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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集

1.洋画师画室(内日)

马丁闷闷不乐地喝着酒,显得有些穷愁潦倒状。

威尔逊欣赏着房中的西洋油画,很多内容都是描绘中国生活的。

威尔逊:好画啊。

马丁:除了您,威尔逊先生欣赏我,还有谁欣赏呢?听从您的建议我来到中国,可是,中国人更没有品味,他们认为我的画没有歌舞升平,没有闲情逸致。

威尔逊:马丁,艺术是一个痛苦的历程。但是,在大清,你只要打通他们的高官,通过他们得到太后赏识,你的画就身价百陪。大清的艺术批评有一个特点,就是由政治权威人士,定夺你作品的价值。

马丁:我就是听了你的劝,才极力入宫见到太后,可她居然要我给的维纳斯穿上衣服。这简直是亵渎。

威尔逊:哈哈,我钦佩你的人格和对艺术执着追求。

马丁:在西方,艺术都成了商品,在东方艺术就是玩物。

威尔逊:马丁,作品要成功,首先是做人的成功。我考你一道题。

马丁:什么题?

威尔逊:(拿起酒瓶)我用一只只能装上一斤酒的酒瓶,装进六斤重的烤牛排。请问,你怎样把它取出来?

马丁:(一怔,寻思)不可能,这决不可能。

威尔逊:(拿出几块银元放在桌上)要换一个思维换一个角度去思考艺术与商品的关系,你就不会靠朋友接济度日了。

马丁:怎么装得进去,又怎么拿得出来呢?

威尔逊:如果你把这道题想通了,会发现一个更广阔的世界。再见。

马丁:不可能,不可能。

威尔逊:(到门口)记着,要让你的画赚钱,就不要去思考艺术。

孙福根:(迈进)不,艺术品是人类思想和艺术才华的结晶,它是无价之宝。

马大尾巴跟入。

威尔逊:(笑)马丁,接待你的客人。但愿你这一次有好运。

马丁:(怔怔地瞧着孙福根)你懂艺术?

孙福根:略知皮毛。

2.练兵场(外日)

袁世凯坐在观礼台上,品着茶。

下面,站着一队舞狮人,李茂才当头,精神抖擞,一脸威武,跃跃欲试。一辆洋车抬来,上面还搭着红盖头。

姚总:(匆匆赶来,跃上台)袁大人,多罗格格来啦。

袁世凯:啊,大救星到啦,快,都跟我迎接去。(走下台)

一辆马车到,袁世凯趋步前去。

马车停,马弁掀开车帘。

裕洁一身洋装,头戴礼帽,施施走出。

袁世凯:多罗格格……

裕洁揭下帽子,很洋派地一曲身,礼貌一笑。

裕洁:袁先生,还是称我小姐吧。

袁世凯:说得是,裕洁小姐提醒过多次,我就是改不过来口。贝勒爷……德丰先生怎么没来?

裕洁:恭亲王姨父病重,我父亲去京城探望了。

袁世凯:哦,请!

裕洁:(上台,不解)袁先生,听说洋车一直没有人能驾驶?

袁世凯:可不吗?急死我了,所以才请裕洁小姐前来救命。

裕洁笑:我也不懂机械啊。

袁世凯:(失望)你不懂?

裕洁:袁先生军中,有德国顾问和机械师,就让他们来试一试吧。

袁世凯:那威尔逊故意出我的洋相,他是英国人,我要再去请德国人,这脸就丢到俩国家去了。大清的尊严和体面,我岂能丢尽?

裕洁笑:袁先生,你这是保守狭隘。

袁世凯:为国争光,怎么叫狭隘呢?再说,太后顶恨外国人,要见我这洋车由外国人驾驶,便会觉得我无能。丢官事小,可是不能支持皇上变法,事大呀。

裕洁:是的,你不能丢官,变法需要你这样的人。

袁世凯:因此,你说我能不着急吗?

裕洁:袁先生,你先不要着急,我倒是认识一个人,如果找到他,他一定是最理想的人选。

袁世凯:你快说,他是谁。

裕洁:他叫孙福根,是一个留洋学子,非常熟悉机械。

袁世凯:(高兴)他在哪儿?

裕洁:他很早就回国了,我也不知道他家住哪儿。

袁世凯:(失望)嗨!这不等于没说吗?裕洁小姐您坐。看来,还是得试试这玩儿狮子的家伙了。(冲台下)好,那你就先来吧?

台下。

李茂才:谢大人!(把了把衣袖)敲起来!

顿时,锣鼓喧天。两头太狮摇头晃脑,张牙舞爪而来。

耍狮人拿出混身解数,舞着锈球,将两头太狮引向红布罩住的洋车,围着洋车转悠起来。

袁世凯:(迷惑)这小子他干嘛哩?

裕洁:(高兴)袁先生,我记得还是很小的时候看见京城大过会里舞的十三堂太狮,真威风啊。

李茂才又是蹦,又是跳,走虎步,扭腰身,出云手,踩八卦。唰一下,把红布掀开,露出洋车。

其余的狮队,也舞起,喜庆的锣鼓喧天,场面甚是热闹。

李茂才腾挪纵跃,又是掌,又是拳,锈珠舞得呼呼着响,他已满头是汗。

袁世凯看了好大一会儿,突然省悟。

袁世凯:我算是弄明白了,这混账东西!(站身,走出)

姚总办:(迎上)袁大人,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啊。

袁世凯:什么不对劲?他就是胡来,以为拿锈球能把洋车逗得满地儿跑。当洋车是他奶奶的薛平贵,他学王宝钏抛球锈球呐。把他给我轰走!

3.画室(内日)

画室里,一幅幅描绘中国市井生活画面的油画。

孙福根:(仔细地看着一幅,由衷感叹)微妙微肖,意境深远啊。

马丁:你能从中看出什么意境呢?

