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杨小凤一行人离去的将士,在他们离开不久果然唤过一名卒子,令他去向人禀告此事。
那守城将士自然是心知华年他们给的手信所证明的身份,应该不是马车中人的真实身份。单是那拉车的异兽,在别的地方不知道,可是在凡地十二州内绝不是区区金陵豪富能正大光明的圈养的,更何况还能大张旗鼓的拉出来。
离去的马车不似来到陌生的城镇四处乱撞,而是径直穿过闹市坊间到了一旁的僻静处,此处唤作迎泽巷。
迎泽巷有迎“恩泽”、“恩惠”之意,又寓迎福,此地离晋王府外筑的萧墙不远,数百年来此地住的多是当地官员大阀。
但是自从百年前鸿羽成均扩大了招生,广纳天下有意习念之人,并且晋阳作为了最近的门户后。
便在此地修筑了迎仙楼,本想作为鸿羽成均的仙师来此休憩之处,但是鸿羽成均的老师基本不外出,反而是慕名前来的豪侠、前往求学子弟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迎仙楼价格不菲,即便是其中最普通的房间,一日也要三钱也就是三百文,而汉王朝普通百姓一个人一个月的用度也不到三钱。
说起来当初杨小凤二十文卖一碗面给周枚愠,也怪不得周枚愠宁可饿着肚皮也不去买,省吃俭用这二十文可够他用上两三天了。
迎仙楼全体是红花梨木修筑而成,牌匾上书的三个大字“迎仙楼”写的气势磅礴,一看就是名家写成。
马车停在迎仙楼侧面后,华年就带着周枚愠先往店里去。还未踏入迎仙楼,就有一个看着比华年只大些许的少年跑堂迎上来,脸上布着满满的低眉顺眼,让人看着就生不起气来。
那店小二笑嘻嘻、乐呵呵的招呼起华年二人,许是处在变声期,声音颇似公鸭。
“二位爷!是住店还是吃饭呀?”店小二笑着说道。
说起来他声音不大,不会影响其他人用餐,虽然在变声期,却也说的字正腔圆,不至于听不清楚说些什么。
华年也笑嘻嘻的说道:“你们迎仙楼有别院小居什么吗?”
“哎哟,客官来的真是巧!不知道您是不是来了迎仙楼正合了仙缘,别的都被预定了,刚好就还剩一间上好的别院。”店小二笑呵呵的回道。
“剩的?公子可不住别人挑剩的,总共有几间啊,你说说我挑一挑。”华年皱了皱眉说道。
店小二闻言面色不改,依然是笑脸相依的说道:“客官您说的对呀,以您家公子的身份自然得住哪最好的。”
他倒是玲珑心思,把话题从“剩下”引到了“最好”。
“迎仙楼的别院总共就四间,带院子的只有三间。”店小二跟着说道。
“说说那三间吧。”华年随口说道。
“三间院子其实都差不多大小,一间的最小院子呢这会儿住着几个出手较为……勤俭的人,不知身份,但是看起来微微有些剽悍。不过这行人中似乎有病人,去送食儿的成天都闻着药味儿。”说完这句他看了看华年眼神,明显感受到其中的不悦。
便又接着说道:“第二间倒是也僻静,在清幽无人打扰上跟第三间比起来也不遑多让,此时正好是空着的,价格嘛……正好与客官有缘,倒是好商量。”
华年若有所思,似乎是待定。
店小二顿一顿才说到:“最后一间院子嘛跟上一间别的都差不多,只是里面院子里种满绿萼,没甚特别。可能是院子稍大了些显得分外寂寥,人少了显得寂寞,还有已经被晋王府前不久定下来,说是要给贵客留着……”
店小二的本意是第一个院子小,还住着病人,去了晦气,果然华年露出不悦自然是跳过了;然后又点出第三间院子被晋王府预定了,让华年自己知难而退。店小二说的话倒是给对方留足了面子,他猜测华年一行人应该不多,故意说着第三个大院子太大了人少会显得寂寞。
可是华年就听见个绿萼,平生最喜欢穿绿衣服的他反问道:“绿萼是什么?”
