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纪安没有对自己展现她“仗义”的一面，也是理所当然的，但得到了这样一个答案之后，李怜却似乎更加愤怒了——为什么你能活得那么精彩那么光明，而我遇到了这么糟糕的事情，却连一个迁怒的理由都找不到？
她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午的课程结束，李怜故意慢悠悠地收拾书本，直到班上的同学除值日生以外几乎都走光了之后才站起身——她经常会这样做，她并不喜欢混在有说有笑的人群之中，那样会显得自己就像一尊会走路的石像。
当她低着头走过楼梯旁的拐角处时，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声音，内容简单明了，在她听来却如同晴天霹雳。
“安，我叫你过来是想跟你说，我喜欢你。”
“但是我不喜欢你，而且我们还是初中生吧？我暂时还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李怜脚步顿了一下，马上又加快了脚步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学楼。
那时她的整个脑袋都是眩晕的，那时因为怒气充斥胸中的缘故。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是在为什么而愤怒，是气暗恋对象在对别的女孩表白？是气纪安那毫不犹豫的冷淡拒绝？还是气自己这个不敢将心意说出口的胆小鬼？
回到家之后，李帘拉上了狭窄卧室中那发黄的布窗帘，坐在镜子前，扯着自己的鬓发哭了起来。她的父母都没有在家，也许是还在加班。
如果她能够再漂亮一点的话，如果她能再开朗一点的话——不对，说到底，她会变成如今这副怯懦孤僻的性子，也都是因为长得太过丑陋的关系吧？
如果她能够再漂亮一点，或许也会成为他表白的对象也说不定。如果得到那句表白的人是她的话，她绝不会做出那种令他伤心的回应，她一定会握住他的手，向他微笑。
如果她能够再漂亮一点……的话……
用哭泣来宣泄掉了大部分的情绪之后，她用手背胡乱地抹掉了脸上的眼泪，将目光放回到眼前的镜子上面去，希望能够像以往那样，从那个虚假的镜像之中得到些许的安慰。
镜中的她皮肤和脸型上的瑕疵都已经被苍白的脸色完美地掩去，神情悲切，眼角更是一片病态的通红。真漂亮啊，她陶醉而又悲伤地，伸手捧住了自己的脸颊。
“真漂亮啊……”突然，一个声音在幽暗的房间中响起，近在耳畔，冰冷而粗糙，带着一种铁矿石般的质感。
李怜被惊得几乎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但就在她惊恐回头的瞬间，一双跟那声音同样冰冷粗糙的手，强势地捧住了她依然濡湿的脸庞。
“那个样子，很美丽对吧？苍白，消瘦，柔弱，无暇，还点缀着些许病态的淡红。你也喜欢，这个美丽的样子对吗？”
他轻轻地凑到了逐渐放弃了反抗的女孩耳边，微笑着说：“我可以让你永远永远地，拥有这份美丽哦……”
“——只要，你愿意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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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为了这种东西，将你的人生交给了那个怪物？”纪安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女孩。的确，眼前的殷玉怜已经没有了往日李怜的半点影子了。
她不再肥胖，不再红润，也不再羞涩，她从一枝平凡的野花变成了一朵有毒的罂粟，这样的变化，究竟该被称为蜕变还是堕落呢？
其实当初，纪安与李怜这个同学的交集并不算多，那时的李怜实在是太沉默，甚至可以说是阴沉了，本来就没有几个人愿意跟她交流。
而初中毕业之后他们班级筹办的两次同学聚会之中，李怜都没有出现，大家都没有觉得奇怪，甚至有很多同学都已经把李怜这个人给忽略掉了。
纪安万万没想到，当初这个不起眼的同学，竟然早已换了一种面目，潜伏就在自己的身边多时。
她没有打算问殷玉怜为什么要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美丽之后，还要伤害她身边的人。一方面她是被那个不知身份的人利用了，另一方面，那是一种典型的迁怒。
李怜将曾经遭遇过的“不公”迁怒于纪安，只因为纪安碰巧说出了一句最后起到了反作用的安慰话。
“怪物？我不许你这么说！”殷玉怜怒斥，那架势仿佛想要扑上来揪住纪安的衣领，但她终究是没敢那么做，“他是最俊美的，最高贵的！是他赋予了我新生！”
这是在演吸血鬼电视剧吗？纪安无奈地想。
“你的父母呢？”纪安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跟殷玉怜纠缠，转而问道。
“死了，身为庸人的他们无法接受这样的我，”殷玉怜冷酷地回答道：“所以他们死了，在睡梦中没有一点痛苦地永远安静了。”
纪安看向她的眼神从惊讶转为愤怒，最后沉淀为怜悯。
这种怜悯令殷玉怜异常火大——她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了，得到了新生的她一直都是光明万丈的存在，虽然她保留了原名中的“怜”字，但那所代表的意义自然不再是那种令人厌恶的居高临下的怜悯，而是小心翼翼的卑微的怜惜。
对，就如同可怜的穷人将最珍贵的玉石捧在手心中一般！
然而眼前的纪安眼中那种仿佛看着一只挣扎的小鼠一般的怜悯，令她感到熟悉，愤怒，而又害怕。
“不许那样看我！”殷玉怜怒吼着，完全失去了平常那种病美人的风范，“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永远都会高人一等吗？现在的我比你更漂亮，比你更受欢迎！”
“而你现在呢？哈！所有的同学都在疏远你，网络上也在疯传你是‘事迹’，很快，‘聪明可靠又仗义’的你就会变成过街老鼠！”
纪安有些无奈地耸耸肩：“我是真心觉得你真可怜。”
为了这样一副皮囊还有明明可以靠自己克服的性格缺陷，居然连血脉相连的双亲也放弃了，要知道亲情可是每个人自出生起所拥有的第一种牵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