孙福根:这幅老妇行路图,前面是漫长的路,背景是沉重巨大的高墙,一位老妇缓慢而吃力地走着,你通过老妇的小脚、倾斜摇摇欲坠的身躯和不堪重负的面部表情,细腻地抓住了这些细节,她似乎在问,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呢?

马丁:(紧张地地看着孙福根)你感受到的是什么?

孙福根:一种牵肠挂肚的担心,一股撕心裂肺的震撼。它展示出落后传统带给中国人的桎梏和艰难,那沉重的深胡同墙就如同陈旧落后的思想观念的重压,随时都将倾覆压在那老妇的身上……

马丁:(欣喜地在屋里乱转)好,你说得太好啦。古老的中国文明,在几百年前,令世界各国向往,可现在它落后了,就象这小脚一样,不能解开这沉重的裹脚布。我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概念,你看明白了,承认了。

孙福根:艺术的感染力会使两颗不同国度的心靠近。

马丁:(握住孙福根的手)孙先生,你是我到中国来,第一位真正赏识我的中国人。

孙福根:艺术是人类共同的精神财富,我们不需要它挣钱,但是,一定要让人们欣赏它。

马丁:孙先生,请你评价这一幅画。

孙福根默默地看着马丁指定的一幅幅画。

马丁:请孙先生品评一下。

孙福根:你的作品,让我感到,心中涌出千言万语,却又一时无言表达,啊,真正的艺术,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述。只有一个字:美!

马丁:(感激)孙先生,谢谢你……

马大尾巴:(把孙福根拉到一旁)孙秀才,你尽顾着拍马屁了,你得说到正题啊。

孙福根:慌什么,不先沟通好了,怎么说正题?

马丁:你们不用商量。既然你真心欣赏,不必担心价格。

孙福根:有一个问题我想不通,这些画,马丁先生是怎么凭空想象出来的。

马丁:我不是凭空想象,而是经常深入到民间写生,收集素材。

孙福根:马丁先生正是了解中国的生活,才能画出这么精美的作品吧?

4.臬台府(外日)

裕洁和袁世凯走过来。

裕洁:袁先生,用舞狮的办法,是开动不了车的。

袁世凯:(尴尬)嘿嘿,病急乱投医。

裕洁:有病,应该找到病因和病理。袁先生,你既然赞同变法,就要从根本上接受先进事物,对事需要科学态度,不能凭借冲动,更不能妄自尊大。

袁世凯:是,裕洁小姐指点得对,袁某求您使劲回忆一下,那孙福根到底在哪里?

裕洁:我真不知道。

衙役:多罗格格,恭王府来人要接你回京。

裕洁:什么事?是不是恭王姨夫病重了?

袁世凯:立即备车,送裕洁小姐回京。

5.乐寿堂西外间(内日)

七格格:(叹息)唉,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慈禧:那叫什么神,纯是瘟神是邪魔妖道。

七格格:六王叔也真是,恭王叔病了,没功夫检查,他可没病啊。

慈禧:他还没病?满朝文武,就数他的病厉害。整天游手好闲,没个正经。你说,那孙福根,能不能说动洋鬼子啊?

七格格:一定能说动。这人懂的学问可真不少,孩儿对他有信心。你想想,他连那么复杂的七仙女拜寿都能做出来,一定能镇住洋画师。

慈禧:哼,他如果镇不住那洋画师,我轻饶不得。

七格格:老祖宗,就算他没说动洋画师,也只是无功,不算有罪啊。

慈禧:你轰轰烈烈把他从幽州的死牢里救出,还罢了一个知县的官。闹得这么大动静,他却不能立功,我岂能轻饶?

七格格:老祖宗……

6.画室(日内)

马丁:(激情高涨)是这样,是这样的,中国的生活,给了我丰富的灵感。我热爱中国的山水风光,喜欢天桥的杂技,连沿街的叫卖市声,胡同上空的鸽哨,统统充满诗意,深深印在我脑海中,它们本身就是一幅幅生动的画卷。

孙福根:对了,西方有一句话,叫做艺术来源于生活。

马丁:是的,你看,这一幅是表现市民闲适优雅的生活;这一幅是中国式葬礼.。

孙福根:生动。马丁先生是位具有创造力的现实主义艺术家。了不起。

马丁:(慌忙拿酒瓶酒杯,斟酒)孙先生,我们干一杯。为你这句话,我要继续创造,要把中国的生活描绘得淋漓尽致。

马大尾巴:(大喜,在一旁低声)成了。终于成了。(奔出)

7.街头画室外(外日)

马大尾巴奔出。

李莲英:(急迎上)怎么样?

马大尾巴:成啦……

8.画室(内日)

马丁一饮而尽。再给自己斟上。

孙福根:(却放下酒杯)马丁先生,那你能不能把送进颐和园的那座雕像,改成具有中国生活特色的雕像呢?

马大尾巴入。

马丁:(醒悟)你,你是受太后的命令到我这儿来的。

孙福根:是的。

马丁:你不是真心喜欢我的作品……

孙福根:我是真心喜欢的,但是……

马丁:但是,你却要毁坏我心爱的作品。

孙福根:请您不要误会……

马丁:请你出去,我不喜欢你!我不能让权贵沾污我的作品!

马丁推着孙福根。

孙福根:马丁先生,你这样做是错误的,你非常不虚心,只能听人吹捧,不能听反对意见……

9.西外间(内日)

七格格:老祖宗,您就给孩儿一个面子嘛。

慈禧:不给。七丫头,办事要有个分寸。治民之道,赏罚必严。一个死囚犯,住到我这园子里来,已经失礼。他若不能办成大事,我就宰了他。

七格格惊愕。

李莲英:(入)老佛爷大喜呀,这件天大的难事,终于办成了。

七格格:(惊喜)是孙福根办的那件事吗?

