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今日还赏景么?不如去三进院内走一走吧?”欢儿将碗筷收拾好,抬头问梧桐。
“有什么好走的,换个地方无聊罢了。”梧桐看向门外的阳光,话里满是疲惫。
“我记着老爷有间耳房做了书房,里边儿有不少名书古籍,小姐觉着无聊的话,不如去看看吧?”
梧桐空洞的眼里总算有了点情绪,点头道:“去吧。”
欢儿送了碗筷出去,转身就要去推轮椅出来,梧桐拦住她,再三确认自己已经没事儿了,可以适当走动走动,不然这副身子骨就要彻底废在轮椅上了。
她身上的伤早好全了,欢儿非要说外伤好了内伤如何可还不知道呢,硬是把她摁在轮椅上整整两个多月。
欢儿上下仔细打量了梧桐,确定她这幅样子不是强撑出来的,才灿灿打消了让她坐轮椅的想法。
“那……要是撑不住了,可千万要说啊,欢儿答应少爷的,不能让表小姐受一点儿伤。”她撅着小嘴,一脸的不情不愿。
梧桐简直要被她逗笑了,眉眼弯弯,嘴角浅笑,柔声哄她道:“好,好,我知道。一疼我就可劲儿喊你,好不好?”
“好!”欢儿又展出一笑,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抬手扶上梧桐的胳膊,不急不慢的扶着她往三进院内去了。
可以不坐轮椅,但是必须得扶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是欢儿最后的倔强。
梧桐无奈的笑了笑,也没管她,反正多一个人注意着也没什么不好。
俞老爷应当是一个学识渊博情感细腻之人,这小小的耳房里收集的书,上到天文地理,下到民间纪事,无所不全,可见主人之用心。
梧桐挑了一本最感兴趣的,打了弯儿就往六角亭里去了。
太阳如此晴好,待在这闷暗的小房间里多浪费这大好的天气?
秋日里的阳光不似夏日般火辣,也不似冬日般凉薄,隔在中间,恰到好处的温柔。
梧桐翻着书,欢儿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捧橘子,在旁边安静的剥着,剥好的橘子都放在梧桐手边儿,抬手就能拿到。
“哎哎,放进来就行,不许喝,今儿少爷不在,没买多少,要是不够了,你三层皮也不够扒的。”
外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梧桐还没问,欢儿探了探身子,又坐回来,嘀嘀咕咕地自语了一句:“就知道偷喝酒,回来就告诉少爷!”
“怎么了?”梧桐放下书,看着欢儿小脸耷拉着,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还不是那个赖皮子,要不是少爷心好,搁别家早给打死了!”
她气鼓鼓的剥着橘子,力道之大像是把那个赖皮子摁在手里扒皮似的。
“一天到晚什么事儿也干不好,就知道从厨房偷喝酒,喝了就惹事,一天八百人也不够他得罪的。”
“厨房里有酒?”梧桐的关注点似乎和欢儿想的不太一样。
“嗯,看来今儿晚有好菜,不是醉鱼就是醉鸭。”
“你可以拿一坛给我么?”
“啊?”
欢儿打死也没想到,她家清冷高洁,偶尔也温柔似水的表小姐,居然会喝酒。
虽然酒量不好。
四口左右就醉的不省人事了。
不过好在酒品好啊!醉了就睡,睡得可香了。
于是俞栖怀未回来时,梧桐整日做的,就是天气晴好时,带着欢儿,欢儿带着酒,从书房拿上两本书,一路晃晃悠悠到六角亭中。
喝着小酒,暖着太阳,看着闲书。
夜里也睡得着,小日子好不自在。
梧桐比谁都清楚自己酒量如何,她若是不喝,晚上又是一夜的难熬。
是逃避,但是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解脱呢?
