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纪安捏着鼻子假装感冒找班主任余伯伯请了个假,反正全班人都知道她昨天掉水里了,生个病也很正常。
这一次她没有叫上白三孝,一来白三孝的状态似乎真的不怎样,尤其是昨天在水中唤醒黑鲤使用了鬼力之后。
二来,她也不想他们两个同时请假这件事,再在班上惹出什么讨厌的风言风语。
不过,为了避免那个直性子的少年无谓担心而一头热地追来,她还是给他发了一条余音消息,内容无非就是我有事要办,你好好上学好好睡觉,勿打扰云云。
之后她就搭公车往东郊而去,靠着手机上的百度地图,纪安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那座游泳馆。
那座游泳馆并不大,也就约摸两百多平方米而已,外墙虽然已经破旧不堪但结构还算精致,馆名也算是直接使用“澜山”,想必在过去这座游泳馆在澜山也是曾风光一时。
但现在,澜山游泳馆已大门紧闭,纪安攀上围墙向内望去,只见泳池周围的防滑地砖早已在日晒雨淋中碎裂得不成样子,那一排更衣室的门更是破破烂烂,显然早已无人修缮。
然而,那长方形的游泳池中却依然蓄着一池水,不是那种因下雨而成的积水。虽然水面上飘着些许落叶还有两个垃圾袋,水底也还堆着一些碎砖,但至少那水还是清澈的,纪安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粉味。
明明已经是一个破烂到无法继续开放的游泳馆了,却还是有人在给它换水?这也太奇怪了。
纪安翻过围墙跃入游泳馆中,破碎的防滑砖在脚下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她绕着游泳池边走过,发现了一件事。
跟大多数游泳池一样,这个池子的池底是倾斜的,靠东边的一端是浅水区,靠西边的一端则是深水区。而刚才趴在墙上的纪安所看不到的角度,在游泳池西端的池壁角落边上,也就是整个游泳池水最深的地方,堆着一堆碎砖和碎石,看样子应该是人为的。
那个角落很阴暗,仿佛被笼罩着某种无形的阻隔,阳光根本照不亮那个地方。纪安掏出手机打开了辅助光功能当做手电筒,照亮了那个角落,在碎石碎砖之间,她看见了一块布满了锈迹的什么东西。
她环顾四周,身后那个大概是工具房的小房间里还存放着一大束绳子和一些竹竿,或许她可以用工具将那东西勾出来,但她想了想,还是没有那样做。
她只是蹲下身子,试探着将手伸向靠近那个角落的水面。
水面之上很冷,给人的感觉仿佛突然将手伸入了冰箱之中一般,那是因为那里笼罩着一阵浓郁的阴气。纪安从那水面上看到自己的倒影正微微颤动,一向给人以阳光之感的五官也被笼罩上了一层诡异的阴郁。
她笑了笑,伸出的手只是在水面之上晃荡了几下便抽回了,并没有真正触碰到池水。
同样是敏捷地翻过了围墙,纪安暂时离开了这个地方。
然后,纪安让胡睐帮她查到了这个游泳馆的所有者。
这澜山游泳馆当初是由三个人合资建起的,但这三个人中一个在二十九年前被一个坠落的花盆砸中头部而亡,一个在二十七年前跳楼自杀,如今就只剩下一人了。
纪安找到了那位李先生如今所住的地方,是在闹市区附近的一个中档小区,这让她感到有些奇怪,因为按照资料上说的,这位先生现在应该已经六十多岁了,如果他真的是出于一些原因对那个游泳池怀有着某种坚持的话,纪安以为他应该是会住在那附近的。
纪安见到了那位李先生,当她敲门的时候,后者拎着一个布包正好拉开了铁门,似乎是正准备出门。
“您好,我叫纪安。”纪安率先微笑着打招呼。
老人的回应是一个硬梆梆的注视,看起来,他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纪安在脑中飞快地思考了一下,依旧保持着微笑滔滔不绝地继续说下去。
“打扰了老先生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我是个学生我们的班级正在做一个关于城市老年居民居住状况的调查报告,”纪安看到,李先生已经明显不耐烦了,“请放心我不会耽误您太多的时间,您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可以了……”
纪安猛地盯住老人的双眼:“——请问您对于澜山游泳馆三十三年前的凶杀案和如今仍然放在水中的东西有什么看法呢?”
