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宴被安排在市里一个酒店，杨昌运带了夫人来。他还说，儿子在外地上大学，要不也应该一同来参加，以表地主之谊。
王强笑着说：“昌运兄如此盛情，弄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一旁的李鹏飞上前问道：“嫂子怎么称呼，在哪里高就啊？”
杨昌运忙说：“谈不上高就，在市旅游局上班。她大名叫汪自珍，就叫汪姐吧。”
李鹏飞和王强赶紧向汪自珍问好。
王燕也礼貌地叫着“汪阿姨”。
跟在后面的谷小雨小声喊着“董事长夫人”。
汪自珍显然很不喜欢谷小雨的这个称谓，但还是一一作了回应。她说：“我和昌运都是工作狂，平日里工作也忙，没来得及招呼几位，实在是怠慢了。大家赶紧入席吧。”
王强嘴上没说什么，但他隐隐感觉到汪自珍不像一般的公职人员，应该在旅游局大小也算个领导。于是，说道：“今日武夷山一游，才发现景色竟如此秀美，这里的旅游资源还真是得天独厚啊。”
“说的是，我们正在加紧研究如何更好地开发利用这些资源呢？”汪自珍饭碗里的事当然得说两句。
“汪姐指的是哪些方面呢？”王强故意有此一问。
汪自珍说：“当然是基础和配套设施建设方面。比如火车站和机场，就已经列入规划，应该几年内就会交付使用。”
王强听到这里，连忙说：“一看汪姐就是旅游局的大领导，失敬失敬。”
汪自珍这才觉察到自己说漏了嘴，只好回应道：“也就是个副职而已。”
“那我们得叫汪局长咯。”王强仍在调侃着。
“王兄，不必了。内人只是陪同，我们还是谈点公司方向的事儿吧。”杨昌运急于圆场，不想这么一说，竟招致了汪自珍内心的一阵埋怨。
酒过三巡，汪自珍便推说自己身体不适，起身提前离席了，场面突然变得有点尴尬。
2
李鹏飞对杨昌运说：“昌运兄，要不要去看看呢。”
杨昌运可能还在酒意之中，喝道：“不管她，我们继续。”
王强很敏感，当然地觉察到了问题所在，只是不便说些什么，只好继续陪杨昌运喝酒。
杨昌运自说自话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养尊处优也就罢了，还要一天天地瞎折腾。”
王强见此情形，只好说：“也许嫂子志不在此，只是想为家乡多做点贡献呢。”
“昌运兄，你至少还落得个人前得意啊。来，喝酒。”李鹏飞说道。
王强狠狠地瞪了李鹏飞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又对谷小雨说：“吃好了吗？你们先到大堂去，我们说说话就出来。”
谷小雨自然察言观色，连忙叫上司机和王燕起身了。
她们一走，王强就开口说道：“昌运兄，事业和家庭就是男人的两块阵地，哪一块都不能舍弃啊。”
“道理我知道，可沟通起来很麻烦。像我家这位，凡事根本没得商量，性子来了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杨昌运一肚子苦水。
“那就得有一个做出谦让，我就愿意做让步的那个。”李鹏飞说道。
“跟着瞎起哄，你还没到那一步。”王强说。
“鹏飞说的，我还真考虑过。但无论从家庭，还是社会层面看，我的责任都比她更重大，所以我想退也退不了。”杨昌运说道。
“那还是多花时间做做嫂子的思想工作吧。自己不行的话，就找找她的组织嘛，总是有办法的。”王强建议道。
“组织？她们的组织我们哪能说得上话。”杨昌运苦笑道。
王强不言语了。这看似简单的家庭矛盾，但背后牵扯着更深层的社会问题和体制问题，哪一个的分量都如磐石一般，足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算了，不说了。你说的那个数据整理好了，明天去我办公室还是哪里呢？”杨昌运说道。他当然知道这个话题聊不出答案。
“就到我们住的地方喝喝茶也行，环境好，思路也更开阔些。”王强建议道。
“那好，明天你们自己用早餐，我上午过来。”杨昌运说道。
