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娥撩起帘子待沈沁柔出了里间，她才放下帘子跟了出去。
屋外的凉风透过半敞的雕花大门迎面袭来，沈沁柔拢了拢身上的梅雪挑绣鹤氅慢悠悠的走在前边，对着两个同样呆若木鸡的丫鬟微微一笑，抬脚跨出了外间大门。
碧娥右手提着食盒，默默的跟在沈沁柔身后，半晌后她压低声音道：“三小姐，若那等刁奴再敢造次，您尽管告诉我，保管我收拾的她服服帖帖。“
“嗯“沈沁柔应了一声，不可置否：”她是老太太指过来的。“
沈老太太快到京都了。
碧娥闻言一愣，顿了顿后说道：“无论她是谁指过来的，她也只是个奴才，一个二等婆子，断没有让她越过规矩的理儿。“
沈沁柔笑了笑不语。
重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个二等婆子，事关老太太的脸面，若能打发早就将她打发了，焉能将她留到现在。
碧娥也只能拿卖身契恫吓那些丫鬟婆子，真要到发卖的时候，怕是她那个当家的姨娘也做不得主的。
李妈妈不聪明也不明所已才被碧娥给诓了，可她却被一个不聪明的奴才拿捏了那么多年。
蠢啊，蠢啊。
沈府京都的宅子，乃沈老太爷在世时花了大价钱从一位落魄的京官处购得，地处皇城外三圈以北，算不上什么好地段，好在占地大，宅子气派宽敞。
赵姨娘与其两个女儿，沈大小姐沈沁雅，沈三小姐沈沁柔所居的吹雪院是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赵姨娘居正房，而沈沁柔居西厢房，沈沁雅则居东厢房。
西厢与正房隔了个穿堂和大大的庭院，沈沁柔一边走路一边想事情，步子迈的小而慢。
抄手游廊的雕梁上每隔一断距离便置了一盏防风灯，因此就算没有灯笼也能看清前方的路。
挂在正房大门口的玉帘被挽了起来，外间的光亮透到了门外，沈沁柔跨步进了外间，两个外间伺候的小丫鬟青儿，杏儿见到来人从小杌子上起身行礼：“三小姐好。“
沈沁柔微笑颔首。
青儿接过她身后碧娥手中的食盒，而杏儿则上前替沈沁柔打帘子。
“三小姐，碧娥姐姐里边请。”
屋里暖风迎面吹来，沈沁柔抬脚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暖和，两盆炉火烧得旺旺的，地面铺着暗红的红梅傲雪绒毯，绕过柏木四景屏风就看到临窗的千张满雕敞厅床拨，红色的绸帐被挂在了床柱的铜钩上。
沈沁柔往前走了几步，看见赵姨娘背靠着个百福团抱的大长枕闭目养神，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纵是额头受了伤用厚厚的纱布包裹着，也不减半分美态。
沈沁柔又往前走了几步，步子轻而缓。
“姨娘。“沈沁柔走到床边，细看赵姨娘的脸，心下一酸眼眶发烫，几颗泪珠夺眶而出。
她声音不大，床上的赵姨娘却是若有所感，只见她眼睫毛微微动了动，慢慢睁开眼。
“怎么就哭了，可是眼下的伤口疼了。“赵姨娘虚弱的笑了笑，朝沈沁柔招了招手，满目柔光。
“没有。”沈沁柔快步走到床前，只觉心酸不已，一头扎进赵姨娘的怀抱，痛快的大哭了一场，赵姨娘轻柔拍打着她的背脊。
沈沁柔哭了半晌后才觉不好意思，她抬起头望着赵姨娘音若微蚊：“姨娘，是我无状了。”
“傻孩子。”赵姨娘不知从哪拿了块丝绢，将她脸上的泪痕轻柔拭去。
碧娥躲在屏风后等了半晌，不想打扰赵姨娘母女之间难能可贵的亲近，待两母女情绪渐稳了才端着一碗药走到床前。
沈沁柔接过药碗，用勺子搅了搅，慢慢吹凉喂给赵姨娘。
赵姨娘受宠若惊的喝完药后，沈沁柔又服侍着她吃了一小碟红豆糕压压苦味，许是药性发作了，赵姨娘喝了药不一会便靠着长枕慢慢的睡着了。
沈沁柔又与碧娥闲聊了会，便也觉得眼皮子沉，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沈沁柔醒来的时候已身在正房侧间的床榻了，她猜想应该是碧娥将她抱到榻上的。
天寒地冻的，沈沁柔不想起身贪暖的往棉被里缩了缩。
“三小姐，三小姐。“李妈妈走近床前轻唤了两声。
沈沁柔只当自己发梦了，她在正房，李妈妈也没跟她来正房伺候，怎么就听见她的声音了呢。
李妈妈见沈沁柔不应声，忙动手推了推她，放大了声音：“三小姐该起床了。“
沈沁柔翻转过身子，慢慢睁开了眼。
李妈妈对着沈沁柔一笑道：“三小姐，老太太回府了，让府里的大小主子都去松鹤堂。”
“到了？”沈沁柔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向李妈妈确定道。
李妈妈点了点头道：“前会儿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红袖姑娘到西厢报信儿了。“
“奴婢接到信就紧赶慢赶的过来了，三小姐快些吧。“李妈妈催道。
沈沁柔“喔“了一声：”那大姐姐，四妹妹不是一起回来了？“
“是，两位小姐也已经到了。”李妈妈应道，忍不住窥了沈沁柔一眼，却见沈沁柔一脸平静。
年初时身在余杭的沈老太太命人送了一批东西过府，顺带捎信说想几个姐儿了，沈二爷是个孝子，闻信便让沈大小姐沈沁雅与沈四小姐沈沁薇去老太太膝前尽孝。
沈二爷他舍不得嫡出的沈二小姐沈沁心受那舟车劳顿之苦，便嘱咐沈沁心留府好生休养，反观沈三小姐沈沁柔这处却连信儿都没收到，为什么不带三小姐去，几个老人儿心知肚明。
沈二爷说了三小姐，是个不祥人。
后来三小姐知道后还好生哭闹了一通，这会是转性放下了？
李妈妈又深深的看了沈沁柔一眼。
“让人进来伺候梳洗吧。”沈沁柔对着李妈妈点了点头，她大姐姐回府了，姨娘该等不及了。
李妈妈应声出去，不一会就带了几个捧铜盆布巾的小丫鬟进来伺候沈沁柔梳洗。
李妈妈站在一旁，见着沈沁柔洗漱的动作不由的愣了愣。
净手，擦脸，掩嘴，漱口，甚至往渣斗中吐漱口水的动作都优雅流畅，好看的紧。
李妈妈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被沈沁柔打断了思路：“李妈妈，将那串珍珠项链拿过来。“
李妈妈应和了一声，想着这是正房不是她造次的地方，又想着老太太回府心里有几分高兴，忙同几个丫鬟一起服侍沈沁柔梳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