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人群的热潮慢慢散去，苏晓如同淹溺于水里的人突然挣扎出来，终于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阳光温润得如清冽的泉水，轻快地流淌于他们周围。
苏晓伸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虚汗，把报名表交给孙雨诺、谭哲。孙雨诺和谭哲抬上长桌慢悠悠地走进昏暗的礼堂，出门时朝仍在树底下的苏晓挥了挥手，往食堂方向走了。
苏晓扬起头伸手半遮面庞，手缝里漏进的光纷纷扬扬地飘进眼眸，苏晓像只小猫一样惬意地眯起双眼，浑身细胞舒服地叫嚣着。站在原地良久，想等待的人一直没有动静，苏晓回头窥了一眼远处树下的黑影，内心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打开细碎的步子向后方走去。她眼神飘忽，装作漫不经心地走到顾锦城身边，伸出手轻咳了声，面色微白：“那个……顾锦城……你，你怎么还在这儿？”
说完内心猛然涌出悔恨。其实，我本来不想这么说的！！！苏晓内心哀嚎着，心里直打自己耳巴子，面上却微抿嘴唇，眼神倔强地看着顾锦城。
顾锦城看到苏晓从远处走过来，内心收紧，可一到面前时，却慌乱地微微撇过头，避开她的视线，耳朵微热地泛着红晕，掠过苍白的脸上，转瞬消失于躲闪的眼神里。
漏下的光细微晃动着，潜伏于时光的沉寂冻结了四周的光芒。苏晓低下头，眼眸闪过一丝懊悔，她轻轻打破长久的煎熬的静默：“那个……你吃过午饭了吗？”
“没。”
苏晓低着头以为同以前一般没有回应时，便听到顾锦城醇厚的嗓音响起，苏晓眼前一亮，心里似黑暗中打开一扇门，溜进了微光。她猛地抬头，眼眸中缀满碎阳，慢慢地小心伸出手扯住顾锦城黑衣的一方衣角，脸上微微飘出薄薄一层热意，“那个……那……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
“嗯。”顾锦城微微颔首，白皙的面容在斑驳的阳光里淬了光，如同整个世界笼罩于四周，苏晓一时间晃迷了眼，迅速低眸转身，扯着他小小的衣角慌乱往前走。顾锦城紧跟着苏晓提步向前，在苏晓看不的地方，紧绷的面容忽而偷偷地像冰雪化开，他看着衣角上的小手，眼角弯起，嘴边的笑意抑制不住地向外溢出。
苏晓见顾锦城丝毫没有犹豫地跟上她，内心拉紧的弦瞬间松弛下来，嘴角不知不觉地扬起，落满了温和的春光。
落在身后的冬霁捡起眼皮看了前面两人笼罩于温煦的阳光里，眉头微蹙，他的主人？好像有点不太像主人了？？他来不及多想，提起脚步远远跟着他们。飞舞于半空的春愿亦跟在他们后面，眼神时不时瞟着后面散发幽黑气息的冬霁，不由撅起小嘴，小小冷哼了一声，不远不近地飞着。
他们踏进食堂，里面人头攒动，大家排着队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闹哄哄得与菜市场一般。苏晓面色灰白，睨着看了一眼顾锦城，发现他四周黑气并没有肆意鼓动，内心松了口气，扯着他顺着人流走，聚合的人潮一下子散开，他们毫无阻碍地便来到打菜的窗口前。
“你吃什么？”苏晓边问边抑制不住地盯着窗口里一排排鲜艳欲滴、勾人味蕾的菜肴，内心的口水都快流出来，身体里的胃叫嚣着，恨不得马上将它们吞进肚子。顾锦城顺着苏晓视线看去，眼眸划过一丝笑意，点头指着面前的几样菜说：“我吃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苏晓看着他端着几样荤菜，又看了自己端着的一碗青菜和少得可怜的肉丝，内心愤恨不平又夹杂着悲哀想，真的是有钱人啊，那些荤菜，是我积累一个月才舍得买一次打牙祭犒劳自己的，没想到……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们端着饭菜来到饭桌前，四周人流似乎被一股无形的气息阻隔，默默地与他们拉开距离，绕过他们的身边。苏晓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前、后、左、右三四排的饭桌一下子空了人，毫无疑问地形成它以他们为中心偌大的真空地带。
看来，氛围真的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它无时无刻不影响着人们，自愿或者被逼无奈地让人们改变他们原有的轨迹，却又不得不融入其中，丢失自己。当氛围变得可怕时，人们往往也会逃之夭夭，抹去自己原有的痕迹。
苏晓内心无奈地看向顾锦城，猛然对上顾锦城灼热的视线，慌忙低头扒饭，嘴里含糊不清：“你，你怎么不吃啊？”
“你吃。”顾锦城拿出碟子里的几碗荤菜，一股脑地堆在苏晓的面前。
苏晓面色微滞，抬头看着顾锦城，嘴巴鼓鼓地像塞满坚果的小松鼠一样，“真。真的？你，你不吃吗？”
“你吃。”顾锦城面色微沉，直直地看着苏晓。
“我，我吃。”苏晓伸出筷子夹里面的牛肉，放进嘴里的瞬间爆开整个味蕾，不由惬意眯起双眼，发出轻声喟叹。
顾锦城面上冷意尽数退去，眼角弯弯。他看着苏晓惬意享受的模样，内心微暗，脑海里却不由一一闪过他黑夜独行的身影。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没有和他人一同吃过饭了？又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觉得自己孤单了呢？他勾唇轻笑，又想起第一次看到苏晓迷途的模样，心想，可能，在那一刻，我的心，才真正活过来吧。顾锦城这般想着，心情愉悦地伸出筷子夹面前碗里的肉丝，苏晓欢快的动作一顿，内心腹诽，顾锦城，你不是不吃吗？怎么……咦？不对，他好像没说自己不吃……她眼神不由缩了缩：“那个……”
“你接着吃。”顾锦城轻轻启唇，颀长白玉般的手轻捏筷子，将菜慢慢送到嘴边，仿佛一位优雅的钢琴王子，高光从头顶倾泻下来，笼罩于一片绚烂的光晕中。苏晓心神恍惚了会，猛然又看到顾锦城筷子上的肉丝是她点的那份菜，脸上“腾”地一下冒出热气，迅速弥漫至手指尖，她差点握不住手中的筷子。这，这，这个，这个人，怎么，怎么……这么不注意呢？那，那是，我，我……
苏晓脸色窘迫地悬着手，眼神瞟着顾锦城，发现他仍旧面容紧绷，无甚异样，心里如漏气的皮球般，眼神闪烁地盯着他。
顾锦城见面前欢快的人儿停下手中的动作，眼里漏出一缕看不真切的笑意，“怎么不吃了？”
“啊？”苏晓心神一收，微微惊呼了声，手慌乱又强装镇定地去夹面前的菜，飞速送到嘴边，“我，我吃啊。”
“嗯。”顾锦城点头，相顾无言。手上优雅地夹菜吃饭的动作没有停歇。四周飘散着扰人心神的气氛，却又压抑着要冲出来，无法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