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酷暑的燥热褪去,凉风和阳光的完美搭档,恨不得把所有人都赶出屋子,赶到外面去享受风和日清,去闻闻造物主的杰作——桂花香,去散步去闲逛,去把夏日被困空调房的宅气祛一祛。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跳舞的?”邹不凡脑中建立的关于曹乐的档案袋里,大部分仍旧是空白的,他有野心,要一点点的填满这份专属身份档案。
“很早。”
“除了古典舞,还学别的吗?”
“没有。”
“专供古典舞呀,”邹不凡不自觉地带上崇拜之意,“不像我,早些年也学过古典舞,后来又喜欢上了街舞。”
“嗯。”曹乐的思绪似乎没被地心引力栓住,回答都不超过三个字的。她回想起初中的恐怖事件,当时有男生和邹不凡差不多,老找她聊天,她也跟人聊,聊得很多,结果人家以为她也有意,于是十分俗气地学大人送了玫瑰来告白,吓得她再也不敢和男生多说话了。
“咱们舞蹈社人都是人才,”邹不凡作为社长,倍感骄傲,“帅哥美女。”
……
“再过几天是教师节,”邹不凡倒是自顾自说得挺嗨,“咱们也为老师们准备一份表演怎么样?”
“时间会不会来不及?”曹乐终于肯多说几个字了,“不到一个星期了。”
邹不凡终于有机会装深沉了,他沉思良久,然后两眼放光地看向曹乐,“肯定来得及。”
人民公园里三三两两的老太太老爷爷正在练太极,两人从他们身旁安静走过。
“社长,你们迟到了!”还没到约定地点,已经有社员开始兴奋地嚷嚷了,挥着手呼唤他们。
“还是和副社长一起迟到,”这个女孩说话,话里有话,她故意强调了“一起”,听明白的人都默契地开始起哄。
“在一起在一起!”和声如海面被风吹起的海浪,高高升起在空中。
曹乐的白脸瞬间粉嘟嘟,甚至脸因为发烫而在膨胀。处在被关注的C位,时间难捱,如全身被蚂蚁啃噬。她转身去看同样受灾的邹不凡,却发现他正笑着享受这些膨胀的话语。
“安静安静,”社员中姓钟名庆的一个男声站出来制止骚动,“我们这么八卦丢舞蹈社面子。”
大家本就图个热闹而已,也不真的强要他们原地领证。宁静很快取代了他们面孔上浮躁的兴奋。
“不如罚你们两个人跳舞吧,毕竟迟到了,三分钟。”有女孩认真看着表,如法官宣判。
大家都赞同,“以舞会友”本就是舞蹈社的初衷。
邹不凡邪笑,曹乐等着他说出阴谋。
“我也会古典舞,我们合舞如何?”邹不凡学古代才子,在曹乐面前弯腰作揖,他的笑温暖纯真。
“刚才不是腰受伤了吗?”曹乐这一问,邹不凡心里都要乐开花了。
“没事儿的,小事。来一个?”