老人浑身一抖,老旧的布包顿时脱手,纪安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恭敬地递还给老人,然后轻轻一鞠躬,说:“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
老人双手攥紧了布包,双眼盯着少女,一开始他的眼神中满是愤怒,但在纪安不卑不亢的回视之下,那愤怒很快便软化了。
最后,他叹了口气,说:“进来说吧。”
在屋中那张看上去就知道有些年头的红木长椅上,纪安向李先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表明的方式很简单,她只是在手指间点燃了一点淡绿的火光,老人便点头了,甚至眼中还对这个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娃子多了些许的敬畏。
或许,那是因为三十多年前的那件事,逼得他不得不相信这种“不科学”的事吧?
不过纪安可受不了一位老人的敬畏,她不敢再说关于自己的事,急忙进入了正题。
据李先生所说,三十三年前的确是有一个叫做庄岩的少年在游泳馆中,被自己的叔叔用刀杀死在水里,原因似乎是与家产纠纷有关,而少年死后的半个月内,那个叔叔在逃亡中死于车祸。
事发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游泳馆已经即将闭馆,所以当时的目击者只有刚好留在馆内的李先生本人、两名工作人员和一位顾客,为了避免负面影响,李先生和另外两位合伙人动用钱财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事情发生了两个月之后,澜山游泳馆又继续正常营业。
然而从那之后游泳池中开始频频发生溺水事件,虽然因为救生员足够谨慎而并没有造成伤亡,但各种流言蜚语也开始扩散。再加上后来澜山市市区又建起了体育馆,澜山游泳馆生意渐少,从此逐渐荒废。
在游泳馆闭馆的两个月后,也就是那件凶杀案发生的四年后,两个合伙人之一率先提出将那块土地改建超市,另一人立即举手赞成。
但就在他们提出那个提议的那一晚,李先生又梦见了那时被鲜血染红的泳池——虽然那一幕的残酷与惊悚都被他们用钱财尽力淡化了,但作为目击者之一的他却一直都无法忘记那在冰凉夜风中晕开的鲜红。
在梦中,那个少年轻飘飘地站在被自己的鲜血染红的水面之上,脸颊浮肿,原本稚嫩的面容被死亡摧残得支离破碎,在他的背后,浓黑色的乌云掩去了本就微弱的月光。
他说:“我会一直一直,留在这里。”
事实上在那个梦到来之前,李先生也早就察觉到不对了,那些在池中溺水的顾客中,有好几个都说曾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扯自己的脚,而且馆内给人的感觉也越来越阴冷,即使在夏天,到了下午六点左右馆内就开始阴沉沉的了。
对于这些未知的东西,李先生一直都觉得还是心怀着敬畏会比较好,因此他极力反对那两个合伙人推倒游泳馆重建超市的计划,然而他的话在那两人看来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再加上那段时间李先生正好生意不顺,颇为落魄,另外那两人直接无视了他的意见,决定动工。
然而就在与施工队签订好合同的那晚,那两人走在夜路上的时候,那个提出改建计划的人突然被一个从天而降的花盆砸中了脑袋,据说场面异常血腥。
也不知道是被那血腥的一幕吓到了,或是还看到了什么“别的东西”,总之,那个对改建计划举手赞成的合伙人从此变得战战兢兢,只管躲在家里,竟把手上的生意通通抛下不管了。
但他终究是逃不过一劫,两年后,他死于自杀。
在两位合伙人一个已死一个不再管事之后,李先生立马终止了改建计划,让那块土地继续维持原状,甚至他还经常在正午去为那个游泳池换水,因为那一池水每过一个月左右就会开始发臭,他曾收到过好几次附近居民的投诉。
至于那个被碎石碎转掩埋在泳池一角的东西,据李先生所说,那似乎是一个铁箱子,第一个合伙人死后的第二年,有一次他去游泳馆换水的时候发现了有人进入的痕迹。
那时馆内的监控还在运作,他翻出记录,发现是一个约摸十五六多岁的男孩半夜带来丢入水中的,本来那个鬼魂似乎也是打算要淹死他,但后来不知怎么着就改变主意了,男孩只是呛了几口水,便爬起来神色迷茫地离开了。
后来李先生查了一下,那个半夜到来的人正是死去少年的表弟,也就是当年凶手的儿子。
而那个奇怪的箱子李先生也不敢去动它,就那样任由它放在水中,竟然至今都没有被腐蚀殆尽。
“那么那个表弟后来怎样了?”纪安问。
“后来得了肺病病死了。”李先生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