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讨人厌的男孩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这是罗嘉的座右铭，她总会拿这句话在维妮卡面前叨念，她相信维妮卡也和她一样，只要想做就没有做不到的事，维妮卡只是不想做罢了。
不争不抢，不上进，几乎囊括了维妮卡整个人生。若不是罗嘉拉着她，她恐怕真是一事无成。舞蹈也好，开车也好，甚至英语……她会学这些东西全是因为朋友的要求。
而这一次，是她自己想为罗嘉做点什么。
让我看看你没告诉我的这件事里到底有什么吧。维妮卡坐在电脑前自言自语，实名制论坛？如果罗嘉是这个论坛的会员，那么她的ID肯定就是她的名字。
在登陆窗口输入了罗嘉两个字的拼音，密码栏随便打了几个字，没意外地看到屏幕上出现系统提示：密码错误。
维妮卡沉思了片刻，又把她的名字输入在ID栏，得到的系统提示是“用户名不存在”。果然，罗嘉就是它的会员。
她这个好朋友会用什么来做密码呢？维妮卡输入了她的生日，不对；电话号码？也不对；她干脆输入自己的生日，还是不对。
莫非……看着论坛背景上那獠牙上正在滴血的怪物，她心念忽动。
vampire。
她在敲出这个单词，等待着系统宣判。不到一秒钟的等候时间她却觉得无比漫长，终于，系统提示出现了，她屏息望去——
登陆成功！
密码竟然是吸血鬼？罗嘉到底在想什么啊！
顾不上研究罗嘉设这个密码的心情，她急忙浏览论坛标题，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看上去是个很普通的论坛啊，灌水区、贴图区、音乐天地、影视沙龙……等等，她差点被糊弄过去。
她点击栏目进去看才发现里面的内容都是关于怪力乱神的，“不死”，“永生”这几个词汇每篇文章几乎都有，而这些文章讨论的话题基本不离吸血鬼。
维妮卡查看罗嘉的发帖记录，她最后一篇文章发表的时间离她出事不到一个星期。其实只有一句话。
我羡慕能够永生不死的灵魂，希望能拥有它，有谁能帮助我吗？
在她的帖子下面，有一条回复：
如果你能接受将要付出的代价，和我联系。
所谓代价是什么呢？
维妮卡忍不住嘲笑自己，不过是骗人的说法，罗嘉最终还是死了，除非他们把死亡和永生看作是一回事。
可是罗嘉为什么会发这样的帖子呢，她这个想法从来没和自己说过。
她随手点开这个名字是阿伯特的留言者的资料，所在城市上赫然写着——SJ城！
附带的照片中瘦瘦的男孩脸色苍白，面无表情让他看起来有点可怕，目光中透着的不屑却很眼熟……
“咦，这不是布朗吗？你怎么在看他的资料？”艾米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维妮卡，凑着脑袋看屏幕。
“你认识他？”
“阿伯特?布朗，我们学校最不受女生欢迎的男生。”艾米边说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刚刚起来，还没睡醒。
SJ大学的吗？维妮卡眯着眼，她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了，在实验楼的门口，她向他问路被奚落。
“为什么不受欢迎？他长得不差啊。”她看着照片，只不过阴沉了点。
“大概是性格什么的吧，大家都说他不好相处，”艾米耸耸肩膀，抬眼想了想又加了句，“他追坎德拉被拒绝的时候好像还恐吓过她。”
维妮卡闻言猛地转过身来看艾米，“他恐吓过坎德拉？”
“用恐吓这个词太严重了，最多是说了几句狠话，没品的男生都这样。”艾米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走到咖啡机旁为自己冲了一杯。
“他也上过那门选修课吗？”
“大概吧，谁在乎他的时间表？”艾米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打定注意要换个话题似的，“对了，你和约瑟夫?道尔怎么样了？”
这回换维妮卡不高兴了，她淡淡地回了一句，“八秆子打不着的人，能怎么样。”
“不会吧，SJ城可不是就你一个人懂中文，他会找你帮他的忙，明显是想要和你搭关系啊！”艾米压根相信维妮卡的说法。
维妮卡愣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那次约瑟夫救了她后跟艾米一家编排的说辞。那个男人是救了她，可是和他不让她参与调查这件可能和罗嘉有关的案子比起来，他之前做的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而她相信，此刻自己比他更靠近案情的真相。
