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安静片刻。
时寒沥收回目光发动车子上路：“这么晚了，家里人不担心？”
“嗯？”付晚晴回过神来，脸上的坨红还未褪去，愣了愣才道，“我事先和父母说过今天公司聚会，会很晚到家让他们不要等我，这个点，他们应该早就睡着了。”
他不再说话，专心开车，她也不出声找话题，默默地看着车窗外。
才出了个大糗丢脸丢大发，又受了波前所未有的刺激，更悲催的是她发现自己居然越发喜欢他了，这一颗小心肝儿到现在还在发颤。
两人间沉默许久，直到车子下了高速，时寒沥开口道：“虽然马上快过年了，但是后面还有新项目，这段时日会比较忙，包括过年期间，可能没法正常休息。你是S市人，不需要回外地探亲，年节里应该也没有什么其他的重要安排吧？”
付晚晴自然知道这行的特殊性，现在是事务所最忙最缺人手的时候，他这是提前给她打预防针，早早预定下她的时间为项目所用。
她笑笑：“现在资本家剥削劳动人民都那么光明正大理直气壮了。”
“你可以不答应。”他沉声道，“你有选择的权利。”
她摇摇头，无奈地笑道：“我怎么可能不答应。对我来说，在家休息还不如来公司干活，再辛苦也是多学本事。况且你是经理，你的压力最大，我们下面的人如果还掉链子不帮着一点儿，你得多累啊。”
他顿了顿：“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傻？”
“没有，你是第一个。”她在心中苦笑，其实今天如果换别的上司这么跟她说她一样会爽快地点头，只是提出要求的人是他，她的答应里便多了分甘之如饴。
车子转过弯，驶入条小马路，她立刻直起身：“前面那个公交车站再过去一点儿就是我家小区，小区里面路窄难开，你停小区门口就行，不用进去了。”
他没听她的，径自拐弯开进小区：“怎么走？”
她：“——”
果然上位者都是这么霸道固执坚持己见的么？
“笔直开，前面有座桥，过桥的时候当心点，桥上有桥墩，为了拦大车设置的。”她对他一向是没脾气的，且他开都开进来了，她便赶紧为他尽责指路。
车开上桥，两边果然遇上拦路的桥墩，他放慢车速，小心翼翼计算着距离，好不容易通过第一道关卡，下桥的时候又是一遍考验。
“你们这儿可以当驾校考场，有点难度。”他吐槽式地评价。
她扶额，心说谁让你不听我劝非要开进来，给你省事儿呢偏不领情。
他一路送她到家门口楼下才停车，转头看她：“到了，需要我帮你解安全带吗？”
她：“——”
这男人！时时刻刻不忘揶揄她，以嘲笑打击她为乐。
“谢谢，不劳James大驾！”她气鼓鼓地瞪他一眼，自己伸手弹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很晚了，到家早点休息。”他探头对站在车边的小女人道。
她愣住，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过了两秒连忙道：“谢谢老板送我回来，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嗯。”他应道，“快上去吧。”
“再见。”她冲他摆摆手，关上车门转身上楼。
直到走上楼梯，付晚晴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时寒沥跟她道别的时候说什么？早点休息？那个高冷毒舌的冰块什么时候也会关心人了？！好惊悚！
今天一晚上发生太多事，她觉得自己脑细胞不够，现在脑子里好乱，一片混沌。
楼下的时寒沥目送她走进楼道间，直到听到一阵开门关门，看到一片晕黄亮起后，方才发动车子离去。
驶离小区，车灯打在门口的建筑名牌上，两个大字清晰地印入眼帘，柳巷，很美的名字。
新工作日来临，Z事务所照例开始忙碌的一周。
一大早，付晚晴才上班就被时寒沥叫去，一大堆任务劈头盖脸地压下来，她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马不停蹄地赶工作。Mary那边也不轻松，审计部其他同事各个一大堆事，才一上午就有三个同事分工作给她。
Mary丧着一张脸，嘟着嘴不情不愿地赶文档，以至于当Devin捧着文件夹走近她时她直接撂下笔对Devin甩脸子：“我这边事情太多了，干都干不完，你能不能别再给我加了？”
Devin有些尴尬，摸摸鼻子走到付晚晴旁边：“Rebecca，Mary她没空，要不这些——”
“Rebecca在做我的事。”斜后方传来时寒沥的声音，他冷冷地打断Devin，“这几天Rebecca的时间都是我的，你们别去打扰她，有事情自己想办法解决。”
Devin：“——”
碰一鼻子灰，Devin灰溜溜地回自己座位。