说完，三人起身出来。王燕她们等了好一会儿，看到王强他们出来，便迎了上来。
杨昌运又对谷小雨说：“今天，你还是去陪小燕子。明天上午，我过来找王总他们具体谈谈，你也参加一下。”
“好的，董事长。”谷小雨的回答总是这几个字，但每每都能让人很安心。
3
王强他们吃过早餐没多久，杨昌运便到了。
王强对王燕说：“上午你就在房间里看看电视吧，杨叔叔还有事要跟我们谈，下午爸爸再陪你出去逛。”
王燕当然答应。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山丘上的气温并不高。
王强建议大家坐到门口的“蘑菇”下去喝茶。
杨昌运说：“这个主意不错。”他招呼谷小雨在山庄里找来茶具，侍弄起来。
几人在茶台前坐定，杨昌运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些资料。他说：“你要的数据都已经列好表格，基本上都是符合实际情况的。”
王强说：“好吧。我先看看。”说罢，拿起一叠认真地翻阅起来。
李鹏飞也拿了几张在翻看着。他认为，自己虽帮不上多大忙，但必要的态度还是要有的。
谷小雨忙活着手头的家伙什儿，轻声说：“这里有今年的新茶，虽是半岩茶，应该也是不错的。”
杨昌运示意她别出声，怕打扰到王强他们。
一时间，只有开水壶“噗噗”的声音和林间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叫了。
过了一会儿，水烧开了。
谷小雨为大家斟了几杯茶，便静静地坐在旁边。场地用具所限，她要来的是那种大玻璃杯，一杯茶是可以喝许久的。不过，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是从哪里变出了笔和笔记本，看样子准备做些记录。
王强把烟掏出来了，递了给杨昌运和李鹏飞，自己自顾着点了起来，显出一副严肃而认真的神色。
待到他把手中的资料和李鹏飞手中的资料交换并查阅完毕，烟都烧得只剩下了个蒂儿。
他使劲地在烟灰缸里按灭了烟头，开口说道：“我看完了，跟我预料的情况很相近。”
“赶紧说说。”杨昌运非常急切地希望听到他的意见或者看法。
4
王强头脑里飞快地理了理逻辑顺序，认真说道：“形成的认识有这样几个。一是自有资源的品种集中在高端，其销售规模正在迅速扩大。虽然岩茶利润呈平缓下降的趋势，但产销不断攀升，所以对销售额和利润的贡献挺大。二是引进品种里有中高档和普通档次的差异，其销售额和利润贡献也表现出较大差异，应该是销量原因造成的。三是渠道多，因而费用和运营成本较高。四是销售区域虽然遍布华北、华东、华中和华南，但销量大的区域很类似且相对集中。以上先说四点。昌运兄，你也这么看吗？”
一旁的谷小雨刷刷地记录着王强说的要点。
“我没有形成很客观的认识，可能还是由于身在此山中的缘故吧。不过，我听你说得很到位。”杨昌运回应道。
“现在，我们先来分析矛盾。也就是你觉察到的问题，或者说是你觉得有必要调整的内容和方向。”王强说道。
“首先是产品线太长，其次是档次差异引起的渠道分散，再就是你说的利润率的问题了。我大概就是这么认为的。”杨昌运说道。
“我梳理一下，看是不是这么个情况。一方面是不同品种和不同渠道之间所需人力资源的矛盾，一方面是庞大的销售费用成本和利润贡献率之间的矛盾。还有一个隐性的方面，是重点发展项目与日常推广业务所需各类资源之间的矛盾。”王强补充道。
“嗯，说得很全面。”杨昌运说。
“可愿意作壮士断臂的牺牲？”王强笑道。
“当然，只要对公司长远发展和持续发展有利，没有什么不可以。”杨昌运表现得很坚决。
“那我们分品种看看。”王强说。“来，鹏飞，你拿着资料，我说你念数据。只看去年的就好了。”说罢，将资料一股脑儿递给了李鹏飞。
“全年销售额、总利润及整体利润率”、“4400万、800万、18.2%”
“岩茶（除大红袍）销售额、利润及所占比例”、“1200万27.3%、255万31.9%”
“大红袍”、“800万18.2%、220万27.5%”