没有他的帮助，她还能做得更好。
今天的天气更阴冷，也许是因为台风就要来了吧。
但无论是天色还是一夜没睡，都不能影响维妮卡现在的心情。她身体虽然疲惫，精神却非常亢奋。
艾米没有发现她晚上偷偷把车开了出去，对于油箱里减少的汽油艾米也只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维妮卡告诉艾米想在校园里逛一逛，而艾米这几天被学生会的事正搞的手忙脚乱，也就同意让维妮卡一个人走动，给了她一支手机方便联络。
打发走了艾米，维妮卡开始打听阿伯特?布郎在哪里上课。连问了几个人都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她灵机一动，跑到实验楼门前守着，上次是在这里见到他，没准他还会过来。
果然第一堂课下了之后，她等的人双手插兜，低着头晃了过来。
“阿伯特？”
来人茫然地看了她一会儿，继而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你又要做什么？迪莫教授不来上课了。”他说着嗤笑了一声。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维妮卡开门见山地说。
“可是我没兴趣回答你。”阿伯特不再看她，径自靠到一棵树旁。
“对于永生不死的灵魂你也没兴趣吗？”维妮卡跟着他走过去，小声问。
阿伯特一挑眉毛转过头来，近看之下他的脸色到没有照片上那么苍白。他审视地看着维妮卡，似乎要把她给看穿。
维妮卡心里虽然有点害怕，还是迎着他的目光与他对视，最后是阿伯特把视线移开了。
“你想知道什么？”
“你认识罗嘉，是吧？”
阿伯特乌黑的眼珠子绕着维妮卡打了几转，丢了句，“你跟我来。”说着头也不回地向停车场走过去，维妮卡急忙小跑地跟在他后面。
阿伯特的车破得不成样子，这是他不受女生欢迎的原因之一吧，维妮卡暗暗想着。
阿伯特跳上这辆场篷车，发动了车子，发动机也不是很好，发出了极大的噪音。维妮卡犹豫了一下，伸手去开车门，使了半天劲也没能打开。
“你这是哪年的车啊？”早该送进报废厂了，她跨过那扇破门迈进车里，样子有点狼狈。
“不记得了，估计比你爷爷的岁数也小不了多少。”阿伯特双眼瞪着前方，随口回答。
“啊？”噪音真是够大的，她隆隆声中他几乎听不见他说什么。不过阿伯特看来没有打算为她重复一遍。
“你怎么不换一辆新点的？”红灯的时候她才又问。
“开的时间久了，有感情了。”
“久？”16岁才能有驾照，能开几年啊。
阿伯特古怪一笑，眼里还是嘲讽的神色，“几十年总有吧。”
车子又动了，维妮卡肯定是噪音干扰了她的听力。
就在她感觉这辆老爷车已经承受不住这么远的路程要散架了的时候，他们到了。这是SJ城靠近海港的地方，她还没有机会到这边来参观。
阿伯特的家和他的车子一样老旧，房子里有一股很重的鱼腥味。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鞋子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吱吱”的声响，维妮卡很怀疑这所房子到底能不能住人。
她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周遭，再转头时阿伯特已经不在身侧了。维妮卡感觉到后脖颈子处刮过一阵凉意，她猛地过身子，还是没人！
“这一点都不好笑，你再不出来的话，我就走了。”说着倒退着往门口走去，忽然背部撞到了什么，阿伯特又出现了。
“你不是有问题要问吗，怎么还没等到答案就要走？”他声音很轻，轻到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的样子像是要说吗？”维妮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我的手机有卫星定位功能，如果我在你这出了事，别人会知道是你做的。”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了？”阿伯特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知道你还敢跟来？”
维妮卡的指尖在颤抖，她努力使语气平静，“显然我是有备而来。”