李莲英:是啊,孙秀才满腹学问,拿艺术什么的,把洋画师蒙得一愣一愣的,奴才在当间儿敲边鼓,让洋画师明白了一个深刻的道理,让他知道,太后的天威不可冒犯……

七格格:别给自己个儿贴金,快说,结果怎么样?

李莲英:结果,孙秀才就跟洋画师成哥们儿了,成知音了,洋画师请他喝酒,跟他干杯。事情,就这样办妥啦!

慈禧:李莲英,这事儿办得好。传内务府,赏孙秀才黄金百两,送三十匹锦缎去幽州,要把太后赐赏一事,办得热热闹闹儿的,让普天皆知,但凡给大清做出那么一丁点儿贡献的,我都会大加重赏,以鼓励全国官民各显其才,各尽其能。

李莲英:喳,太后圣明,总是这般的高瞻远瞩。(退)

慈禧:慢。叫膳房备宴,赐赏孙秀才。

李莲英:喳。

10.街头(日外)

孙福根垂头丧气地走着。

马大尾巴:孙秀才,甭转悠了,七主子还等着您复命。

孙福根:我复什么命?那确实是一个执着的有才华的艺术家。而且具有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骨气。对不起,你回去告诉七格格,这差事我干不了。

马大尾巴:您可千万别走,你朝周围瞧瞧,你走得了吗?

孙福根朝四周一看,除了行人,没发现什么。

孙福根:没什么呀。

马大尾巴:你一出来,李大总管就带着大批侍卫护卫你,你瞧,盯着你的那些人。

果然四处都有人盯着这边,并慢慢走过来。

孙福根:(惊)妈呀,我这不是才离虎口,又入狼窝了吗?

马大尾巴:(惊慌,小声)孙秀才,你这话传到太后耳里,可是死罪啊。

11.膳房(内夜)

一桌子的菜肴摆着,孙福根却愁眉不展。

七格格:(笑)怎么,第一次看见这么多菜,不知从哪里下筷子了?告你,要将满汉全席都弄出来,你得晕过去。

李莲英:孙秀才,甭怕,鼓起勇气,敞开肚皮使劲吃。

孙福根:(苦笑)我,我吃不下呀。

李莲英:叫你全吃了,那还不撑死你?老佛爷赏赐您,办成了这么一件利国利民的事儿。

孙福根:大总管,这件事,我没办成!

七格格:(愕然,怒)李莲英,你报的是假喜!

李莲英:(大惊失色)马大尾巴,马大尾巴……(躲,急下)

七格格愤愤地盯着孙福根。

孙福根避开七格格的目光。

七格格:(久久憋出一句)你……你办不成,就得死。

孙福根:你就一刀宰了我吧。

七格格:我就知道你办不妥,我就知道你不争气。既然办不妥当,你还有脸回来见我。既然有这么厚的脸皮,为什么又办不妥当?

孙福根:七格格,大清天下几万万人,你为什么偏偏要挑上我呢?

七格格:因为我赏识你,因为你拿仙女拜寿蒙了我,因为我在太后面前夸过你。告诉你,这事儿你闹大发啦。哼哼,死的可不止你一个,连你父母都得定个欺君大罪。

孙福根:一人做事一人当,这跟我父母有什么关系?

七格格:谁叫他们生了你这么个欺君的儿子?

孙福根:我没有欺君啊!

七格格:我在太后面前保证你能干。你不能成功,就是我欺君。作为一个大清格格,怎么能亲自担当欺君之罪?因此,只好让你勉为其难,替我顶罪。

孙福根:你太不讲道理了。

七格格:讲道理,我就不是七格格。限你三天之内办好此事,否则,我让你无颜见江东父老。不,是无头见江东父老!

孙福根一震。

12.臬台后院卧室(内夜)

袁世凯嗅着鼻烟,似浑身打了一个颤。

二姨太:(入,扶着袁世凯的肩头)老爷,不要焦虑了,睡吧。

袁世凯:我不焦虑,你替我焦虑?找不到车夫,我怎么对得起皇上重托和圣恩?

二姨太:有啦,老爷,你出一个告示,送遍全国各县衙,悬赏缉拿孙福根,拿他当犯人抓,准能找到。

袁世凯:好主意。(怒)这就是你替我焦虑的结果?没见过真人,画不出像,全国叫孙福根的只怕有成千上万,到底谁是有用处的孙福根?

二姨太:那也是,要是都抓来,这臬台府的大牢,也关不下。

袁世凯:(跃起)有啦。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派人到广东福建,这些地方的人跟洋人打的交道久了,一定有会驾洋车的车夫。

二姨太:老爷英明。

13.乐寿堂内(外夜)

七格格手里拿着腰牌,忧心忡忡在院内转悠着,犹豫着。有些出神。

七格格:总不能让一个好好的秀才死在我手上吧,唉。

七格格似下了决心,朝正殿走去。

14.西内间(内夜)

玉儿给慈禧脱衣,钏儿捧着毛巾,给慈禧擦着。

七格格走入。

慈禧:又来干什么?叫你明儿一早去探望恭王,歇着去吧。

七格格:孩儿总在想老祖宗常说的一句话,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慈禧:什么话?

七格格:知过能改,善莫大焉。

慈禧:嗯,懂事儿了。记着,今后千万不要胡来,凡事都要三思。

七格格:是,孩儿命孙福根进宫,是孩儿的错,孩儿马上就改,立即就改,这就将那没出息的家伙赶出宫去。

慈禧:呸!一个酸腐秀才,值得你这么护着吗?

七格格:那孙秀才办不了事,留他干嘛?