鉴于Devin的吃瘪经历，一整天其他同事只能找Mary帮忙，但是Mary的工作效率实在不行，把事情交给她反而更费时费力，还不如自己做来得高效。
下班时分，付晚晴坐在时寒沥边上和他一起看一个表格，四五个同事一齐涌过来找时寒沥。
“James，这样不行啊，太影响工作了。”
“是啊，Mary靠不住，一点责任心都没有，交给她的事情她没做完也不管不顾，到点就径自走人了，连做到哪个进度也不告诉我一声。”
“同一个表格我之前教过她几遍的，她今天又来问我怎么做，这太耽误我工作了。”
同事们七嘴八舌地跟上司倒苦水。
付晚晴一言不发，在一边安静地做表格，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她可不想参与到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儿里头。
时寒沥淡淡地道：“我一会儿跟HR打个招呼，让她明天别来我们部门了。”
同事们面面相觑：“这样好吗？我们现在手头上正缺人——”
“你们又想有人帮你们干活，又不肯花精力雕朽木，哪来那么两全其美的好事。靠朽木还是靠自己，这选择不难做吧？”
互相对视一眼，同事们默默地排队离开。
付晚晴汗颜，把Mary比作朽木，这男人的毒舌功夫真是——
“咳咳。”轻咳两声，她偏头小心翼翼地道，“James，Mary听说是合伙人介绍进来的，你就这么和HR打个招呼把人给踢了——”
“HR知道轻重。”他不为所动，“我没说直接不要她，而是把她扔回给HR，HR那边自然会掂量是该再派她去别的部门还是通知她直接走人。至于老板那边，Mary都犯了众怒了，不碍事。”
“哦。”她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反应过来，“所以你今天是故意那么说的，不让其他同事叫我做事，这样他们只能找Mary，从而使大家都对Mary产生意见，然后你顺理成章就把人给推了。”
他颇有深意地瞧她一眼：“小妮子还不算太笨。”
她：“——”
“真是谢谢你了，能得到James的表扬，身为下属深感荣幸。”她忍不住反讽。
“不客气，你应得的。”他像没听出她的语气，接得无比自然。
她：“——”
算了，放弃同他抬杠，她接着问：“但是你干嘛这样做呢？就像他们说的现在部门里正缺人手，找个人带带她呗，多个人帮忙总是好的。”
“她如果像你一样工作态度端正，主观上肯学肯做，我不介意像教你一样找个人慢慢带她，但是一个人自身不想学，外人再逼也没用，完全是吃力不讨好，有这点时间精力还不如自己一手干了。”他直白地剖析出现实，“这里是职场，不是学校，资本家不是慈善家。”
“嗯，你说的对。”她虚心点头。
“James。”外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是HR部门的Katherine，“我听说你这边要赶走一个新进来的实习生？”
时寒沥抬头：“你来得正好，Mary还给你，你看着安排吧。”
Katherine弯下腰，双手撑在时寒沥办公桌上，一双眼睛居高临下直盯着他：“Mary可是上头介绍进来的，你不是不知道。”
“我不管她什么来头，在我手下，我只关心下属能不能干活，能干多少活。”他语气冷硬，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虽然人坐着矮Katherine一截，气势上却丝毫不输，“你也知道现在是忙季，审计部本来人手就不够，怎么还经得起有人忙中添乱。”
Katherine再明白不过他说的道理，叹口气放软语调：“你这是让我难做人啊。”
“我也不想让你为难。”时寒沥闲适地往椅背上一靠，显得一副非常好说话的样子，“这样吧，Mary留在我们部门，我给她放假，这样总行了吧？”
Katherine：“——”
“算你狠。”Katherine直起身，“真是拿你没办法，我去找老板探探口风看看怎么处理这事吧。”
“Katherine。”时寒沥叫住转身欲走的同事，“谢了，回头等我空了请你吃饭。”
Katherine回身看着他：“你知道的，我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感谢。”
闻言，付晚晴心头狠狠一震，她望望Katherine离去的背影，又转头看向身边的时寒沥，他目送Katherine走远，眼中思绪沉沉，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心下一片冰凉：她早该知道的，他这样的男人，身边怎么会缺优秀的追求者。而她，初出茅庐年轻稚嫩，似乎是最没有胜算的那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