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灵丫不气不恼面带笑容：“我这个人最讲良心，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嘛。更何况你对我的恩情非同一般，我能知恩不报吗？知恩不报，小人也。”
郑锐坐了下来，哼了一声：“你以为你是君子啊？再小人不过的小人罢了。”他给自己斟满酒杯便把酒瓶放下。王灵丫拿起酒瓶也给自己的杯子斟满，凑上去闻了闻：“嗬，好香的人头马啊！酒不醉人，心自醉了。”又夸张地嗔了嗅，满眼含情地看着郑锐，柔声软调地说：“宝贝儿，你就给我个好脸吧！
不说别的，就冲着咱俩曾无数次地享受床第之欢，共赴天堂，翁你也不至于总板着冰冷的脸吧。”说着，哼哼叽叽地直往郑锐身上靠。
郑锐忽地站了起来：“过去的事情，你就别再提了！我郑重地告诉你，咱俩之间再也不会有过去。我被你害惨了！终曰里如坐针毡，你还想怎么样？”
王灵丫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舒展开来，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轻轻地哂哂嘴说：“你呀，就别再讲谁把谁给害惨了。其实呢，我们俩是一根绳上拴着的两只蚂蚱，谁也别说谁，谁也别怪谁。”说着，她将手放在郑锐的手上，感觉郑锐想把手移开，干脆一把抓紧他，又说：“我看上你的，是你身上那股子男子汉气概；我迷恋你的，也是你特有的男人味道。你可以不念旧情，不提过去。对我来讲，不提就是不行！”她忽然有些动情，扬起脸看着天花板说：“这间屋子给过我太多的温馨，太多的浪漫，也给过我太多的安全感。当然，这一切都是你给的。虽然近一段时间你有意躲我，冷落我，可我心里一天也放不下你啊！”猛然间，她脑海里跳出了“利用”一词，心里不免暗自笑了。稍停片刻，她说：“你疏远我这段时间，我在想，咱俩到底是什么关系？答案是以爱情为纽带的关系。你现在可以不承认这一章，但你挡不住我依旧想你念你爱你。”
王灵丫围着郑锐转了一圈，又在对面坐下了。说这男女亲密接触啊，可讲学问了。要么图感情，要么图钱财，没有什么也不图的。说什么也不图的人呢，不是大脑不健全，就是不诚实。她给郑锐飞了个媚眼，又说男女亲密接触，最终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结婚，二是分手。她又给郑锐飞了个媚眼：“我看哪，这两条路都不是咱俩能选择的。宝贝儿，你说呢？”“你到底来干嘛？”郑锐不耐烦地说：“我没有心情再听你谈情说爱！”
王灵丫又抓起郑锐的一只手：“你要听！你知道的，我可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你可以不理睬我，但我想你想得好苦啊！你知道吗？”她见郑锐没有反抗，就给了他一个吻，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牢牢地拴住郑锐，让他守口如瓶。
郑锐抬手抹一把被王灵丫吻过的半边脸，正要端酒杯。王灵丫眼疾手快，抢在郑锐前边把酒杯端了起来，要求两人碰杯。王灵丫说：“今天是你我共同的大喜日子，值得好好庆贺庆贺。”她发觉郑锐目光疑惑，就说：？“这一来嘛，庆贺你我连起爱情纽带整整四年零六个月。”说话间，她用眼神给郑锐一种亲亲热热、甜甜蜜蜜的感觉：“这二来嘛，庆贺我的宝贝儿把我扶上副院长宝座。就冲这两个理由，今晚就值得大醉一场。来，干杯！”两只酒杯还真碰在了一起。王灵丫又说：“说真的，生命中不能忘却的人不会只有一个，但往往只有一个人会让人牵挂一生！看来，你或许注定是那个让我终日梦牵魂萦的冤家啊。”
郑锐斜眼看了一眼她，心里说：这个女人够有心计的，无非是怕我把事给抖落出去罢了，还用绕这么大个圈子呀。果真听王灵丫说：“宝贝儿，你也是个聪明人，咱俩在一起摸爬滚打也不是一半天了，谁吃几个馒头喝几碗汤，都一清二楚。现在是非常时期，你我说话做事都要格外谨慎。不然……”她故意戛然而止，把话题留给了郑锐。