慈禧:我是再给他一次机会,要办不成,我真的杀了他,血祭万寿节。

七格格:(急)这件事错不在他呀……

慈禧:不在他还在我吗?黄金赏了,锦缎赐了,他却没办成事儿,不仅辜负了我的恩典,还让我丢脸。这事传出去,天下人岂不是笑话我识人不明,赏罚不明,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更会说我昏庸糊涂。

七格格:这都是李莲英擅自报喜邀功之错。

慈禧:李莲英固然要受罚,孙福根更得罚,七丫头,你甭给我捣鬼。什么破秀才,敢白受我的赏赐。我杀他一人不解气,还得杀他全家!

七格格一震。

15.苏州桥(外夜)

孙福根拎着灯笼,走来。

七格格:(画外音)孙福根,我要逮你父母,犹如瓮中捉鳖。

孙福根:(画外音)你怎么比齐天寿心还狠哩,动不动就抓我父母?

七格格:(画外音)哼,齐天寿就是一傻官,没点着你死穴。

孙福根:(打了一个寒战)死穴,死穴。这七格格如此恶毒。

孙福根扯下维纳斯像的帘幕,打着灯笼,照在维纳斯的脸上。仔细看着。

孙福根:我把你搬走,比点你死穴还好。

孙福根伸手摇了摇雕像,可是,雕像动也不动。

孙福根叹了一口气,凝神地想,却又老想不出结果,恼怒地把灯笼扔到地上。

孙福根:(仰天)老天爷,我孙福根做错什么啦,要在人间受这份倒霉的罪。

灯笼着火,一下把帘幕也烧着了。

孙福根回头,惊愕地看着,火光映照着维纳斯。

孙福根:(久久地凝视着火光中的维纳斯)姥姥,什么艺术品?在欧洲各国,到处都能看见这种石膏像。这玩艺儿不过是石头打凿的罢了。(笑。)

16.孙福根房。(内日)

孙福根坐在椅子上,酣声正起。

七格格引着玉儿拎着食盒走进。她看见孙福根正歪在椅子上打呼噜,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是一脚,踢在孙福根腿上。

孙福根一下跌坐在地上,惊醒。

七格格:你知不知道人家多辛苦,一夜都没有睡好,躺在床上犹如针毡。大清早刚眯盹了会儿,又被两只猫吵醒。接着,又吩咐膳房给你送膳。怎么你倒成了主子躺在这睡大觉。

孙福根:(爬起)我也一夜没睡啊,这才刚眯盹了一会儿。

七格格:我带你入宫是请你睡觉来着?(吩咐玉儿)把食物给他摆在桌上。

孙福根爬起来,坐下,看着玉儿把饭菜摆了满满一桌。

七格格:士为知己者死。你看,我对你像上宾,不惜以格格之身,侍候你这破秀才,我的苦心,你一点都不想肝脑涂地报答。

孙福根:你有什么苦心?

七格格:只要你办成这件事,老佛爷一定会恩赏你。你要建厂,要做官,都轻而易举。你说,我的用心良苦不良苦?

孙福根:苦,苦中作乐,我得赶紧吃饱,别当一饿鬼。

七格格:(叹息一声,温言)你就多吃点儿!

孙福根:(对着摆上桌的饭菜咂嘴)啧啧啧……

七格格:干嘛呐,你们家吃饭,先喂狗是不是?嘴里发什么声音呐?

孙福根:一顿早餐,就这么丰富,我是惊叹。

七格格:孙福根,格格我脾气是大点儿,可是,对你真是很好很好的了。

孙福根:知道。

七格格:知道就好。

孙福根:我知道你给我挖了一很好的坑,还得让我自个儿跳进去。

17.街头(日外)

一座宅院门上,挂着“马丁画室”的牌子。

几辆马车停下。

七格格:(从马车上探出头)孙福根,你下来。

另一辆马车上,跳出孙福根,走到七格格车前。

孙福根:什么事?

七格格:(捏着手,递出)拿着,这东西还是送你,走吧。

马车夫驱车走。

孙福根怔住,不解地看了看手中的腰牌。

一辆马车迎面而来。

裕洁:(画外音)停车。

孙福根朝声音方向看过去。

马车停下,裕洁下车。

孙福根陡然看见裕洁那一身打扮,一怔。

裕洁朝街旁的药店走去。

孙福根呆呆地看着。

马大尾巴:孙秀才,什么时候走?

孙福根:噢,刚才那人好眼熟。

孙福根掉头向画室走去。

马大尾巴:你上哪儿呀?(上前)

孙福根:我不能让一个有才华的画家像我一样被埋没了。

裕洁已经从药铺里走出。

18.画室(内日)

孙福根刚入。马丁就大声嚷嚷起来。

马丁:我不欢迎你!

孙福根:马丁先生,我们谈谈好吗?

马丁:不,你不跟我谈,你只不过是借懂点艺术,替权贵效力。

孙福根:我不是为权贵当说客,也许我的生命,今天就结束了。

马丁:为什么?

孙福根:你不用问为什么。一个人为了追求自己的事业,可以连性命都舍去。当今的中国,要想实现自己的梦想很难。对此,我深有体会,马丁先生,我在国外学过机械,可是,回国数年一事无成,满腔抱负,付诸东流。

马丁:所以,你就放弃你的抱负,攀附了权贵。

孙福根:不,我不再勉强你去毁坏自己的作品,而是衷心希望马丁先生在雕塑上,也创造出像你的油画一样的优美作品。

马丁:你,你认为我的雕像作品不如我的油画吗?

孙福根:恕我直言,远远不如,它放在颐和园里,简直与你的才华不相匹配。

马丁生气:那是因为你的眼里都是权贵,你的心被金钱权势沾污了。

孙福根:马丁先生,如果你真有艺术创造力,我相信,你看得出它的问题在什么地方。我在你的雕像前等你。

孙福根出。

马丁:(冷笑)哼,不可能,不可能。你想让我修改维纳斯,这绝对办不到!

