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汤显祖《牡丹亭》
清晨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没有什么的婉转动听,且丝毫没有去找虫的打算。薯条一起来便看到这糟心的一幕——可乐站在他家门口,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兮兮。
他软了下心,但一想到昨天的事,瞬间硬下心肠,语气生硬的说:“错了没?”
“错了,”可乐可怜巴巴的说,“可我是不会改的!”薯条看着她那英勇就义的表情,还有那“你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的,不搭调的语气,悲愤的望着天,内心无限吐槽——噫!吁!嚱!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悲伤……
令人悲哀的事情就是这样的——那天一大早,薯条站在家门口,刚回头跟母亲道别,可乐慌慌张张的冲过来,躲在他身前,一动不动。薯条愣了一下,还乐在可乐如此乖巧的行为里,却平地传来一丝怒吼——
“可乐!你给我从别人的怀抱里滚出来!”声音是很甜美,很酥人的,如果不是怒吼的话。
薯条汗,果然,这小妮子只有闯祸才能这样乖,他刚想劝阻以防大战一触即发,可是可乐总不按着套路出牌,抢先一步说:“你教我滚啊。”说完还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那女生被呛了回去,见可乐探出了头,手中的奶茶以完美的抛物线的弧度飞向了可乐,可乐反应快,立即躲了回去,可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薯条的头正中红心,一发入魂。
薯条是想爆粗口的,一转身,入目的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女生,可谓是宅男女神,此时生着气,眼睛瞪的圆圆的,像个洋娃娃。
薯条瞬间感觉头不疼了。
所以说,在这个看脸的时代啊,简直不靠谱,而且,谁说男生事下半身动物了?你上半身不好看的话,下半身还有什么用?
可乐愤愤然看着薯条发直的眼,当然,这时候,她这个事儿精必须得溜,可刚想溜走是,衣服却被薯条皮带勾住了,可乐一着急,往下用力一拉,脆弱的皮带顺着裤子缓缓滑了下来。时间仿佛静止了,好一会儿,想扯起来,转身离开这个让人无限羞愧的地方,可天不随人愿,鞋带很巧的被可乐踩住了,结果就是——他光荣的躺在了地上,那个女生反应极快的用外套遮住了他的下半身,拉着干笑的可乐逃离了现场,只留他一人悲戚戚……
薯条极力忍住一掌拍死这个老油条可乐的冲动,或许是觉着他太生气,可乐鬼使神差的说了句:“要不,我带你去,找番子吧。”
没错,那个长相甜美的女生就是番子。
薯条站在番子面前感到不可思议,看着他们打闹得画面,原来,女神这么好相处啊。
番子他们一行人去了学校附近的餐馆诚恳的对薯条道了歉,可乐坐在一旁默默的啃着鸡腿,番子伸出手,对薯条说:“着实不好意思,我是番子,可乐的闺蜜。”
薯条展起一大抹笑,回握:“我是可乐的好朋友,薯条。”
可乐看着这一对俊男靓女相谈甚欢的场面,心里突然升起了一抹不舒服,不知道是听他说他是自己的朋友还是他们交谈甚欢,他对她克没这么温柔过……
可乐坐在一旁,食之无味,盘中余下的鸡腿早已冷却,耳边传来他们的声声低笑和一些她听不懂的名词,可乐擦了擦汗,动作甚是有个性,把番子吸引了过来,“怎么了,别奄奄的呀。”可乐还没来得及摇头,薯条补刀说,“可能是春天到了吧。”可乐看了看番子,又看了看自己,她决定,先把他打死再说!
世界总是在变化的。
坐在对面的时尚女强人番子嘴皮子动了动,她便打破了自己的幻想。终于,番子率先开了口:“你这些年怎么样?”
可乐停止了搅咖啡的动作,没有回答,却反问:“你,跟他还好吗?”
番子自然知道她的,笑着说:“我没跟他在一起,而且他啊,不好,很不好。”
“为什么?”
“他爱你,你走了之后他发了疯,似了狂的找你,结果遇上了车祸。”
“什么时候?”