王灵丫眼里的火花一直在跳跃，而郑锐似乎看都不看一眼的，他轻轻地哼了一声：“不然怎么样？鱼死网破，一块进班房是吧。”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王灵丫眼里的火花还在跳跃，她凑在郑锐耳边先是一吻，轻声说：“不会的，我的宝贝儿。只要你三缄其口，我们都会太平度日。我没事，我弟弟灵骏没事，你上哪还会有事啊。咱三个中一个都不能有闪失，一旦有闪失，我们可都要完蛋的。现在，我们三个就是捆也得捆在一起，互相保护，才能都平安。”这时，她的眼光掠过一层阴险，不紧不慢地说：“要说吧，我出事也好，我弟弟出事也罢，包括你出事也都算个屁，大不了都是不值一提的小萝卜头，就是进了班房又怎么样？但是……你老爸被你哄得摸不着大头小尾，他利用职务之便接二连三弄来调査组折腾欧阳秋童，又违反组织原则、组织程序，提拔我当副院长……要是被捅出去，这一切的幕后靠山就是你爸郑功臣……那么，你爸郑功臣这个刚被提升才两年多的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会怎么样？我想恐怕不是我们这些小辈能吃不了兜着走的啊！你说是吧？更何况，你老爸郑功臣瞎忙活了半天，都是为了他儿子的情人。这不是天大笑话吗？”说完，她放荡地笑了。
郑锐一把将桌子上的杯碟拨拉到地上，弄得破碎声扎心刺耳。他气呼呼地说：“我算看透你了，你这个女人比蛇蝎还毒！伎俩一套一套的，花言巧语比蜜还甜，可掩盖不了你骨子里的歹毒。要不是你整天在我耳边煽风点火，我怎么也不会上你的贼船！现在，不仅我被你牵着鼻子走，就连我老爸也得跟着受连累。”他猛地朝自己头上捶了两下，歪斜着脸瞅着地面。
“这不是你郑锐的一贯作风吧。”王灵丫轻蔑地给他一个浅笑，肉里扎刺般地说：“我一直把你当成个男人，没料到你这么熊包。什么贼船？什么连累？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你懂吗？当初，你那双色迷迷的眼睛总盯着我打转，你忘了吗？一叠叠钞票掂在手里时，你心花怒放的劲头忘了吗？把欧阳秋童那臭娘们折腾得欲哭无泪时的快感，你也忘了吗？咱两个是相得益彰，两得其便。”她稍作停顿，得寸进尺地说：“哼，连累你老爸？谁连累你老爸啊？是你巧妙地利用了你老爸和我公爹的矛盾，要杀鸡给猴看的。父辈之间的矛盾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与其是说你老爸受连累，不如说他存心不善，挟嫌报复，陷害好人！”
“你……”郑锐气得脸色煞白，抡起胳膊砸在自己大腿上。
“火什么？”王灵丫靠近郑锐的脸：“别急，我的话还没讲完呢。”她挺直身子，慢条斯理地说：“不过呢，我这个人一贯泾渭分明，对人的功过得失辨别得一清二楚。虽说你老爸郑功臣对不住我公爹廖天伦，伤害了他最疼爱的大儿媳妇欧阳秋童。从这一点讲，你老爸郑功臣这个人很不地道，但恰恰是他的不地道成全了我，把我送上了院领导岗位。从这一点讲，你老爸郑功臣对我又是有恩的，对廖家也是积了德的。总之呢，你老爸郑功臣他老人家鬼也当了，人也做了。你说是谁连累谁了呢？”
“一派胡言乱语，请你立刻从我眼前消失掉！”郑锐径直要去开门，被王灵丫一个温柔的拥抱给挡住了。她绵里藏针般地说：“宝贝儿，干嘛发那么大的火呢。灯不点不亮，理不辩不明。我把该说的话都给你来个竹筒倒豆子，不好吗？省得咱俩互猜心事，多累呀！不过你放心好了，出了这个门，打死我也不会讲半个字。”她硬是把郑锐拽回原处坐下：“嗨，说其他的，都是闲扯淡。你想啊，大把大把的钞票是咱俩共同赚的，一次次加害欧阳秋童是咱俩共同策划的，除了你老爸郑功臣助我们一臂之力，你弟弟郑锋也是功不可没。一旦你我的嘴把不住门，稍一松口，可是要坏大事的。你明白吗？”