19.乐寿堂西外间(内日)

慈禧翻着一本书,玉儿在一旁打着扇。

七格格:(欣喜地闯入)老祖宗……

慈禧:(一惊,放下书)这丫头,还是这么一惊一乍的。

七格格:老祖宗,猜我给您带了个什么人儿回来?

慈禧:要是父孙福根那没出息的料,就甭带了。

七格格:进来吧,裕洁妹妹……

裕洁:(一身洋装,走入,向慈禧一曲膝一礼)太后您好,孩儿裕洁见过太后。

慈禧:哟,这就是裕洁,就是德丰贝勒家那位在英国学洋医的姑娘呀?(起)来,快过来让我瞧瞧。

裕洁:(上前落落大方)太后。

慈禧:(拉着裕洁的手)这身打扮奇巧得紧,啧啧,好俊的一位洋格格呀。

七格格:老祖宗,我到恭王叔家,正巧裕洁妹妹也在,我觉得挺好玩儿的,就给带来让您看看瞧瞧。

慈禧:你就知道玩儿,瞧人裕洁端庄稳重,哪像你成天疯疯颠颠的没个正经形儿。

钏儿入,悄悄拉了拉七格格,使了一个眼色。

慈禧:裕洁,您恭亲王姨父还好吗?

七格格:老祖宗,您跟裕洁妹妹说会儿亲热话,我有点事儿。(走)

慈禧:她有什么事,整天瞎忙乎。裕洁,坐下,给我讲讲西洋那些稀奇古怪的事儿。

20.乐寿堂内(外日)

马大尾巴候着。

七格格:(出,低声)孙秀才逃了吗?

马大尾巴:七主子,他又回来啦!

七格格惊:什么?是你一直跟着他,他不敢走?

马大尾巴:不是,奴才躲得远远儿的,可他还是要回来。

七格格:(一跺脚)蠢货。他在哪里?

21.苏州桥(外日)

雕像又被罩上的帘幕,孙福根守在雕像旁,凝想着。

七格格:(飞奔而来,气喘吁吁)孙福根……

孙福根:(转身,笑)七格格,是不是你每次出现,都非得惊天动地。

七格格:早晨给你饯行了,腰牌也送给你了,你怎么还自投落网跑回来?

孙福根:你不是说,三天想不出办法要把我一家人都砍了吗?

七格格:你傻呀,今天我只让马大尾巴跟随着你,就是让你逃走。

孙福根:(吃惊)你让我逃走?可你没说呀!

七格格:(急)你还冒充有学问,一点都不懂暗示,不懂含蓄,不懂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一个格格,能公然违抗太后叫你逃跑吗?

孙福根:你为什么要放我走?

七格格:七格格讲义气,讲交情。本想借这次机会,把你弄到宫里露上一手,好让你得到太后的赏识。哪知,你却不会雕塑,也不能说动洋画师。如果还把你留在宫里,我岂不是害了你吗?

孙福根:原来是这样……

七格格:你立即从北宫门出去。

孙福根:我私下逃跑,太后怪罪下来,会连累到你的。

七格格:你别管我,太后喜欢我。

孙福根:(感动,拱手)七格格,我孙福根误会您,错怪您了,从今以后,我永远把你当朋友铭记心里!

七格格:别罗嗦了,快走!带着全家人躲起来!

孙福根朝七格格再深深一揖,拔腿便朝桥上走去。

马丁:(画外音)孙先生,你怎么跑啦?

孙福根一下站住。

七格格回头,见李莲英带着洋画师走来,后面,还跟着几名提棍拿绳子的散差。

七格格:你又来干什么?

马丁:我是来听听孙先生的高见……

李莲英:孙秀才,您这是要到哪儿呀?

孙福根:(慢慢走回)我还当洋画师会从北宫门进来呢。

李莲英:北宫门哪会常开着,就是开着,他也进不来呀。

七格格:李安达,你,这就送我回房去。

李莲英:七主子,老佛爷命奴才在这儿候着。

七格格:跟我走!

李莲英:奴才不敢违命,老佛爷命奴才盯着点儿,怕孙秀才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

七格格:哼,你是来盯着我的吧。

李莲英:奴才不敢。

七格格:(怒)我看你是非常之敢!无比之敢!企图让我怒发冲冠!

李莲英脸上大有惧色。

七格格看了孙福根一眼,一跺脚,走。

马丁一掀开帘幕,仔细地围着雕像看着,抚摸着。

22.湖边(日外)

七格格奔到湖边,站下来,一脸焦急。

七格格:怎么办啊,我一直当他很聪明,原来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双手合什,祈祷)龙王爷,我本想帮孙秀才的,哪知,弄巧成拙了。他如果劝不动那个该死的洋鬼子,太后一怒,非得砍他脑袋。龙王爷,求你显显灵救他一救。你要不显灵,那就谁都没办法了。

七格格等了一会儿,湖面上,风平浪静,龙王没有显灵的意思。

七格格:如果你不显灵,也求您一事儿,他要死了,千万别怪我,别变成冤鬼缠我。好歹我也带他见着了颐和园,算是见着世面了。这一般百姓,谁能进来啊?他要死,也死得瞑目了,对不对?

23.苏州桥(外日)

孙福根笑吟吟在看着马丁的背影。

马丁:(回过头来,自负地笑)孙先生,我始终没看出来这座雕像的缺陷。

孙福根:马丁先生十分有才华,十分不谦虚。

马丁:不,对待中肯的意见,我会谦虚。你如果不用太后的标准,而是按艺术的规律,指出我这件雕塑的缺点来,我就佩服你。

孙福根:我们打个赌,好吗?