醉倒之后都是欢儿把梧桐背回去,细心的帮她把衣物褪下来,用毛巾擦了遍身体,再穿上里衣,盖好被子。然后把书放回书房,再折回来。
梧桐睡得早,醒的自然也早,欢儿就得被迫调整作息时间服侍她。
欢儿:我太难了!π_π
少爷又不在,欢儿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感觉黑眼圈又深了不少。
少爷!欢儿可想可想您了!比表小姐还想的那种!
俞栖怀这一去就将近一个多月。
梧桐耐不住寒,早早穿上了夹袄。
欢儿倒是一点儿不怕冷,还穿着早秋的单件儿,像个小火炉一样。她自个儿说是因为年纪小,小孩儿身上三把火嘛。
梧桐不比她大几岁,也就是个十七八的小姑娘,但身子虚着,还不如俞府仆人中年纪最大的徐叔。
俞栖怀要回来的消息,梧桐才刚知道,就已经如春风串巷一般,整个京城都家喻户晓了。
少爷要回来,俞府上下瞬间就忙哚起来,又是熏香又是换季花,连厨房都早早开始准备饭菜。
人手不够,连欢儿都忙得不见踪影,梧桐到是也想帮忙,但她一过去就被仆人小厮拦在外边儿:“表小姐,里边儿掸着灰呢,您这病还没好全,可别呛着您,您赶紧回去休息休息,少爷来了我们叫您。”
梧桐在这儿也住了小半年了,府里也都知道她,长得好看脾气也好,大伙儿都喜欢,就是常常小病缠身,他们也都心疼得紧。
梧桐不过就是前两日衣服穿的多,午时觉着热,脱了外套又被风吹了几遭,就染了点风寒。
就是几个喷嚏的事,府里上下就像她得了不治之症一样,又是补汤又是草药泡脚,每天喝药都要喝个好几碗。
连酒都不让喝!
不过她喝的药里似乎有安神的效果,和喝酒的作用也差不多。
梧桐眼神暗了暗,还是乖乖回去了。她可不能再染病了,传染给人就不好了。
梧桐躺在贵妃榻上,手里的帕子被她折过来揉过去,皱了一片。
直到巳时左右,欢儿才急急忙忙跑过来,笑眯眯道:“少爷到城门了。”
梧桐眼睛总算亮起来,眉梢眼角都含着笑,偏偏还要装作一派正经的样子,语气随意道:“走吧,去门口看看这俞家少爷有多气派。”
府里的小厮丫鬟早就一窝蜂的聚到宅门外,等着他们的俞少爷。
梧桐走过去,他们也很自觉的让出位置,让她站到了最前边。
等着俞栖怀的可不止他们俞府的人,整个京城未出嫁的,出嫁了的,老的少的姑娘们,也都站在街道两边,翘首以盼着。
俞栖怀长得好看,又没婚配,自然受姑娘们欢迎。
见梧桐从俞府里出来,大姑娘小姑娘们打量的眼神里除了好奇还有惊艳。
俞府什么时候有个这么漂亮的姑娘了?那长相身段气度看着也不像寻常人家的,俞府的旁支亲戚?
正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呢,俞栖怀的马车就缓缓过来了,他从窗里远远就看到梧桐了。
她穿着一身青烟色的襦裙,外边儿还套了个银灰色的夹袄,手腕上仍是那串旧菩提,被俞府的小厮丫鬟们围在最前边,想不注意都难。
长胖了一点,脸上圆润了,唇红齿白的,精致的像个画中仙一样,更好看了。
俞栖怀嘴角不自觉的翘了翘,对着前面的车夫喊了一声停。
马车稳稳的停在俞府门前,俞栖怀一掀车帘,下了马车。
姑娘们霎时间沸腾起来,叽叽喳喳的声音更大更杂了,她们也没想到俞栖怀会下车,通常都是要直接进宫先面见陛下的。
梧桐却一点声音都听不见,她只能看到俞栖怀脸上挂着他惯有的笑,温和谦逊,意气风发的向她走过来。
阳光果然又温暖起来。
她扬起一笑,眼里的光像是盛满了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