“怎么，你带着枪吗？”阿伯特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这并没有使他看起来亲切，他张大了嘴，两颗獠牙显现了出来！
难道他真的是……世界上真的有吸血鬼！
那张血盆大口在逼近，她认命地闭起眼睛，静待那一刻痛苦的到来，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她躲闪也没有用。可是之后呢，会有人知道她死在谁手里吗？能对付他的人，会是约瑟夫吗？
脑海中瞬间闪现过那清冷的目光，她要是把自己发现的线索告诉他就好了……
忽然耳边响起一声重击，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温和的声音。
“你就不能听我的话，离危险远一些吗？”
她急忙睁开双眼，只见阿伯特远远地摔了出去，墙角的桌子被撞得散了架，变成一堆木头横七竖八地和阿伯特躺在一起。
而声音的主人正在她面前站着，神情不像是处在一间破房子里，而是一座宫殿。约瑟夫盯着倒在地上的阿伯特，那抹熟悉的微笑还挂在唇角，笑意未传至眼底。他竟然还想伤害维妮卡！
阿伯特挣扎着站了起来，不相信有人能够打倒他，又一声咆哮向约瑟夫扑了过去！
约瑟夫只是从容地抓住他的手腕，看着阿伯特缩紧的瞳孔，没有半点惊讶，口气淡淡地问：“你还准备再杀死多少人？”
阿伯特这才明白过来，冷笑地回答：“原来你和我一样啊，你到是说说，什么时候杀人也犯法了？”
约瑟夫知道他指的是吸血鬼的公约，“你破坏了保密条令，你难道没看到全城的人都在讨论吗！”
“那又怎么样，他们没有证据，而且迪莫那老东西还跑了——”阿伯特忽然想到了什么，“哦，是你杀了他是吧？”
他放松了力道，笑了出来，“那还真得谢谢你了，我本来是准备让警察逮捕他的，不过这样也不错。”
他们在说些什么！
维妮卡愣在那听着，脑子里乱作一团，什么叫约瑟夫和阿伯特一样？而且真的是他杀死了迪莫教授？
“只要我们把这个女的杀了，世界上就再不会有人类知道这件事，我不介意和你这样的同类共同享用一餐。”
约瑟夫紧闭着薄唇没有说话，一张俊脸上阴情不定，肃杀的意念在胸中慢慢攀升。他迟迟没有行动却是在担心维妮卡的想法，看她震惊的模样，他不确定要不要露出本来面目。
而阿伯特以为约瑟夫是默认了，他转身面向维妮卡，张开大嘴直扑过去！约瑟夫这时已顾不得考虑隐藏自己，也咆哮一声，快步挡在维妮卡身前，和阿伯特缠斗起来。
维妮卡看着约瑟夫的脸，一开始惊讶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很快愤怒就取代了惊讶，原来他早知道这一切，只怕一直在暗地里嘲笑她吧！
“我是你的同类，你何必为了愚蠢的人类和我自相残杀！”阿伯特哪里是约瑟夫的对手，几个回合就只有还手之力了，他大叫起来，“这个女的和坎德拉还有雷丝那两个蠢女人一样，嘴上说喜欢吸血鬼，可是见到真的吸血鬼的时候就觉得恶心了，你看看她脸上的表情！”
约瑟夫一愣，差点被阿伯特伤到。
她也会这么想吗，他几乎不敢正眼去瞧维妮卡，但又不由自主地偷瞄，正看到维妮卡皱着眉头瞪着他。
那眼神，是厌恶吗？
他的心猛然一抽，他都不记得那里有多久没有疼痛的感觉了。
忽然身体也传来一阵巨痛，原来阿伯特趁着他走神之际捡起角落的一块碎木扎进了他的身体。
维妮卡看着这一幕，这才真正想起那一晚，迪莫教授把刀子插向约瑟夫，而约瑟夫微笑着拧断了他的喉咙。这回也是这样吧，刀子都伤不了他，阿伯特的头脑一定是被逼得混乱了才会妄想用木头伤害他。
她正想离开，不打算再和那个骗子说话，约瑟夫却并没有如她预期地反击，而是缓缓倒了下去，优雅得像是慢放的电影效果。那张一向从容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慌乱！
如果你有机会问一个活了400多岁的吸血鬼，死亡对他来说像什么，他也许会回答：死亡就像是睡一场午觉，不同之处只是睡着了之后再不会醒来。
他一定是忘了，他的死去，一定会伴随着疼痛。
因为吸血鬼的生命是不会自动终结的。
所以当约瑟夫仰倒在地上，想着死亡的时候，身体传来的痛感几乎超过一切。木桩当然不会要他的命，可是他面对的是同样知道他们弱点的另一个吸血鬼，如果他的目的是杀了他，那么他现在一定能做到。
“既然你不愿意看见我杀她，不如你们一起去死吧！”阿伯特狞笑着看着倒在他脚边的约瑟夫，同情人类的吸血鬼，不配做他的同类！
怎么会这样！维妮卡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忘了她的愤怒。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木桩是他们的弱点。
