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玉怜跟在白三孝背后,感觉自己已经走了很久很久。
不过在这黑暗中待了这么久,她也没有感觉到困或者饿,只会在行动的时候觉得疲累,似乎感官已经被扰乱,因此她也无法确切地说出自己到底走了多久,是五分钟?半小时?还是半天?
她好几次想要上前去拉住白三孝,让他走慢点,或者干脆就别走了在这种黑漆漆的地方有什么好走的呢?反正……他们也很可能再也出不去了。
但是她终究是觉得拉不下面子,但又惧怕无人的黑暗,所以唯有硬着头皮跟着。
但她身体本来就弱,这一路走来越来越觉得支撑不住了,胸口和喉咙在发热,仿佛有火在烧,但手脚却是冰冷的,冷得关节发硬,肌肉麻痹。
终于,她踉跄着跌倒,焦急又不安地用双手向前摸索着,努力地想要爬起来,但双脚却不听使唤,头脑发晕间,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听不见前方白三孝的脚步声了,这让她慌乱起来。
那家伙真的走了?难道自己……要被丢在这片寂静的黑暗中慢慢地等死了吗?
然而,白三孝已经变得虚弱嘶哑的嗓音却突然在她面前响起,伴随着随之喷到脸上的灼热气息——那是因为白三孝正在发热之中。
“咳……把手给我。”他说。
殷玉怜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被自己害成这样的白三孝居然会折回来对自己说出这种话。
这几年来被她楚楚动人的模样迷倒的人很多,对她说过这句话的人也很多,然而从来都没有对她样貌白三孝起过半点色心的白三孝,现在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所说出来的这句话,却莫名地让她想起了自己曾经暗恋过的那个少年。
曾经在她从单杠上摔下来,又因为害怕被别人嘲笑自己笨重而低着头,想要站起来偷偷跑掉,摔痛的膝盖却不听使唤时,那个少年也是这样向她伸出了手。
那明明只是一次出于善意的关心,不曾带上过任何不该有的私情,却间接导致了她的堕落,以及,重生。
殷玉怜在黑暗中咬着嘴唇,摸索着,将手掌放在了白三孝手上。
即使被魔瘟侵染,但与她相比较起来白三孝的力气依然很大,他很轻易便将殷玉怜拉了起来,然后牵着她继续往前走,不过步伐比起刚才要放慢了些许。
快要到了——即使眼中的那点渺小的火光忽明忽暗,在模糊的视野中显得很不真切,但白三孝仍是知道——快要到了。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跟在他身后的殷玉怜差点儿就撞到了他背上。
他试图让紊乱的呼吸稍微平稳一些,还伸手使劲地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仿佛那就能让胸中随着呼吸而生的阵阵疼痛和灼热稍微缓解一些。
“怎……怎么了?”感觉到了白三孝似乎有些不对劲,殷玉怜下意识地问出了口。
但白三孝没有理会殷玉怜,他将右手从胸口上缓缓拿开,向前伸去,仿佛要用掌心托起那点微弱而美丽的光芒一般。
在他的指尖触及到视野中的那点火光的刹那,光芒突然暴涨,迅速地盖过周围的黑暗,将两人笼罩在内。
突如其来的光芒对于眼睛来说是一种折磨,两人眯着眼睛,殷玉怜甚至忍不住伸手捂住了眼睛,好不容易才适应了这周围的光线。
然而,就在殷玉怜终于睁开了双眼的瞬间,一把锃亮的长刀猛然迎面劈下,寒冷的刀光射入她骤然扩大的瞳孔中。
“啊啊啊!”她恐惧地尖叫,然而那恐怖的长刀却迎面穿越了她的身体,一阵惨叫伴随着切裂血肉的闷响从背后传来,鲜血溅满了她脚下的土地。
“只是虚影而已。”旁边的白三孝用沙哑的声音说,然后抽出了已经被殷玉怜反握住的手。
因为目的地已经到了,而且周围也不再是一片黑暗,所以再牵着殷玉怜的手的确是没必要了,更何况,他们之间本来就是敌对关系,但殷玉怜却对他这个动作感到心头微怒。
那是对他那种冷淡态度的愤怒?亦或者是对自己不经意间的反握而感到羞愤?殷玉怜自己也不知道,而且她也没敢把这愤怒表露出来。因为她非但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鬼力,连体力也所剩无几,根本不可能跟眼前的少年对抗,虽说白三孝大概也不会屑于跟现在只能算是一个病弱女孩的她“对抗”。
而且,她觉得,如果把这种莫名其妙的怒意表露出来,那只会让她更加难堪。
于是她唯有将注意力移到周围的景象上,但周围的一切也不比白三孝有趣多少。
的确如白三孝所说,眼前的这一切只是虚影,周围混战的人们无法看到他们,更无法触碰到他们,而且在虚影中混战的人们都身着破旧的胡服、罩子衫等古代装束,也的确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
但这却是很逼真的虚影,无论是刀锋的寒芒、利刃划破空气的尖锐风声、倒下之人的惨叫声还是在刀剑下飞溅的血肉,都逼真得让人恐惧。
殷玉怜虽然也是曾经杀过人的,但只限于使用鬼气夺走人的生气或者使役鬼奴效劳,如今眼前这真刀真枪的杀戮具有着超越她承受能力的残酷和血腥,让她不禁胃中翻涌,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然而白三孝就很镇定,他镇定地从混战的人群之中,从飞溅的血肉之中走过,一边微微咳嗽着,来到了一小片比较平静的野地之中。
殷玉怜这才发觉到,他们是站在一座山的缓坡上,因为地势较为平缓的关系,脚下的这一带地方被砍去了树木,在某些比较嶙峋的地方还铺上了些许沙石,就被开拓成为了一条简陋的路。
而她跟着白三孝来到的这个地方,则是山势从平缓向陡峭过渡的地带,抬头即可看见葱葱郁郁的草木,那些青翠的叶子和不知名的野花在凉爽的风中兀自摇曳着,不远处那场残酷的混战不会给它们造成任何困扰,相反,败亡者的鲜血会成为它们的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