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沁柔四更天时醒了，她心事重重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再无睡意。
自秦妈妈与桃子回来后，院里的丫鬟婆子老实了许多，下半夜值夜的喜儿听到里边动静，轻手轻脚的掀开了帘子，她不确定沈沁柔是否醒了，又怕吵醒沈沁柔，便站在床边，隔着帐幔放轻了声音问道：“三小姐你是醒了？”
沈沁柔闻声，睁开眼，很快又闭上，她蜷着身子往温暖的被窝里缩了缩。
喜儿见沈沁柔没出声，便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待喜儿走后，沈沁柔翻过身子，挑开了帐幔一角。
靠墙的桑木矮柜上莲花烛台的烛影轻轻晃动，橘黄的烛光洒遍整个里屋，凭添了分柔和静谧。
她刚放下帐幔，便听到外边有脚步声响起。
这时候谁会来她的厢房？沈沁柔心下好奇，便掀帐幔，将放置在床边绣墩上的兔皮红梅傲雪缎面褙子往身上一拢，轻灵的走到外间拨开了隔帘一角。
“青儿，你怎么过来了。”喜儿笑眯眯的指了指小杌子，示意让她坐下。
青儿撇了撇嘴道：“今个是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日子，我来提醒你早些叫三小姐起床。”
喜儿捂嘴打了个哈欠，“知道了，现在还早呢，让三小姐再睡会吧，我掐着时辰呢？”
青儿眨眼一笑，“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三小姐了？”
喜儿轻推了她一把，“说什么呢，我们关心三小姐是应当的。”喜儿见青儿笑的古怪，有些心虚的嘟囔道：“我倒不是怕桃子姐姐与秦妈妈，前两天李妈妈和碧娥姐姐吵架，你没看到三小姐好厉害。”
“那你是既怕了秦妈妈和桃子又怕了三小姐了？”青儿捂着嘴，轻轻笑道。
喜儿觑了她一眼，往青儿脑门上一敲，轻声说道：“也不是，你都不知道，我和鹊儿都不喜欢三小姐。三小姐每每上学都是由我或者鹊儿陪着去，三小姐每每受了挤对，不敢告状，也不敢说出来，遮着掩着，结果连带的我和鹊儿也受了不少欺负，三小姐从来就没维护过我们一回。”
青儿捂嘴讶道：“还有这回事。”
喜儿郑重的点了点头。
青儿拍了拍喜儿的肩，替喜儿指路道，“以后有什么事你直接告诉秦妈妈，她准有办法。”
这回轮到喜儿惊讶了，“你不知道，秦妈妈要被调到松鹤院了，老太太将松鹤院的一个副院给了大小姐，让秦妈妈替大小姐管园子呢。”
青儿摇了摇头，一脸讶然道：“没听说啊，我值下半夜，天亮就回房睡了，也没听杏儿提起。”
喜儿撇了撇嘴，愤愤不平的说道：“我说这老太太也忒偏心了，都是孙女，就宠着大小姐。”
青儿低头一想，神情有些严肃，“我先回了，在外边可别乱说，当心被人听见了，会被掌嘴。”
沈沁柔收回了手，轻脚回了床边，头有些晕沉，她以前是什么样子？她居然有些想不起来。
早饭是由桃子提进门的，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着沈沁柔与赵姨娘的目光还带了丝歉意。
沈沁柔与赵姨娘因秦妈妈的事，食不下咽，喝了一碗粥便让杏儿将剩下的餐食按份例赏下去了。
沈老太太将秦妈妈调到沈沁雅那，显然是想让秦妈妈做沈沁雅的陪房妈妈。
一般每个院分的个总管事的妈妈是分少挪动的，老太太身边有好多个得用的人，怎么就挑中了秦妈妈。
秦妈妈这一走，吹雪院就缺了一个一等管事妈妈的位置，按例要么是从院里提，要么是老太太指人过来。
无论是谁，恐怕再没秦妈妈对吹雪院那份心。
桃子站在一边忍了再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三小姐，姨娘，我娘说对不住你们，没那个脸再进院子。”