阿伯特在身上翻找着什么，显然没把维妮卡放在眼里，都不说先来制住她。维妮卡趁机往摔坏桌子的那个墙角挪动，偷偷地拿起了一段参差的木条，在后面冲约瑟夫连打手势。
看来，这个小吸血鬼恐怕达不到他的目的了。
约瑟夫看明白维妮卡的意图，忍着疼痛，费力地说，“所以这就是你杀死那两个女学生的原因？”
“是啊，谁让她们不接受我而喜欢那个老骗子！”阿伯特不屑地冷笑，终于找出了他要的东西，一个打火机。
“这种东西你居然随身带着？”约瑟夫因为疼痛而大口喘息着，继续分散阿伯特的注意力。
火对吸血鬼来说是致命的，他也确实惊讶阿伯特会把打火机放在身上。
“没办法，像我这么大的男孩都抽烟，我也是懂得掩护自己的。”阿伯特有些得意，对约瑟夫指控他破坏保密条例相当不服气。
“不过现在这个东西是为你准备的。”他蹲下身子，狠毒地冲约瑟夫笑笑，拇指一按，火苗从打火机里窜出来，他有点畏惧地看着自己的手，专心地点燃一段木头。
维妮卡蹑手蹑脚地从后面靠近阿伯特，约瑟夫又说，“我的确不喜欢火。”
“怎么样，你害怕了吧？”阿伯特残忍地大笑着。
“该害怕的是你啊。”约瑟夫的脸上又露出和煦的笑容，维妮卡高举手里的断木。
她用尽全力将断木刺入阿伯特的后背！阿伯特的笑声嘎然而止，他随即摔倒，手里燃起的木头掉落在他身旁，火在地板上燃了起来，蹿到了他身上。
“不，不！”阿伯特大叫，身体被烧到的地方瞬间化作灰烬。
她攻击了一个吸血鬼！维妮卡手足一阵酸软，可是眼前的情形由不得她有多余的想法，眼看火势就要随着阿伯特凄厉的尖叫蔓延开来，急得发慌。
“我们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她不想让他死掉！
就算他欺瞒自己，就算他什么都知道只等着看她的笑话，就算他只是为了杀迪莫才“顺便”救她，她也不能看着他死掉。
可是她该怎么办呢！她手忙脚乱地想把约瑟夫从地上拉起来，可是他就像被订在了地板上，怎么也拖不起来。
“帮我把这东西拔出来。”约瑟夫心情复杂地看着维妮卡，语气却很平静。燃烧的火焰近在咫尺，他几乎能感觉到那灼烧的疼痛，再近一点，他也将变成粉末。
“可是……”那样会很疼吧？维妮卡犹豫着。
“拔吧。”约瑟夫轻轻地说，这个女孩子救他是因为她心地善良，和她厌恶他是吸血鬼这件事没有关联。
出去之后，他们会就此分道扬镳，也许，再也不会相见。
他生下来就被家族长老当作继承人来培养，做吸血鬼还是做人，他没的选择。他见过多少因为害怕和恐惧而显露在人们脸上的厌恶和憎恨呵，只有这一次，维妮卡的表情刺痛了他。
见约瑟夫这么坚定，维妮卡一咬牙，闭着眼把那段扎在他胸口的木桩拔了出来。
伤口在瞬间愈合。
虽然有了心里准备，约瑟夫还是痛得皱起了眉头，不过他没有多耽搁，长臂一伸搂住维妮卡的腰，另一只手护住她的头脸。
约瑟夫身上传来好闻的栀子花香，她轻轻闭上眼，安全了。约瑟夫没再多做停留，他一跃而起，飞身撞破房顶，足尖一点房檐，轻轻落在房子外面。
熊熊烈火把本就破旧的老房子烧得支离破碎，阿伯特的尖叫声尤在耳畔。
“你说是他杀了罗嘉吗？”她竟然忘了问她最想问的问题。
“我认为不是，他的经济状况负担不起出国的费用。”约瑟夫早想到了这一点。
“可他是吸血鬼啊。”刚才他们不就是飞出房子的吗？
“吸血鬼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他几乎有些粗鲁地打断她的话，他受不了她说吸血鬼这个词时的语气，究竟是有多厌恶他们。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的语气近乎冰冷。
她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她还没和他计较迪莫教授的事，他居然还生她的气！
本以为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后，他能对她坦白，就算不是一切，也多少解释一下吧！可是他居然这么冷淡！
维妮卡火气上涌，冲口说道，“我还是自己走吧，我可不想和一个吸血鬼同行。”
约瑟夫顿住了脚步，心头猛地拉扯了一下，她竟然对他厌恶到连送她回去都拒绝！按住心里的不适感，他小声说，“那就再见吧。”
空气里透着异常的寒冷，云在天上慢慢增多，暴风雨，就要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