“铁观音”、“1000万22.7%、180万22.5%”
“茉莉花茶”、“600万13.6%、90万11.3%”
“正山小种”、“200万4.5%、15万1.9%”
“天山绿茶”、“400万9.1%、25万3.1%”
“白毫银针”、“200万4.5%、15万1.9%”
王强说完，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这不就很明显了么？”
“你的意思是把利润贡献低的都砍掉？”杨昌运问。
“可以这么说，也可以说是将中高档的品种和渠道砍掉。”王强回答道。
“确实可以考虑，利润率太低了。”李鹏飞附和道。
杨昌运拿过表格认真地审视着，生怕错漏了数据，看得出他很紧张。
王强又说：“以岩茶和大红袍的表现来看，即便渠道分隔，也是有很大利润空间的。而铁观音的渠道应该可以跟茉莉花茶共享。其他三个品种如果在去年就不做的话，你虽会损失800万销售，但也只减少了55万利润。人工方面你还可以精简或抽调出来，支持另外品类的业务，应该是有很大益处的。”
良久，杨昌运才提问说：“那公司如何能持续发展？”
“从几天的观察和了解的情况看，我的建议是：一、重点开发并掌握更多的岩茶资源，并推广培育技术，包括适合半岩茶的产地及资源。当然，这要结合种植的实地情况考虑，也是为了更大程度地推进产量。二、把销售人员及渠道分为高端和一般业务两个板块，只承载岩茶、大红袍、铁观音及茉莉花茶四个品类。三、建立品牌。以品牌为主导，在保证品质的基础上，适当地提高利润水平。四、继续发展对外贸易及业务。出口创效的机遇很好，世界的舞台也很大。五、在有可能的情况下，可以考虑收购拥有省内铁观音或茉莉花茶资源的小型企业。”王强寥寥数语便道出了许多重大问题的破解之法。
杨昌运非常信服，他问谷小雨：“记下了吗？”。
“记下了。”谷小雨应道。
“王兄，这些说法所言极是。还有什么可以向我提议的吗？”杨昌运又问道。
“一番游历下来，我倒是觉得有个资源你完全可以利用起来。”王强说。
“尽管说。”杨昌运很坦诚。
“正所谓靠山吃山。你们武夷山坐拥这么好的资源和人气，完全可以拓展一个以茶文化为主题的产业延伸项目啊。当然，不光是休闲，还可以把茶道、茶知识都囊括进来，我想慕名而来的游客一定会欣然前往，说不定还能对岩茶的推广和销售起到很大作用呢。”王强笑着说。
杨昌运起身向王强鞠了一躬，说：“王兄受拜了。今日之言，如他日功成，再容后谢。”
王强连忙起身回礼，说：“昌运兄言重了。既来之则言之，谬误之处勿怪。”
这一幕把旁边的李鹏飞逗笑了，他说：“你们就是酸。说点实在的，中午吃点什么啊？”
“想吃什么只管提。”杨昌运爽快地说。
“我就想吃点土菜，尤其是小菜，如果有点辣椒就再好不过了。”王强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念想。
“好，我尽力找。那还是得喝酒吃肉，来个一醉方休。”杨昌运大声说道。
5
中午，他们喝了不少酒，王强只好拜托谷小雨陪王燕四处转转。自己和李鹏飞则回到山庄休息去了。
杨昌运心领神会，塞给谷小雨一沓钱，说一定要帮王燕买些东西，无论吃穿用品还是特产都好。
晚餐的时候，王强想向杨昌运辞行，说叨扰了几日，准备先送王燕回家。他还让李鹏飞同杨昌运一道去粤州。
杨昌运说:“我看你也别跑了。现在有航空托管，把小燕子送上飞机，再派人到星城接就好了。”
王强当然有点不放心，但同时也觉得这是个锻炼机会。便问：“燕子，敢一个人坐飞机吗？”
“这有什么不敢的，您就放心吧。”王燕从小胆子就大。
“那就试试吧。”王强说道。
等谷小雨订好机票，王强这边赶紧联系了向波，让他负责接王燕回家。他又打了个电话给黄晴，告知了这边的安排。
黄晴说：“你还真放得下心。”
王强笑着说：“女儿大了，终究是要自己闯荡天涯的，锻炼锻炼没坏处。”
一天后，王燕平安地飞回了江南。王强他们也向粤州进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