马丁:打赌?

李莲英:孙秀才,要赌什么?麻将还是牌九,要不,简单一点,咱们掷骰子。

孙福根:你一边儿呆着。

李莲英:我呆得住吗,您要蒙不了他,我也得受罚呀。

孙福根:谁叫你丑表功了。活该!(上前)马丁先生,如果你承认有缺陷,那么,我就向你提一个要求。

马丁:什么要求?

孙福根:现在胜负未分,还不能说。如果我输了,李大总管立即替你把我脑袋砍下来。

李莲英:孙秀才,是老佛爷看你脑袋不顺眼,命我砍的。

马丁:不,我们之间是在作艺术上的探讨,我不要你的脑袋,这太残忍了。

孙福根:大清的规矩就这样。

马丁:我们之间的探讨,不需要大清的规矩,是要遵循艺术的普遍规律。

孙福根:马丁先生,你不用为我的性命担忧,大清的规矩是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马丁:NO,我不能因为这件事,让孙先生失去宝贵的生命。

孙福根:可我走到这地步,只能舍弃生命了。我希望用自己的生命,使马丁先生创作出更有激情的雕塑作品,这样一来,既对君尽忠,又对朋友尽义。

李连英:(急)哎,你们说不说正事啊?怎么一下又变得客客气气起来?

马丁:孙先生这个赌我不能接受。艺术探讨,不犯法,你没资格判处孙先生的死刑。

李莲英:他没出息,弄出个欺君大罪,自寻死路。(喝)散差们,准备家伙!

散差:喳。

马丁看看孙福根,又看李莲英,再看肃立在一旁的散差。

孙福根一脸从容。

马丁有些疑惑。

24.长廊(外日)

七格格神情恍惚地走着,心事重重。

25.苏州桥(外日)

马丁:哈哈哈,我明白啦,你们是要用苦肉计引起我的同情。NO,我不会上当的。孙先生,这个赌,我们打了。

孙福根:一言为定。

马丁:请孙先生指出我在那些地方违反了艺术规律吧。

孙福根:你画室挂出的那些描绘中国市井风情的油画,为什么使人感到优美真实呢?那完全是因为,你深入观察了中国市井的生活,激发出你的创作灵感,才用心血创作出一幅幅精美的艺术品,并且深深地打动了我。是吧?

马丁:是这样。

孙福根:这说明艺术作品,贵在创造。假如我也拿着画笔,把你的画摹仿下来,再拿去卖钱,叫创作吗?

马丁:NO,那是临摹是复制,甚至是剽窃。

孙福根:这座维纳斯雕像,只是一件复制品,能当成你的作品吗?

马丁:(惊讶)孙先生,你这是诡辩,是偷换打赌的概念。我们打赌的内容是要你指出这件作品的缺陷。

孙福根:这恰恰不是诡辩。我们打赌的前提是要遵循艺术创作规律。这尊雕塑既然是复制的,就称不上创作。你把复制品当作自己的作品,本身就是概念上的失误。

马丁:(被弄糊涂了,扰着脑袋)这,这……

孙福根:艺术家是创作,只有工匠才会复制别人的作品。这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你是工匠吗?

马丁:你不能侮辱我。

李莲英:(大喜)孙秀才,你太能掰扯了。

马丁:不,我认为,孙先生用这种方式对我加以挑剔责难,是不正确的。

孙福根:好吧,那我承认算我输了。你就问问你的艺术良心,这件雕塑是你的作品吧?。

马丁:我的雕塑是没有任何缺陷的。但它确实是我摹仿的。孙先生,你说得有理,艺术贵在创造,贵在创新。这个赌,我输了。你提要求吧?

孙福根:我希望马丁先生另外创作一件让中国人喜闻乐见的雕塑作品。

马丁:孙先生,我佩服你的机灵和对艺术的看法,可是,对你这种行为不屑一顾。

孙福根:马丁先生到中国来,是仰慕中国的文化,欣赏中国的风土人情。如果你真是一位艺术家,就一定能创作出属于自己的雕塑作品。否则,我就觉得马丁先生画室里的画,不是你的创作了。

马丁:什么?你竟敢怀疑我的艺术品德?

孙福根:不是怀疑,而是肯定!你创作不出一件让中国人感到亲切的艺术品。

马丁:孙先生,我们再打一个赌。

孙福根:赌什么?

马丁:你给我提供一个适当的素材,十天之内,我可以创作出一件新的雕塑作品。如果我输了,就离开中国。

孙福根:如果你赢了,我就离开京城。你知道何仙姑拜寿吗?

马丁:八仙过海中的唯一的女神仙,具有东方的女性美。好,我就用这个题材。

李莲英:(大笑)不管你们胜负怎么样,我都赢定了。(走)

马丁:慢。

李莲英:怎么,洋先生,男子汉出言如山,你说话可得算数啊。

马丁:我想请教两位一个问题。只能装一斤水的瓶子,我却装进了六斤重的烤牛排,你们怎样把它取出来?

李莲英:(一愣)孙秀才,这道题很复杂,你慢慢想,我得报喜去。(走)

孙福根:(略一思索,笑)你怎么装进去的,我就怎么拿出来。

马丁怔了一怔,突然间,朗声大笑。

26.臬台府(内日)

七八名车夫济济一堂。

袁世凯:你们远自广东福建而来,都是我的客人。给我听好了,赶动洋车,就重赏,每月十两俸银,十石俸粮。

众车夫:一定为袁大人效力。

师爷:大人,别又闹笑话呀。

袁世凯:你说,裕洁找不到孙福根,我这车怎么办?就让它搁这儿?三十万银子白白丢了,那才叫笑话。

师爷:留洋的人很多,裕洁一定能从他们哪儿打听到的。

袁世凯:打听到再说打听到的话。

27.西外间(内日)

李莲英:(奔入)老佛爷,大喜呀,这一回,孙秀才终于把洋画师说动啦。

慈禧:无礼,没见我正跟多罗格格说话吗?