“你说够了没有？”郑锐忽地站起来，还没站稳，又被王灵丫摁坐下了。王灵丫冷笑一声：“你就这么着急摆脱我吗？实话告诉你吧，虽然你兑现承诺，把我弄成了副院长，可我并不承你的情。我有今天，全凭我的聪明智慧和我的美色。你敢不承认这一点？否则的话，你会上我的贼船吗？哼，你无情，就别怪我无义好了。你既然上了我这艘贼船，就休想跟我井水不犯河水。我要是撞在礁石上的话，你也一定会粉身碎骨！”
“王灵丫——”郑锐伸出冰凉的手指着对方：“我早就发觉你是在利用我。怪不得有人说，世间最毒女人心！我算是真真切切地领教了。”他又要去开门，依然被王灵丫给挡住了。王灵丫喱着舌说：“瞧瞧，瞧瞧，一个大男人被一个柔弱女子利用了，多大的悲哀呀！你还有脸说出口？得，就算是你被我利用了，那成叠的钞票可是装在你郑锐腰包的啊。要怪的话，只能怪你利欲熏心，财迷心窍，色迷心窍。”她突然话锋一转，露出了天使般的微笑：“好了，好了，权当我刚才讲的都是废话。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咱俩虽说不是领证夫妻，可胜似夫妻啊！谁也不会忍心看着对方出任何问题的。往后呢，你什么时候想我，我都会随叫随到，而且保证次次让你灵魂出窍，醉入天堂。”
“少来这一套。”郑锐态度生硬：“你做梦吧！你就好好跟你那把副院长宝座套近乎去吧！我郑锐要是再跟你同流合污，非下地狱不可！我再给你重申一遍，今后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各行其道，两不相干。”他迟疑了片刻：“不过你放心，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心里清楚。”
“你当然清楚。”王灵丫把脸一板：“你清楚你是药剂科主任，灵骏只是一般小兵。无论做什么，灵骏必须听你这个主任的。特别是这次，能让欧阳秋童被隔离审査，也就是被‘双规’，功劳最大的依然是你！药厂那边的兄弟能够一口咬死欧阳秋童拿了他们大把的回扣好处费，才同意接收他们药厂的货。这就和你跟灵骏说的，货是欧阳秋童特批的，形成了一致口径。这样一来嘛，不把欧阳秋童证死到你手里才怪呢！至于药厂那边的弟兄为什么会死咬住欧阳秋童不放，那不还是你连夜将巨额现金送到人家手里，买了人家那张嘴吗？你敢说不是？”娥眉下两道阴冷的光把郑锐刺得浑身发冷，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要比调査组通知他近段不要外出，随时准备接受调査更可怕。
“你——”郑锐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一切跟我没关系。你只要敢犯浑，对不起，只有一条路，去大牢里蹲着吧！”王灵丫说这话时，竟然还是一脸天使般的微笑。
其实，自从郑锐被通知不准离岗离市，随叫随到的那一刻起，郑锐、王灵丫、王灵骏的心里都毛极了。郑锐之所以没被省纪委的人带走，是因为郑锐父亲的背景，但不能不被人怀疑。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很轻很文明。
王灵丫和郑锐同时心里一惊。王灵丫猜是她弟弟来了，但凭敲门的感觉又不像。两人正纳闷，就听见喊“郑锐哥”的声音，原来是廖晓云来了。郑锐首先表现出慌乱，惊讶地说：“她怎么会来的？”而王灵丫却镇定地说：“没关系，你去开门吧。你就说我是跟你商量走访病人的事来的。你是药剂科主任，我又是分管你们科的主管院长，谈谈工作，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郑锐开门时，廖晓云已经下到下一层楼了，他把她叫了上来。廖晓云近乎委屈的口吻：“该死的郑锐哥，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话音落，她竟在郑锐的胸前捶了两下，一抬头，王灵丫手拎精致小包站在门口。廖晓云一脸惊讶：“二嫂？”王灵丫亲切地说：“晓云来了，我还要病人家访。你们慢慢聊吧。”没等廖晓云说话，王灵丫便踩着轻盈的步子下楼去了，留下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香风。
