帝才有锦绣前程。
沈溪出自书香门第,家里几代都是出了名的大儒,只一心为国为民当下便说:“皇上仁德治国二十余载百姓安居乐业,沈溪只愿天下百姓日日如此,死犹不悔。”
其余几人见沈溪说话了,赶忙接住话头表起忠心来。
话里几分真假就不可论了,但是到底是少年儿郎,哪个心里没有一腔报国热血,这是远比朝堂混迹数年的老油条要干净剔透的心。
皇帝看了也不禁心里涌起一番豪情。
仿佛也回到了初登大宝之时,少年豪气,满目山河。
“父皇。”
一众人猛地被一声软糯清脆的小奶音从豪情壮志里扯出来。
皇帝没有丝毫不快的招了招手笑着说:“站在门口做什么,若是冻着了你,你母妃又要找朕算账了。”
几个少年便知道这便是如今赫赫有名,能够随意出入崇德殿的荣昭柔嘉公主了。
赶忙行礼,荣昭柔嘉骤然见几个新面孔给自己行跪拜大礼一时还懵住了。
“几位快请起,你等都是我大周栋梁,柔嘉于国于家无功,不过是蹭着父皇的荣光,哪里当的起你们一跪。”
闵忆歌说的诚恳,几个人听着只觉得通体舒服。
又听公主如此自谦,更是心觉荣昭柔嘉公主果然当得起这四字封号。
那为首的沈溪被闵忆歌虚扶了一下,竟是脸上烧红了一片。
皇上看了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摸了摸女儿的元宝髻,闵忆歌这番话何尝不是说的让他通体舒畅呢?
不由想到大皇子,他又何尝不是享受着皇家的庇荫,享受着自己的荣光。
不光没有自己这个小女儿看的通透,还生出不臣之心,真是该死不过。
闵忆歌年纪小,俏皮可爱说话讨喜。
总能无意间便将几个少年郎面对皇帝的校问时的紧张消弭于无形,皇上也觉得今日聊的痛快。
送走了几个少年郎,皇帝又拿了那折子道:“此事多亏了柔嘉,这几日累了吧。”
闵忆歌不敢托大,但累是真的。
皇帝到底是老了,不复年轻时的手段狠厉,做什么都要徐徐图之,手里有十成十的把握才敢做。
这几天说是闵忆歌设宴作乐,实际上请的人全是朝廷要员的夫人女儿。
尤其是掌握着京城兵力的几位,通过女眷传递皇帝的旨意。
今日已传出皇帝病重的消息,估计这两天大皇子就要动手,各位女眷又带回这些臣子的回应。
一个是把持朝政数十年死忠无数的皇帝,一个是根基不稳的大皇子,任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人品忠良的看不上大皇子杀父夺位的行径,有所动摇的见皇帝早已看穿,便知道这是一道专杀大皇子的局。
一时间个个儿上书表达忠诚,生怕稍有犹豫便被皇帝当作大皇子一党。
天启二十六年十月十六日,周明帝病,召荣昭柔嘉公主侍疾。
同年十月十八日,靖王闵嵘拥兵两千攻入太和门,卫戍营精兵四千于右翼门剿灭之。
靖王兵败。
闵忆歌落下最后一个字堪堪收笔,今日她穿着一身桃红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头戴玉冠,腰系宫绦,整个人贵不可言。
地下跪着的是大皇子,身着盔甲头发散乱,整个人狼狈不堪,透着一股子人之将死的悲哀。
皇帝坐在上首质问大皇子,说到气处抓着龙案上的笔架往大皇子脸上砸。
大皇子死到临头倒十分有气性,只求着皇帝放过靖王府的人。
闵忆歌想到大皇子领兵进来的时候,一马当先意气风发,如果不争这个皇位他或许会成为一个好将军。
大皇子轻松进入皇宫大门的时候,何尝没有疑惑过害怕过。
只是走到了这一步不得不发,当他看到传闻里病入膏肓的父皇站在城楼上。
明黄的龙袍都闪烁着寒光,他看不起的闵忆歌就站在皇帝身旁,笑容里带着悲悯。
他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靖王等人做乱臣贼子论,贬为罪奴,处死刑,嵘之妇同罪论处。”闵忆歌叹了口气继续写下。
那边文书大臣已经按照皇帝的意思拟好旨意呈给皇帝。
玉玺缓缓落下,这世上从此再无大皇子闵嵘。
事实远比闵忆歌写在史书上那几笔要残忍。
闵嵘的同党全部处以极刑,他们三代以内全部判以死刑。
五代亲属连同府中奴仆充做奴隶军妓。
闵嵘到底曾经是皇家人,他的妻妾不必说连同自己的母家一起为闵嵘陪葬。
剩下一些不得宠的妾,毫不知情的下人,一同流放了。
皇后的哥哥平江候是支持大皇子的主力军,一夜之间,如日中天的平江候府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皇后被废住进了冷宫,圣旨传去直接晕了过去,至今未醒。
大皇子被处刑的时候闵忆歌没有去看,据说去靖王府传旨的是今年的探花郎沈溪,人还没到靖王府,就传来了靖王妃自缢身亡的消息。
闵忆歌默念了两边《地藏菩萨本愿经》。
周嬷嬷从外面匆匆进来一副焦急不已的样子,想了又想还是上前附耳禀告闵忆歌。
闵忆歌听后气的磨后槽牙,皇后真是死也要拉上人垫背,自己身陷囹圄还不放过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