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竹呆滞地沉默了一会儿，犹豫地出声：“……我……”
然而，还未等他说出点什么，一阵爆破一般的轰鸣声传来，那是溺直接轰破了大厦的墙壁逃了出来。
他输了。
而且，他逃离的方向，正好就是正对着祝竹和黑鲤，那到底是希望祝竹能给他断后呢？还是……
电光火石之间，溺和祝竹已经擦肩而过，那一瞬间祝竹和黑鲤的手还握在一起，而祝竹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动了动，手背上的青筋一跳，但最终还是没有作出任何动作。
祝竹听到了溺从自己身边掠过时的，那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他心中莫名地混乱，他缓慢地将视线移回了繁星大厦那边，那黑发少年正站在方才被溺炸出的窟窿边上，遥遥地与祝竹对望了一会，随即化为了一道黑色的残影，消失在祝竹的视野当中。
祝竹沉默了半晌，正当黑鲤准备再次追问答案的时候，他竟抢先开口。
“你是鬼魂。”
“……是。”黑鲤不太明白这到底是一个疑问，一个普通的陈述，还是别的什么。
“‘死’的感觉，是如何？”祝竹说着，目光不自觉地移向自己的下方，在正站在十几层楼高的天台栏杆上，脚下是路灯昏暗的绿化区和小街道，街道上稀稀落落地走着几个行人。
黑鲤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抓住祝竹的手不自觉地一紧。
“那要看你是为何而死，”她回答道：“死可以是安详快乐的，也可以是不甘愤怒的。”
“……哦。”祝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然后，他的身体突然朝前一倾，整个人朝楼下跌落。
随之被卷入夜风之中的黑鲤似乎也没有多惊讶，她抓紧了祝竹的手，有些不安，却又心怀期待。
但情绪有些混乱的她，直到快要摔落地面才察觉，一个幼小的男孩刚好挣脱了母亲拉住自己的手，嬉笑着朝这边跑来。
普通人看不到摔落的他们，但他们的坠落却毫无疑问会伤害到普通人，黑鲤急忙想要抢先将那个男孩推开，身体却被往另一边一带，轻盈地落在绿化区的一片枯草之上，那躲过了一劫的小男孩被他的妈妈骂骂咧咧地拉走了。
黑鲤正想回头，却难以置信地听到了——
“绣……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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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落在了一条小巷中，这里距离澜山博物馆还有一公里左右，不远，也不近。
但他却突然觉得很累，踉踉跄跄地靠上了冰冷的墙壁，将锡杖扶在肩上，缓缓滑落，盘腿坐在地上。
那坐姿跟他所拿的锡杖一样，的确有几分僧侣的模样，但他却是满身的鲜血和污秽。
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笑，不过不再是平常那种夸张甚至疯狂的笑，而只是很淡的一个微笑。他坐在黑暗里沉默了许久，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将手中的锡杖缓缓地举起，调转杖头，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稀疏的叮铃声在他的耳边响起，清脆而又虚幻，恍若梦中，那股危险的寒意隐隐地也能感觉得到。
溺的眼帘，缓缓地下垂，似乎是想要闭上双眼。
然而就在此时，猰貐那低沉的声音却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
“你是认输了么？”
溺半闭的双眼猛然一睁，锡杖一抖，一股无形的气浪将地上的落叶和沙石卷起，拍打在墙壁上。
但周围并没有任何一个影子，延伸到溺身边的只有猰貐的意识，而祂的本体，自然仍被封印在那尊青铜塑像之上。
“你高兴的话也可以这么说。”溺哈哈笑着，瞪大的双眼用力地盯着黑暗中的某处：“我在想，就让我直接将你的封印解开如何？你该知道，我是做得到的。”
溺将声音压得低而重：“解开你的封印，然后让你那仅存的一点神性，在鲜血中一点，一点地消失。”
说完，他不等猰貐回答，转身就要走出巷子。
“……哈……哈哈哈……”猰貐沉默了半晌，然后在他的背后笑了起来，笑得沙哑又刺耳。
“你可一试。”最后，祂说道。
溺一步一步地，朝澜山博物馆走回去，寂静的夜路上撒满了月光。在距离博物馆大门还只剩三百多米的时候，一个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浅棕间黑的的残旧的古衣，随意束起的长发，那是溺。
他一向低垂而没有焦距的双眼，此刻正朝溺缓缓地抬起，那双瞳仁的颜色浅淡地如同笼罩着月光。
“哈哈哈哈！”溺大笑着一挥锡杖，杖头在虚空中迸射出一串火花，，仿佛击飞了一串无形无声的刀刃。
“你是谁？”
“祝竹。”
“你是什么？”
“人。”祝竹平静地回答着。
“……不，你是圣徒之子。”溺笑着看了他好一会儿，而后纠正道：“所以，试着杀了我吧！”
话音一落，双方同时前冲，惊人的速度让两人成为了两道模糊的残影，交错在生与死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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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的锡杖，曾经是属于另一个人的，不，应该说，直到现在，他还是相信，它只会属于那个人。
——一个女人。
锡杖来源于一位一生斩妖除魔的高僧，可惜后继者心术不正，竟与香客有染，那位女香客在山林中生下了一个女儿，八年后因病去世。
后来女儿亲手诛杀了堕入邪道的生父，取得了那根锡杖，至于本是普通少女的她是如何得到此等力量的，这里就不再多作详述，毕竟，对于千年之后的看客们来说，那并不重要。
后来，她遇到了一名因为具有稀疏妖物血统而被驱逐的少年。
再后来，她死了，和腹中尚未成型的胎儿一起。
那天少年和少女一起来到了一个村庄，村中有水妖作怪，村人按照村中老人的指示，献上了好几人作为祭品，但妖患依然不止。
“不需要祭品，区区水妖，除掉便是。”少年信心十足地说。
少女前几天刚受了点伤，加上已经怀孕，便留在了村中，少年带上了锡杖，走进了溪水所向的沼泽深处。
然而当他回来时，见到的却是被惊慌的村民围在中间的，已然冰凉的少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