廖晓云心里在问：她来干嘛呢？郑锐似乎看透了廖晓云的心思，便按照王灵丫讲的搪塞过去了。
“郑锐哥——”廖晓云对着天花板长出一口气，接着眼泪啪嗒啪塔不听招呼。郑锐慌得不知所措，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廖晓云掏出纸巾边擦泪边哽噎：“郑锐哥，别笑我啊。你还没见过我这么脆弱吧？这些天快把我憋屈死了，经常胸口堵得上不来气，所以，特别想跟你聊聊，也特别想放声大哭一场。”
郑锐已经猜到是欧阳秋童的事让廖晓云闸心了，但还是问：“遇到什么事了，能不能跟我说说？”他自己觉察到口齿不伶俐，心里挺别扭的，跟着把目光游离别处，有一种飘飘忽忽的东西在眼睛里晃动。
廖晓云是为欧阳秋童的事来的。她说她太了解童姐，相信童姐是好人，绝不会干违法乱纪、缺德坏良心的事，还说她怀疑童姐是被人陷害的。直说得郑锐的心猛往嗓子眼儿跳。
同一天傍晚，明如镜看着墙上的石英钟愣神。张志林的事跟一座大山一样，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想把那三万美金和十万港币上缴给国家。不行，那不等于不打自招吗？廖家的好名声丟了，钞票也没了，两头不落一头，太不值得了。只要张志林不说出去，就会平安无事，咋想张志林都不会把她供出来。要供的话，也早就供了。现在来看，张志林还挺人物，“双规”这么多天了，不也没有供出她的事吗？别自己吓唬自己了。真到那一天，还是死不认账！
这时，廖大勇捧着一个大奖杯回来了。格格和贝尔立即围了上去，争着抢着要看稀罕。明如镜要他俩小心着点，别弄坏了。廖大勇说是水晶的，坏不了。又说：“妈，这次全国青年画展我得了金奖呢。”他脸上挂着的喜悦几乎没有停留就消逝了。明如镜问画的什么？廖大勇只说了句“人物肖像”就再没有下文了。
窗外下起了绵绵秋雨，廖大勇对镜洗脸，鼻子一酸，泪水混着洗脸水一块往下流。他没有解释画上的内容自有他的理由，他画的是他心中的童姐，神圣的童姐；是让他终日梦牵魂绕的童姐啊！此时此刻，有一种情绪在升腾，那副肖像在他面前定格，脑海里跃然跳出几行小诗：
靠在窗前想你
那一份彻底
没有什么能够比喻
不知道
你现在坐姿的朝向
会不会转过身来
看看我和雨
雨丝细细
我被一种叫做牵挂的东西
扯得心疼
思绪还在翻腾，泪水不觉地往下滚落。
“大勇，怎么了我的儿子？”明如镜出现在他的身边，露出满脸不解。
“没有什么，我可能是喜极而泣吧。”廖大勇说着急忙用毛巾捂住脸。
“不对，你瞒不住老妈。喜极而泣？能是你这副样子吗？”明如镜执意追问到底为什么。
廖大勇依然闭口藏舌，不入正题。明如镜双手抱住儿子的臂膀：“大勇啊，知子莫过于母！你心里在想什么，老妈清楚啊。你是心疼你童姐，替你童姐捏着把汗哪！这回闹这么大始料不及啊，且不说吃回扣拿好处费的问题能不能成立，单就给医院弄来那么一大批假冒伪劣药品，致使那么多病人药物中毒这一项，如果落实责任确实归你童姐的话，也足够渎职罪啊！现在，我们是个法制逐步完善的国家，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也是有历史的。更何况你童姐的问题非同一般啊！儿子啊，你急你气你伤心，又有什么用呢？”
“妈，你不知道。”廖大勇说：“童姐十有八九是被冤枉的。别人不了解她，你还不了解她吗？童姐的品格你最清楚，她会是那种不惜丧失人格，也要去吃回扣拿好处费的人吗？绝对不会！至于渎职，医院里应该负责任的又不是她一个人，上有比童姐级别高的，下有科室主任，干嘛只说童姐一个人渎职？你说这正常吗？法制国家？你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权力大于法吧。说不准哪个坏良心的歪歪嘴就把事给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