裕洁:太后,恭王姨父的病情暂时稍有稳定,我要给他按时检查。

慈禧:恭王乃当朝重臣,他的身子骨要紧,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去吧,今儿就不留你了。

裕洁:太后,孩儿这就告辞。

慈禧:咱们娘俩挺投缘的,你以后常到这园子里走动走动。

裕洁:是,太后。(退)

慈禧:你老都老啦,还这么沉不住气,总是一惊一乍的。

李莲英:老佛爷,这一次可是千真万确,洋画师答应,要重新塑一座何仙姑拜寿的雕像,献给老佛爷您哪。

慈禧:哈哈,我就说嘛,诺大一个中国,岂能没个能人儿?

28.路上(外日)

马丁一脸喜悦,跟着孙福根向前走来。

马丁:谢谢你给我解决了一个重大难题,威尔逊说得不错,一旦我想明白这个问题,就会发现一个广阔的世界。

孙福根:你发现什么广阔的世界?

马丁:威尔逊出的这道题,实际上是打开了我的思维,改变了我的一个观念。什么事,都不能从单一的角度去考虑。

孙福根:原来你一直没解开这道题。

马丁:以前,我只是片面地尊重艺术,却没有想到,如果艺术不能使人生存,这个人就没办法继续他的艺术事业。现在,我明白了,要生存就必须有屈从,先把自己的作品变成商品进行交换,买通权贵的欢心。

孙福根:(瞠目结舌)马丁先生,你,你不能这样……

29.乐寿堂内(外日)

七格格:(慢慢走入,自言自语)玉皇大帝,西天佛祖、观音娘娘,灶王财神,我只能求你们保佑孙秀才了。但愿他脖子与众不同的硬,一刀砍不下去。(又一想)一刀砍下去不断,得砍第二刀,更受罪。唉,还是快刀斩乱麻好,爽快点儿死吧。

钏儿出:七主子,奴婢正要找您去。

七格格:找我?是不是老佛爷下旨了?

钏儿:七主子真神奇,一下就猜到了,怪不得老佛爷那么疼您呐。

七格格:是不是立即要把孙福根杀了?

钏儿:瞧您说的,孙福根立了大功,老佛爷正欢喜着呐,要好好夸夸您……

七格格:(惊异)什么?!

30.西外间(内日)

慈禧:(高兴)七丫头,你真变得有脑子了,替老祖宗分忧解难,一进宫来,就办了这么大件事。

七格格:您找我,就是夸我有脑子?老佛爷,我没脑子,那不是傻子吗?

慈禧:我是说几年前,没出嫁的时候。

七格格:哦。(一省)哎,那时候我也不是傻子呀?

慈禧:你不是傻子,你是聪明能干的人儿,保举了一个秀才,就能使咱们扬了国威,保住了大清尊严。这说明,你知人善用啊。

七格格:老佛爷,这回您得先弄明白再夸我。(对李莲英)李莲英,你这回是不是弄清楚了,洋画师最后是怎么说的?

李莲英:回七主子,那洋画师最后说,他在只能装一斤酒的瓶子里,装了六斤的烤牛排,问孙福根怎么把它取出来。

慈禧:(吃惊)有这么回事?

七格格:(担心)那孙福根取出来没有?

李莲英:奴才不知道,但是,却明明白白知道,洋画师被说通了。

慈禧:七丫头,洋画师的事算解决了。你一向自作聪明,你说说,怎么把那烤牛排取出来?

七格格:(顾左言右,笑)嘿嘿,咦,裕洁呢?她吃西洋烤牛排吃得多,我想她一定能想出来的。

慈禧:裕洁回恭王府了。李莲英,传我话,备膳一桌,赏那孙秀才和洋画师。

李莲英:喳。(退)

七格格:老祖宗,孙秀才如痴如迷酷爱机械。老祖宗要赏,便赏他一个厂子罢,老是赏宴,显得老祖宗尽顾吃了。

慈禧:胡闹,各大督宪、抚台衙门都有制造局,我不管这事儿。

七格格:大清天下都您管着……

慈禧:(温言)我已归政于皇上,还管什么?我要是赏孙秀才一厂子,朝廷那边儿还不流言纷纷,老祖宗得避这个闲呐。

七格格:咱们在颐和园开个厂子成不成?如果这个厂比江南制造局什么都利害,那岂不说明老佛爷极其英明。

慈禧:这事儿以后再说吧。装一斤水的瓶子,能装进六斤烤牛排。我怎么老想不通呢?

七格格:把孙秀才宣进来一问,不就成了吗?

31.膳房(内日)

马大尾巴和小刘玩艺儿,各自都在一个瓶子里使劲塞肉。

李莲英:笨蛋,你说,我培养了你们十几年,你们就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一御厨:大总管,装一斤的瓶子里哪能装下六斤肉啊。

李莲英:你们不行,那洋画师为什么能行?啊?你们简直把大清国的脸丢尽了,把大内的脸丢尽了。快装,装不下去,夜里甭吃饭了。

小刘玩艺儿:大总管,我觉得能不能装进六斤肉是小事……

李莲英:胡说,老佛爷对此事高度重视,咱们做奴才的装不进去,就是愚蠢无能!

小刘玩艺儿:我觉得,整个园子里,风光都让孙秀才一个人占尽了,这才应该引起大总管的高度重视啊。

李莲英:呸!你当我鸡肠小肚吗?孙秀才帮我圆满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御厨:大总管,菜已备好,这就开宴么?

李莲英:开宴!