店小二心道糟糕,一开始就引入第二个院子多好,非要嘴贱提什么仙缘去讨喜。其实店小二也没错,迎来送往那么多人,大多数是奔着鸿羽成均去的,谁不喜欢听个仙缘的,哪曾想今儿遇到个在乎是不是“剩下”的主。
店小二亡羊补牢般的回道:“就是绿色的梅花,看样子也普普通通,算是香气浓郁……”
“那就种绿萼的院子了,带路吧。”华年不等他说完便斩钉截铁的定下了。
周枚愠看的一愣一愣的,发现这个哥哥竟然如此有魄力,即使是晋王府嘴前也能夺食,不由得挺直了腰杆,圆滚滚的肚皮更鼓了。
其实他哪儿知道,这是华年这样做的目的,是要跟齐王世子原本树立的那种跋扈形象相符合。
虽然此行暂时没露出风声来,但是紫麒麟过城门的以后,层层上报其实已经露了行踪,识货的人一对比猜测便知道这是齐王世子,毕竟天下又有几头紫麒麟甘为人拉车呢。
当然这种“我隐藏踪迹的来,以为没人知道,但是我知道你们都知道我来了。”
“我们知道你不想让人知道你来了,所以你才隐藏踪迹,那就假装被你骗过去了,让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来了吧。”
其实的就是心照不宣的事儿,既然知道杨小凤不想被打扰,谁愿意去触这个霉头呢?只会让自家子弟收敛,让官面上的人行方便,还有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都别去齐王世子跟前污浊,仅此而已罢了。
“好的,客官您在此稍等片刻或者去那边坐着歇歇脚,小的这就去安排。”店小二说罢呼哧呼哧的跑开了。
华年见状一喜,心道:到底还是小孩子,装的再稳重还是着急忙慌的去报信了。暗暗笑着店小二的华年,此刻却忘记自己比对方还小些岁数。
他所猜不错,店小二正是去跟掌柜汇报情况,掌柜的赶紧去找正好就在迎仙楼用餐的,晋王府里面的人详细讲了此事。
根据迎仙楼掌柜的了解,这晋王府的人应该会立刻纠集兵壮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处理了。没想到晋王府的人听到这话只是略略思索,便和声和气的说出门在外他们做主人的应该尽地主之谊,让掌柜的别找他们要钱了,事后去晋王府账房拿银子,还说另外一间别院可千万要给晋王府留着了。
迎仙楼掌柜的对于晋王府的人突然知道和气生财了,显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少了些打打杀杀的事儿他自然是欢喜多过疑惑。
那低眉顺眼的鸭公嗓店小二得到肯定的消息后,又在掌柜的故作高深的说“在迎仙楼,晋王府也是要给我些薄面的。”这样话后,算是有惊无险的带着华年二人出去了。
这一出门,就看见不远处侧面停着的马车,以及拉车的紫麒麟。
店小二守着这鸿羽成均的门户,天底下神骏的异兽他也见过不少了,甚至小时候还见过传说中仙人所乘坐的仙鹤,但是都比不上这紫麒麟的神骏。
此刻店小二更是觉得哪怕不算马车上的人,迎仙楼似乎只有种满绿萼的百魁院衬得上这天地异兽紫麒麟。
走近之后华年便上了车进了帐,还用眼神制止了下意识想要跟着进账的周枚愠。
其实杨小凤为了不让人把高威的死和“凤起沧溟水”联系在一起,还想过专门回城拿回信笺,但是又觉得信笺的事情已经很多人知道了,所以他选择中间绕路在远处留下几个人死亡的痕迹。
留下了两条线,高威的死只是“凤起沧溟水”一时兴起。营造出“高矮胖瘦”死于与汪前集的内讧,汪前集不知所踪,周枚愠被汪前集带走的假象。
毕竟周枚愠这个“尾巴”现在还跟着杨小凤,他也对周枚愠的外貌做了些修饰,与之前相比倒是没了什么相似之处,同时敕令周枚愠大吃特吃,胖成另一个人才能恢复真容。
周枚愠对此称得上是感恩戴德,跟着齐王殿下吃香的喝辣的,还是白吃白喝,与此同时华年就负责调教他,让他守规矩,他也算是言听计从。
到了百魁院门口,果然闻到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自古以梅花比喻君子的气节,这阵芳香倒是配得上君子的称号。
杨小凤闻见这梅花的芬芳浓郁,便着令车停下,他要在院子里走一走再进屋里去,说着就捧起袖炉下了马车。
店小二原本对着天地异兽替人拉车还微微不忿,但是看见面前这位贵公子却怨气顿消。
这公子衣着华贵不凡,那脚上的靴子踩在雪地却不陷下去也不沾染雪泥,这样细节处彰显着主人的贵气。
但店小二首先是被那贵公子的气质吸引住了,这份贵气与这绿萼林何其相融,更再无人比他更配得上紫麒麟。
那公子身无佩饰品,与天汉朝佩玉戴金的风气大不相同,可这位公子,又哪有饰物凡俗配得上他?
店小二不由得被眼前的贵公子迷住了眼,尤其那双出奇的透彻桃花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