曹乐应了。
邹不凡久不跳古典舞,跳得磕磕绊绊,而且全身嘻哈打扮,另一边曹乐舞姿行云流水,如一只空灵的孔雀,一身白裙更衬托出她身上古典优雅的旗帜。两方合在一起看,突兀滑稽。舞蹈还没结束,已经有社员在私下里喊道,“社长你还是认命吧,来一段机械舞……”
邹不凡的不开心都表现在脸上,加上曹乐也说,“我一个人跳完你再来吧。”
邹不凡的下场,正好是钟庆的上场机会,他也是古典舞出身,柳条似的细瘦身材从侧面证明了他的舞种绝对是高贵优雅的古典舞。
对于他突然的强行加入,曹乐感到诧异,甚至有个动作慢了一拍。但很快她发现,钟庆的古典舞水平确实比邹不凡高,而且和她的配合更踩在节奏点上。她舞得更加有力了,难得有人和她古典舞互动,她开心起来跳舞都不想停。身体慢慢在阳光下拉伸、旋转、跳跃,细微的汗珠挂在额头上,两个人的舞蹈看得众人享受,邹不凡站在他们正前方,举着手机录像。旁边一个女孩凑过去看,“社长你太偏心了,也好好录钟庆嘛。”
邹不凡被一说面红耳赤,赶紧重新调焦,自叹作为社长失职了。
曹乐平时也不做别的运动,就跳舞,所以一跳能跳很久很久。跳到钟庆满头大汗申请中场休息,曹乐才缓缓放下抬在半空中的细腿,走到一边和大家坐在一起。
接着,社员们轮流上场跳一段自己最拿手的舞蹈,大家脸上的笑如草地上悄悄开放的太阳花烂漫,曹乐脸上的冰冷也融化了许多,如果每天都处在这种氛围里,还时不时能跳舞,就算,曹乐突然心中一悲,就算让她只活一年她都能笑着去见阎王。
一阵凉风出来,众人都直呼凉快,只有曹乐咳了两声,哎,不该想些不好的。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舞蹈社第一次聚会很快就到点了,大家作别时眼里还泛着恋恋不舍的涟漪。
“曹姐,”钟庆明明和曹乐一个年级,却尊称曹乐为姐,“我送你回去吧?”
邹不凡走上来拍了两下他脑袋,“干嘛呢?我送来当然我懂回去了。”
“可是社长你腰伤了,”钟庆一脸无辜好人脸,“而且我骑的是电瓶车,能很快把曹姐送回家。”
“电瓶车啊?”邹不凡的口气明显变差。
“嗯,”钟庆像听不出来似的,点头。“我骑车从来没摔过。”
“这么了不起,”邹不凡体内的雄性激素飙升,如一只准备上场的斗牛,“从来没摔过的迟早会摔,摔过的有经验了才不会再摔。”
听着这么绕口的哲学式反驳,钟庆简单回答,“问曹姐咯,我尊重她的意见。”
听了大半天,决定权终于回到曹乐手中,她知道这个问题下面潜藏着男性之间的某种斗争,而现在,她是唯一能带来和平的那只鸽子。
“我自己走回去,也不远,我刚好散个步。”
钟庆失望地说了一句好吧,还拉着邹不凡胳膊,说一起去取车。
曹乐趁机取了一条小道,打算吹着河风独自回家。
现在,生活总算是被一些事充满了。曹乐边走边想,现在这样的日子真不错,除了陪爷爷奶奶,还能跳舞,还能学习,只要不去医院里住个几个月的,她就欣喜,脚下的步子也不知不觉轻快了许多。
“喂!”
声音很熟悉,是在叫我?曹乐心里这么想,脖子却没转过去,继续踩着碎石道看着前方。
“曹乐,等等。”
这才对嘛,谁是‘喂’。曹乐停下来,等着邹不凡慢慢赶上来,“你走这边干嘛?受伤了也没法载我呀。”
“顺道回家啊。”邹不凡说得十分自然。
“不是吧,”曹乐眼里透出一种他们这个年纪少有的睿智之光,即看透一切谎言,“冯若言说她和你家距离很近,在”曹乐手指邹不凡的背后,“在相反的方向。”
邹不凡腼腆地笑,“我自愿绕路,没关系的。”
曹乐没说赞成或者反对,她继续走,邹不凡跟上来护在她左侧;她沉默,他不再叨唠;她弯腰去采绿化带里的小雏菊,邹不凡抢先一步替她摘了来,还顺嘴说了一句,“以后这种犯法的事咱们都不要做比较好”……
那天回家的路是那么快,快到曹乐看见高高悬挂的小区名时心生惆怅。
“拜拜,周一见!”邹不凡骑车远去。
曹乐回头望了一眼他的背影,夕阳橙黄的光芒披在他背上,大面积的暖色调在她心底铺陈开来,回家爷爷奶奶问她的第一句话是,“今天玩的什么这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