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苏晓放下筷子暗中揉捏自己鼓起的小肚子，惬意地眯着眼睛，内心却长长地松了口气，终于吃完了……
她掀起眼皮，暗窥着对面乘在光芒里的顾锦城，白皙如瓷、骨节分明颀长的手捏住纸巾轻轻擦拭泛着晶莹的薄唇，眼角弯弯如冬雪消融，淌着漫山遍野的春光，一不小心便让人溺进去。苏晓呼吸滞留于空气中，怔怔地盯了一瞬，内心“轰隆”“轰隆”剧烈碰撞的声音在耳朵里分外清明。苏晓猛地摇头，将自己纷乱的思绪甩出去，内心直刮自己耳光子：不行，不行，真是美色误人，真是美色误人……
正当苏晓思绪纷飞，冰冷的触感贴在她的脸上，她瞪大眼睛瞧着瓷白的手轻拂过她的脸庞，整个人怔愣着，一股细微的电流从脸颊遍布全身，直击心底，脸颊触碰过的地方灼灼地散着热意，仿佛整个人都在冒烟：“你……”
“你嘴边有粒米饭。”顾锦城收回自己的手，低下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收拾着自己的碗碟轻声说。
苏晓未说出的话哽在胸膛里上不来，下不去，在喉咙里绕了一圈又憋了下去。她的脸“刷”地一下熟透了，红彤彤地直逼耳边，低下头慌乱收拾碗筷，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可她还是轻咬嘴唇，慢慢吐出了蚊子般细小的声音：“谢，谢谢你。”
“走吧，去放碗筷。”顾锦城木着脸端上碟子向侧后方走去，苏晓呆愣地点点头，站起来端着碟子，踩着细乱的步伐跟在顾锦城的身后。
天呀，刚刚太丢脸了！苏晓心里乱作一团，内心苦嚎，面上僵硬地盯着前面顾锦城宽阔的背影，怎么办，感觉丢脸丢到太平洋去了……啊啊啊！我的形象啊……不行，我感觉自己没有办法直面顾锦城了……
走在前方的顾锦城微微屈着手，想起手拂于苏晓光滑脸蛋上的温柔触感，内心发笑，眼睛深处慢慢爬满笑意。
苏晓内心各种声音互相碰撞，脸上泛滥的灼热还没有完全消匿，混着面上一层薄薄的人生的灰暗，她紧抿双唇，呆呆地将碟子放在食堂门口的专门收集洗漱碟子的长桌上，跟着顾锦城走了出去。
正她思绪恍恍惚惚，神游于一片羞愧与懊悔中时，前面的人返过身，突然停了下来，一道黑影从头顶笼罩下来，苏晓躲避不及，直直地撞进顾锦城的怀里，苏晓“哎哟”一声捂住自己吃痛的鼻子，抬起头嘟着嘴不满地盯着顾锦城，逐渐发红的眼睛泛出泪光，在树影斑驳中隐约闪烁着。
顾锦城尴尬地后退一步，偏头目光飘向头顶上颤动的树叶，冷冷道：“去哪？”
“回寝，睡觉。”苏晓绷着自己的脸，揉着鼻子转身向后方走去，两边脸颊冒着热气，在阳光底下微微跳动着。
顾锦城心里隐隐约约有点松脱之感，提着步紧跟上去。春愿和冬霁落在后方，注视前方两人若即若离的距离，面面相觑，相顾无言。沉寂无声的空气弥漫于四周，如寒蝉噤声，坠落于青空中。
苏晓在顾锦城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心中氤氲着一丝郁结，松松混着涩涩的甘苦之味，在舌尖里晃荡一圈，又沉入心底。这个人，怎么还跟着我？不是说我要回寝室吗？苏晓紧蹙眉头，内心思绪繁杂，感受从身后飘散的肃黑之气，手微微握紧，默然走到寝室楼门口。心里忽然想到什么，脑海里闪过一丝幽光，苏晓骤然停下脚步，转身灼灼地注视顾锦城：
“顾锦城……以后，你会伤害我吗？”
顾锦城眼睛透过苏晓直浸于最深处，立马默然摇头：“不会，永远不会。”
“那……”苏晓顿了顿，声音细弱地掐着快要断开，“那，你会伤害我身边的人吗？”
顾锦城心里倏然一痛，怔怔瞧着苏晓眼底深的胆怯和惧怕的微光，心口像撕裂一道口子，鲜血叫嚣地冲出来，漫山遍野。他掠过苏晓的视线，朝远处晃动的树影看去，心神摇曳，杂着一丝戾气，又瞬间压制下去，他木着脸，冷然道：“如果，你不喜欢，我不会。”