“六月二十二日。”
可乐听到了这个日子,猛灌了一大口咖啡平复心情,回忆却忍不住的喷涌出来——
高考之后,他们一起坐在烧烤店谈古论今,可乐成绩不好,鬼也鬼扯不出什么,只能听着他们探讨,后来他们俩喝醉了,番子开始吐露心声,希望高考后能出去玩一玩,感受一下祖国的大好山河,然后去梦寐以求的A大读书,她说,她要手可摘星辰,是,薯条,就是那个星辰。薯条同样考上了A大,而可乐只能勉强在本地读一个大专。他们笑了很开心,问,“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呀?”可乐听着那个我们,想了想自身的差距,心中有尖锐的痛,眼眶发红,却仍笑着说:“我就算了,看以后吧。”
说完之后,便背过身抹了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没有看见薯条眼中的失落……
他们第二天起来,把昏着的脑袋摇醒,收拾行李准备出发,临行前去可乐家坐了一会儿,却不想遇上了地震,薯条拖着他们向外跑,跑的过程不容易,他,放开了可乐的手,抱着番子跑了出去。
很久之后才有人来救她,或许是愧疚,两人一直来看望她,却被可乐强行扔东西赶了出去,此后,两人再也不来了,事后好一段时间之后,薯条在她家门口站了好久好久,从早发露水到祥云晚霞,可乐始终不露面。他在寒风吹了一整天,终于离去,站在窗边摸了摸自己脸的可乐终于痛哭出声。
她的脸被一块石头砸破了,半张脸像是戴着一张鬼面,至于为什么要放开她的手,她不深究,从她拉着番子跑开之时,她便知道,于他而言,即便他们有可乐薯条的缘分,番子才是绝配,她与他终归是路人罢了。
番子看着神游天外的可乐,她便了然于心,当初薯条放开了她的手,她一定还耿耿于怀吧。
番子清了清嗓子,将神游天外的可乐拉了回来,严肃的开口道:“我知道,你对地震那件事很介怀,可,事情永远不像表面那么简单的。”
“呵,”可乐把脸上的面具一把扯下,自嘲的笑了笑。
番子震惊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而后大哭起来,“是我,是我的错,我当时若不是得了抑郁症,若不是为了让有着自杀念头的我活下去,他不会忍痛将最爱的你抛弃,他把你扔在相对安全的位置了,又为你挡了许多石块,可乐,他真的好爱你,他把我送出去的时候,石块都陷进他的身体里了,要不是晕倒了,他就冲进去找你了,”
“他是想着身体好一些之后跟你表白的,可他的身体,已经容不得他有跟你表白的勇气了……”
可乐石化在原地,崩溃大哭,似是要把心中压抑了多年的心病哭个干净。很久之后,番子哽咽着递给了她薯条的地址,是一所医院,专门治不治之症的医院。
薯条啊,可乐我找回来了。番子在心中想了想,转身便离开了。
可乐赶到医院时已经傍晚了,她焦急的问了护士薯条的病房号,便向那里冲去,打开门,里面是一片死寂,薯条坐在窗旁,缓缓回头,
他瘦了,脸颊的婴儿肥消失殆尽了,背佝偻着,背脊骨突出,哪像一个正值壮年的小伙子,倒像一个孑然一身的孤寂的老者。
可乐走近,环住他,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流到他的背上,肩上,滑到了他的心里,像是在下雨。
“可……可乐,你回来了吗?”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不确定,半混浊的眼死死盯住她,生怕下一秒她会不见一样。
可乐哽咽的嗯了一声,“我不走了。”可薯条却猛然转身,不愿让她看着如此狼狈的自己。
可乐强行把他的脸掰回来,流着泪,吻了下去,咸咸的,苦苦的,薯条一惊,好一会才反守为攻,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缠绵了好一会,直到护士进来为他换药才躲开了,可乐看着他那被截肢的双腿,眼眶又红了,她背过身,不让他看到。
待护士走后,他唤她,她才坐回来。可他的一句话让她愣了好一会,“很晚了,你走吧。”?可乐站起来,指着他,骂:“我好不容易才来找你,你竟然还要我走?很好,我真的是……呜呜呜……”可乐还没骂完就开始哭了起来,那叫一个我见犹怜,薯条哪敢让她这么伤心,长臂一伸,把她搂在怀里,哽咽的说:“我,我只是不想让你看见残缺丑陋的我……”?可乐吸了吸鼻子,亦哽咽说:“我小时候有多讨厌你,我现在就有多么喜欢你。”
薯条虽知自己时日无多,却仍将她搂在怀里,不愿放开,似是要将她融进血骨之中。
次日凌晨,薯条发起高烧,陷入昏迷,可乐帮助护士推他进入急救室。可乐站在门口,来回踱步,看着那刺眼的红灯,心中祈祷他不要有事,可古话有一句,叫?物极必反?。
“病人家属在哪里?”
可乐应了一声,急忙跑过去,却只听他说——“很抱歉,他的身体已经不能手术了。”
可乐听到这话险些摔倒,她撑住这倍受打击的身子,问:“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么?”
“几率不大,”医生也是尽力了,他看了看一脸菜色的可乐,拍了拍她的肩,“多陪陪他吧。”说完便离开了。
可乐这才体会到了“时日无多”四个字的可怕。与此同时,薯条被推了出来。可乐拍了拍脸,努力扬起一个笑容。薯条向她眨巴了眼,似是在问她怎么了。
可乐还在想怎么编过去,他却笑着开口道,“傻子,我知道你想糊弄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心里很清楚的。”
可乐苦着张脸,说:“那你还笑。”
“难道我非要自怨自艾的哭着活不下去么?”薯条脸上带着一种对死亡的淡然与豁达,这令她感到害怕。
她猛然抱住他,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薯条叹了口气,似是无奈,他揉了揉她的头,说:“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得下,我……这段日子好好陪你吧。”
“不……你以后也要在的。”她眼泪汪汪的说。
“过两年我会去瑞士,捐献还完好的器官……”
“不行!!我……”
薯条轻轻捂住她的樱桃小嘴,打断了她的话:“再过几年,身体器官会衰老的很严重,我会很慢的而且很痛苦的死去,还不如让更多能活下去的人继续活着。”
可乐自知不能拦住他,只能静静的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哀伤,她默默描摹着他的眉眼,慢慢将他烙进了她的心里。
可乐从瑞士回来时,番子特地致电安慰了她,可乐却尤其淡然的对她说:“我才不会孤单,他会永远在我的心里,陪着我。”
是啊,情深不寿,他们从没提过爱,却满满的都是爱。
薯条在生命的结束之前,只说了一句话,“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伤心流泪,对不起不能陪你看着繁花似锦,细水长流……
(这篇是个开胃菜,后面的文章会很长,也可能不是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