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微微知道自己是缺失了一段记忆的,不知道有多长,也不知道忘记了几个人,她一度想过要去寻回它们,但是最后教堂里的那把火,让她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一定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除了那个脚“余初墨”的男人。
陆竟轩会带她去扫墓,每年清明的时候,他说他很嫉妒这个男人,曾经在她身边三年,他嫉妒得发狂,他甚至恨过他。
但是现在,就只剩下了感激——没有这个男人,她可能早就死了。
“他救了你,就是救了我。”现在陆竟轩已经不戴面具了,面具成了宝宝的玩具。宝宝现在已经不叫宝宝了,他叫陆明明,宝宝抗议过几次这种ABB的名字,被他父亲强力镇压了。
陆明明并不记得自己幼年在什么地方住过,他记忆里有海,但是他一直以为是他爸妈经常带他去海边度假的缘故。
直到他读高中。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他,是变态吗?他兴奋起来——他爹教他练了这么多年的跆拳道截拳道空手道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他只用了一点点小的反侦察技巧,就逮到了那个人,结果让他十分失望,是个……近乎乞丐的大叔。
“你为什么跟踪我?”
“宝宝——”
陆明明一阵反胃——他已经记不起来他曾经被叫做“宝宝”了,这个称呼比“明明”这个称呼更黏更嗲,要加限定词的话,那是一万倍!
陆明明因此给了他一巴掌:“好好说话!都多大年纪了,还自称宝宝,你要不要脸?”
翟月宇不觉得疼——宝宝小的时候,也经常小巴掌直呼上脸,他也不觉得疼。他只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俊美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陆明明一头雾水:“我的名字,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姓陆是不是?”翟月宇说,“你爸叫陆竟轩,你妈是顾微微——你看,我认识你,你原本……也该认识我。”
陆明明心里有点吃惊,他爸妈一直把隐私保护得很好,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是陆竟轩的儿子,就更别说他妈的名字了。
大多数人只知道她是“陆夫人”。
难道真的是——
“就算你认识我爸妈,那你可以上门找他们呀,跟踪我算怎么回事?”陆明明问。
“因为我想找的是你。”
“找我做什么?”
翟月宇目光里微微浸出液体来:“你母亲这些年,身体还好吗?”
“喂你——”
“还做噩梦吗?”翟月宇没等他回复,一路问下去,“她身上的毒……都解了吗?我知道你陆家家大业大,但是她的病,不是,她中的毒,要没有我每年托人寄出来,恐怕她情况好不到哪里去。”
“你——”陆明明惊得呆了,他真看不出来,这个邋遢如叫花子的男人,竟然一直给他母亲治病。
“你让我见她一面,我给她最后一份药。”
“你、你是谁?”
“我姓翟——你不记得了,我知道你不记得了,但是你小的时候,喊过我爸爸。”翟月宇说完,转身离开了。
会面在星巴克——更好的地方翟月宇也进不去,再差的地方,他不愿意委屈了顾微微。
十年没见了。
他的微微。
星巴克里微黄的灯,永不停息的小夜曲,翟月宇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等,等着十年没有见过的心上人,她会变成什么样子了呢?她会老了吧,宝宝都这么大了,宝宝都长成翩翩少年郎了。
他都老了。
她会老吧……又总觉得她不会,她会永远停在十年前,最美貌的时候。翟月宇心里反反复复地揣度,眼睛瞬也不瞬地顶着橱窗,橱窗透亮,一个,又一个走过去的女郎,不是,都不是。
不知道等了多久,也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久,他终于看到了,从那袭红裙子进入眼帘他就认出来了,是她!她来了!她走路的样子,款款生姿,还和十年前一样,和十年前一样年轻。
她犹豫了一下,推开了门。
翟月宇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紧紧盯着那个走进来的人,那个一步一步走进来的人,他不能错过她的任何一个瞬间。
他等了十年了。
他看见她茫然,茫然四顾,她的眼睛没有焦点——她没有认出他来,至少是,她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翟月宇觉得自己的心往下掉了老大一截。
他咬牙,冲她招手:“微微,我在这里。”
女郎有点呆呆地转过脸来,仔细端详了半晌,问:“你是谁?”
三个字,击溃了翟月宇十年如一日的等候。
她忘了他。
她把他忘得干干净净了。
翟月宇恨不得自己就和沈缃一样疯了——在这场角逐中,他还不如像沈缃一样疯了,那样他就没有那么多牵挂,没有那么多痛苦,没有那么多不甘心。
而顾微微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觉得陆明明这孩子越来越不着调了,约了她来星巴克,又不见人,还招来一个奇怪的中年男子冲她笑——她今天妆化得不对吗?有什么好笑的。
“微微!”忽然又有人推门进来,“明明说你在星巴克,在星巴克做什么?这家咖啡难喝死了,我们走吧。”
“好。”顾微微和陆竟轩手牵手走了出去,隔很远,风送过来他们的呢喃声:“……明明也真是的……刚有个好奇怪的人,一直看着我们,竟轩,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不相干的,管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