赵姨娘摆了摆手，宽慰桃子道：“别说这些，你让秦妈妈也别多心，这调令是老太太下的，又关她什么事，倒是以后雅儿就要麻烦秦妈妈了，有她在我放心。“
沈沁柔走到桃子背后拍了拍她的肩，却什么都没说。
桃子红着眼应下了。
帘子轻响，李妈妈拨开帘子进了外间，她满脸笑意的提醒道：“三小姐，姨娘，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去松鹤院给老太太请安了。”
“那就走吧。”赵姨娘拢了拢身上的云纹缎面鹤氅，自行掀了帘子走在前边。
天光微亮，天云厚积，不见日月星子。
桃子与碧娥各拎了一个灯笼走在前边照见。
朔风凛冽，沈沁柔不由的拢了拢身上的鹤氅，放慢了脚步。
李妈妈不知在想什么，走的急，一下便踩到沈沁柔的脚后跟。
“三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李妈妈低着头，虽称奴婢，但却无一丝卑屈之意，在她话里边也听不出半丝歉意。
沈沁柔顿住了脚步，扫了李妈妈一眼道：“无事。”又惊“咦”了声。
“李妈妈你手上的大金镯怎么不见了？”她问道。
“啊？”李妈妈一愣。
天色昏暗，沈沁柔没看清李妈妈的表情，但听闻她的语气带了一丝惊慌。
“怎么，不能说？”沈沁柔继续逼问道。
“没有，不是，怎么会呢？”
沈沁柔挑了挑眉，这是明显的做贼心虚？
“三小姐不是不喜欢奴婢带那个手镯么，这不我就取下来了。”她小声的嗫喏道。
“是吗？”沈沁柔拉长语调，轻笑了声。
“柔儿。”赵姨娘走在前边唤了声。
沈沁柔深深的看了李妈妈一眼，没再说什么，抖了抖鹤氅提脚便跟了上去。
李妈妈见沈沁柔不再追问，松了口气，她摸了摸额头，见额上已有一圈汗沁出，暗啐了一声，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有些怕这个小丫头。
沈老太太是不留饭，没事也不会开正厅，晚辈去请了安，若沈老太太没留下说话便可自行回院，沈沁柔与赵姨娘到的尚早，沈老太太正在偏厅用早饭。
“老太太，三小姐和赵姨娘来给您请安了。”一个梳着元宝髻，穿了着玄色锦缎的妈妈笑着在帘外禀告道。
沈老太太刚喝了两口燕窝粥便停下了调羹，她挥了挥手，一旁的丫鬟会意的将碗端了下去。
“让她们进来吧。”沈老太太抽出块宝蓝色锦帕轻摁了摁嘴角，顿了顿又道：“燕窝粥味儿不对。”
“那，奴婢去厨房问问？”那妈妈躬着身子问道。
沈老太太“嗯”了一声，她便躬身退了出去。
“三小姐，赵姨娘，老太太请你们进去了。”那妈妈跨出门槛时，对着等候在门外的沈沁柔与赵姨娘说道。
沈沁柔对着她笑了笑，赵姨娘则曲了曲膝，“劳烦朱妈妈了。”
朱妈妈扬着下巴回了一笑，便行色勿勿的走了。
沈沁柔与赵姨娘进到偏厅恭敬的向沈老太太问了安。
偏厅的烛光明亮，照的偏厅恍若白昼，沈老太太的脸在光线的映衬下更显白皙细致。
她捧了个茶蛊抿了一口，眼往两人身上一扫道：“雅丫头性子好，又乖巧，偏生是个嘴笨的，她屋里缺个管事妈妈这事愣是没跟我提，秦妈妈是雅丫头的奶妈，我看她给雅丫头做管事妈妈是再合适不过了，她偏生又是你们院里的人，今个我就正式跟你们提一声。”
沈老太太能跟她们解释这么一大圈，在沈老太太看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解释还是看到沈沁雅的面子上。
沈沁柔抬眼瞄了沈老太太一眼，很快又垂下眼眸。
赵姨娘曲了曲膝道：“一切但凭老太太做主。”
沈老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你们院缺了一个管事妈妈，便再升一个吧，我瞧着李妈妈还不错，便是她了吧。”
沈沁柔与赵姨娘互望一眼，知沈老太太已经发话了推脱不得，只得应了声“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