一股热流从脚底升起，流遍四肢百骸，苏晓紧着的心神晃了晃，垂眸轻轻点头：“嗯。”
“那……我回去了。”苏晓低头看着自己脚底踩着的斑驳阴影，虚虚实实的，轻声道，便缓缓转身朝寝室楼大门走去，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回头对顾锦城浅然一笑，带着阳光铺层的碎屑：“谢谢你，顾锦城。”
亦不待顾锦城回应，迅速回头，刻意压住自己即将暴走的步伐，缓缓地，缓缓地，刷卡走进了楼层的大门，慢慢走上二楼，等到感觉身后紧随的压迫感消失时，苏晓在拐角处慌乱转身贴墙，内心“咚咚咚”“咚咚咚”地蹦着快要冲出喉咙，细弱得快要断掉的呼吸重新急促起来。苏晓顺着墙身子慢慢滑了下来，双手捂着发烫透红的脸颊，四周沉寂得听不见一丝风声，整个身子却喧嚣得如滚烫的星河，摇摇欲坠，失去控制。
春愿急急忙忙跟着苏晓往里飞，大门却像开玩笑似的，刚凑在门前，最后那条缝迅速“啪”地一声紧紧扣上，冲了春愿一脸灰尘。
春愿哀嚎一声，隔着玻璃门冲着苏晓缓慢离去的背影大声呼喊，苏晓却如一艘在暗流翻涌的海浪里疾驰的帆船，一下子不见人影了。
咦？春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丢下我一个人了？！！呜呜呜……春愿撅起小嘴，眼里氤氲轻薄雾气，都怪他们！都怪他们！暗中又咒骂了几声身后仍没有离去的顾锦城和冬霁。春愿灰头土脸地耷拉着黯淡无光的翅膀，在楼层在停驻了半会，等到外面有学生刷卡打开大门时，春愿飞速钻进那条来之不易的缝隙，急急忙忙地朝四楼苏晓的寝室飞去。
刚经过二楼时，一道混乱的熟悉的气息紧紧拽住了它前进的步伐，春愿猛地回头，一看，苏晓正蹲着身子，双手捂脸，一脸呆滞迷茫地盯着地面。
“春大人！你怎么了？！”春愿心头一惊，赶忙冲到苏晓面前，急切地问道。
“春愿……”苏晓抬起头，声音似乎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眼眸里氲着细碎的小雨和微风，“春愿？？我……到底怎么了？”
春愿一怔，抿着嘴，寂然摇头。
“春愿……他们还在吗？”
“应该，还在？……吧”
“还在啊……还在？！”苏晓茫然点头，浑身一颤，“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飞速地奔到二楼右边尽头的露天阳台上，蹲下身子从栏杆的缝隙里偷偷斜着眼望着宿舍楼下。春愿跟在苏晓身后，一脸迷茫。
顾锦城插着兜立于飘逸半透明的阳光下，如弥漫着一层金色的雾气，连表情近乎于融成一体而模糊起来。他盯了宿舍楼玻璃门上贴着的“女生宿舍，男生免入”几个字良久，脑中浮现出苏晓些许慌乱的背影，嘴唇勾笑。顾锦城偏头朝身后的冬霁轻喊一声，转身缓慢前行。
“走吧。”
“是，主人。”冬霁点头，轻声回应。
走到阳台下方的小路上时，顾锦城似乎感受到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杂着阳光的痕迹落在他的身上。他放慢脚步，睨着余光轻飘飘地往上方看了一眼。苏晓瞳孔猛缩，赶忙转身贴着栏杆不再看他，心里“咚咚”“咚咚”雷鼓震响，叫嚣着破碎眼前的虚光。而神游天外，浮于半空的春愿身形一顿，光芒瞬间暗淡下来，它瞪圆了蓝眸怔怔对上顾锦城飘散的留着戾气的余光，内心也“咚咚咚”地害怕到快要失去自己。春愿赶忙缩紧脖子，颤抖地扑到苏晓的怀里。
下方的顾锦城瞟了一眼，空中蓝色的小家伙一晃便不见了踪影，那道潋着光的视线刹那间散去。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细碎的阳光与树影，放慢的脚步又重新活络起来，轻笑道：
“冬霁，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