32.膳食房(内夜)

一队太监们上菜。摆在桌上。

马丁瞠目结舌。

李莲英入,见房内空荡荡的。

马丁:(惊叹)太香了,太丰富啦,太令人惊奇了。

李莲英:惊奇吧您嘞,孙秀才呢?

一太监:回大总管,老佛爷将孙秀才召见去了。

李莲英:什么?老佛爷怎么会召见一个寻常秀才?

马丁:(面对一大桌丰富菜肴,惊呼)我,我找到灵感啦!

李莲英被吓了一跳。

33.西外间(内夜)

孙福根:(伏地叩头)幽州秀才孙福根叩见太后老佛爷。

七格格:孙秀才,老佛爷想问你,洋画师是怎么把六斤重的烤牛排装进一斤的瓶子里,你又是怎么取出来的。

孙福根:回太后、格格,那洋画师并不是真装进去了,他也没这本事。

慈禧:他没装?

孙福根:自然没装,这是任何一个懂科学常识的人都明白的道理,他无法装进去。

七格格:对,就是剁成馅,他也装不进啊。

孙福根:他是用语言装进去的,那么,我就用语言给他取出来,空口无凭嘛。所以,我回答他,他怎么装进去,我就怎么给他取出来。

慈禧:哈哈哈哈……果然聪明,出乎意料啊。抬头平身吧。

孙福根:谢太后。(起)

慈禧:原来七巧玲珑的孙秀才就是这个样儿啊?

孙福根:秀才长得不合太后心意,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对不起太后圣恩。

慈禧:有趣,越发有趣了。你在我面前开玩笑,不怕我吗?

孙福根:秀才见太后慈祥和霭,平易近人,也就大胆起来,请太后恕罪。

慈禧:恕你无罪。你是有些大胆,连父母官都敢违抗,有骨气。我喜欢。

孙福根:谢太后。

李莲英就拿着一张纸,兴致冲冲而进,满面欣喜。

李莲英:老佛爷,你瞧瞧,这是洋画师画出的草图,请您过目。

图特写,一幅贺寿的图,维纳斯穿着宫女衣服,跪在地上,捧着中国的寿桃。

孙福根看后怔住。

慈禧:玉儿,赶紧带孙秀才用膳,别饿着了。

玉儿带孙福根出。

34.膳食间(内夜)

酒杯举起来。

马丁:孙先生,请允许我敬你一杯。

孙福根无动于衷。既不拿筷子,也不举酒杯。

马丁:我们通过艺术成为朋友,你难道不为朋友取得的成功高兴吗?

孙福根:不高兴。

马丁:为什么?

孙福根:马丁先生,你为了讨好权贵,丢掉了最宝贵的精神,丢掉了艺术的尊严。

马丁:NO,你没有体会到饥饿,假如你是一个没人赏识的画家,没人买你的画,只有饿死,还有什么尊严呢?你说,一具有尊严的尸体,和一具没有尊严的尸体,在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呢?

孙福根: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转变得这么快?

马丁:一件事情,改变一个角度,就会找出正确答案。

孙福根:你的行为与你的初衷南辕北辙,这叫什么答案?

马丁:不,那只装着六斤烤牛排的小瓶,既然能轻易地用语言装进去取出来。我为什么要苦苦地去追寻它到底怎么装进去,又怎么取出来呢?以前,我像被装进了一个小瓶子中,怎么也看不到广阔的世界。现在,通过你的一席话,我豁然开朗,轻松地就钻出了狭窄的艺术小瓶。

孙福根愕然。

35.西外间(内夜)

慈禧坐下了,钏儿捶着背。

李莲英:老佛爷,那西洋人哪有半分风雅,一见到满桌子的菜,乐得心花怒放,觉得以前都白活了。

慈禧:可不吗,西洋稀奇古怪的玩艺儿虽是比咱们大清多了一丁点,但说到学问,那就远远不如咱们的博大精深了。单说到这吃,全世界就没一个国家敢跟咱们比。

李莲英:老佛爷所言极是,洋画师跟饿鬼似的,看见嚼谷儿,就声称有灵感了。

慈禧:瞧瞧,中国博大精深的文化,终于让洋画师折服了。

李莲英:这是老佛爷的威严让洋画师折服了。

慈禧:不,首先是七格格知人善用,才有孙秀才的巧嘴生花。

李莲英:更是因为老佛爷调度有方啊,又是恩赏,又是严责,恩威并重,才能使孙秀才奋不顾身,拿着脑袋玩命,跟洋人打赌。

慈禧:李莲英,连七格格都学会谦虚不居功自傲了,难道我一个堂堂太后还去抢孙秀才的功劳?

李莲英:可是,没有老佛爷的英明指示,孙秀才他也没这机会呀。

慈禧:小李子,叫我说你什么好啊。年轻人一日千里,你却还在原地踏步。像孙福根这样的人才,若他不是秀才,留在我跟前,倒也有趣儿。你呀,老了,心思也不活泛了。

李莲英:(惊恐万状,伏地)老佛爷,奴才还能侍候老佛爷一千年,一万年。

慈禧:瞧你,只会磕头了。别的本事呢?比如说,你也把六斤重的烤牛排从一斤装的瓶子里给我拿出来呀。

李莲英:奴才无能,奴才试过,拼着老命也没装进去,怎么拿得出来呢?

慈禧:好啦,别再费那劲儿,去陪孙秀才他们进膳,给我陪得好好儿的。

李莲英:(抹一头汗)喳。(退)

慈禧:这个孙秀才,倒还真有些意思,有情趣,有才干,还有机巧敏捷的心思。

七格格:老祖宗向来是不拘一格降人才,若是您赏给他一个厂子,您不仅能取出烤牛排,还可以让他发明一些稀奇玩艺儿,专门令您开心。

慈禧:嗯,就这么着吧。选一地儿,让他折腾去。

七格格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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