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吃过早饭后便是匆匆赶路,在周福气许下晚上烤兔子肉的福利之后,便是午饭,众蒙童也是在车上将就了一下,胡乱填了填肚子。
直到行至午后,初春的暖阳照在人身上总是那么舒服,又犯困。
被林幼学撩起来马车车帘后,不仅车内的空气为之清新,连能坐到被阳光照射到的座位也受到稚童们的争夺。
郑微微自然是坐在阳光最多空气最流通,占地也是最大的地方,自从阳光照在身上后,小黑丫头就感觉手中的书重越千金,比书更沉的就是上下眼皮了,不一会便歪斜着身子去梦里和周公讨教学问去了。
林幼学坐在马车内角落里,即避风还有靠椅的空间,心里想着天黑后就能吃到自己下套子逮回来的肥美野兔子,乐的睡不着。
睡什么睡,人怎么会有午睡这种现象存在,这是林幼学最为纳闷的事情,那些大人们睡也就罢了,连小黑丫头和小死胖子也这个样。
要不是此刻马车在呼呼的赶路,外面的道路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有些泥泞,林幼学都想出去跑上几圈,天天坐着有什么意思。
而本来是坐在临近车厢入口的小胖子,估计是因为体型肥硕的缘故,极易疲倦,虽说此时肚子并没有吃饱,但一上午都在跟赶马车的周福气聊天,消耗了太多能量,此刻也钻到马车的另一个角落里呼呼大睡。
最像苦孩子出身的路白瓷正陪着周福气一起赶马车,从小身材就颇为结实的路白瓷话不多,更多的是默默看着少年赶马车的手法,希望有机会自己也能试一试,艺多不压身。
虽说周福气对路白瓷很好,见他喜欢学手艺,把这两天自己琢磨出来的小技巧悉数传授,可
没了小花的叨叨叨,林幼学的上蹿下跳,郑微微的大呼小叫,周福气终于感觉耳朵清净了许多。
还在少年脾气好,要是个普通马车夫,光是身后四个孩子的折腾劲,也得撂挑子。
和蒙童期盼晚上的野味一样,周福气一想到晚上还能听到那炼气士的故事,尤其是那传说中的炼气六境后两境,也有些小激动。
虽说和自己无关,可如今到了映月乡外面的世界,多一分了解也是好的,更何况是那些飞来飞去的山上神仙。
至于少年时出于好奇羡慕,还是内心的那份恐惧,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刚刚出村的周福气迫切的想了解一切他能接触到的东西。
未行出几里地,路白瓷便被教书先生叫了过去,姚安恭的借口是困意来了要午睡,让路白瓷学以致用,替他驾驭那辆马车。
有姚安恭这个大修士在,周福气也不担心路白瓷把马车驾到沟里去,再说,从地图上看,再之后的几十公里都是沿山脚而行,道路平坦,出了群山更是城镇聚落,问题不大。
虽说表面看上去,周福气在蒙童的叽叽喳喳声中,显得很头疼,但从小就孤零零的小孤儿,其实内心里一直挺渴望和同龄人一起玩耍的。
只是自幼远离私塾,加上双亲早逝的背景,人言可畏,极少有同龄人愿意找周福气玩耍,所以小孤儿一直像孤魂野鬼一样在映月乡游荡来着,直到碰上黄秋农以及后来的虫简童谷雨。
对于这帮稚童,看到他们周福气就像看到和他们一般大的虫简童谷雨一样,相处在一起,少年觉着很是安心。
只是不知道黄秋农、虫简、童谷雨现在如何了,有没有开始出村,出村后现在走到哪里了。
正当周福气便赶着马车,便神游天外的时候,突然感觉身边一阵清风,扭头一看,一个小老头出现在少年身边。
消瘦佝偻的身材,反穿着个青色旧马甲,殷勤着替周福气扇着凉风。
咦,白天也能出来,又是姚先生请出来的?
看到周福气一脸惊讶,土地爷自是心知肚明,乐呵呵的解释道:“土地嘛,好歹也是个小神,又不是鬼,白天无碍事的,只要别吓到路人就行。”
周福气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少年郎,按照你们的速度,太阳落下之前,就能接近度朔城了,度朔城就出了我的辖境了。”
周福气眨了眨眼,不太明白土地神的言外之意。
小老头沉声道:“度朔城自古以来多信仰傩神,擅长起傩祓、唱傩逐、奏傩鼓,以此来请傩神下凡,驱除疫鬼,祓除灾邪。”
事实上,莫说是度朔土著,便是城中那个傀儡般的大燕官府,节日隆重之时,在这个信傩成风的三不管之地,也是和众多傩师野祀混迹一处。
府衙之内,诸班皆戴假面,绣画色衣,执金枪龙旗,穿金镀铜甲,甚至扮丑恶魁肥,自正城门而出,巡城而返。
因为此地龙鱼混杂,不光是山下江湖复杂,连此地的山上风气也是诡异的很。
除了山上的山泽野修之外,还有种种野祭淫祀层出不穷。
周福气没有见过傩,更没有听过,不过少年一听到这个词便想到文渊口中的萨满,便立刻问道:“你所说的傩可是萨满。”
小老头摇了摇头,“非也非也,萨满多出于极北之地,虽是旁门,却也没有傩这么折磨人,只是此地自古信傩,在早些时候更是出过傩神大巫,所以在度朔城,山上山下的划分并没有其他地方这么清楚。可度朔城总共那么大点地,为了争香火,年年都有损落于此的野修淫祀。”
这位大燕王朝在册正封的土地爷爷,无奈的叹了口气,“原先白饶山方圆百里有两个土地,一个山神还有一个河伯,如今就剩我一个喽。”
既然度朔城都是三不管之地,比度朔城还偏远的白饶群山更是无人问津,小老头所说的几个土地山神,也皆是大宇大洪王朝各自册封于此的山水神灵。
只是在此处,因为北陆三王朝的相互对峙,谁也没能彻底掌控度朔城和包括白饶山在内的群山。
这让没有王朝做靠山,却背负这各自王朝守土使命的山水神灵苦不堪言,在历任山水神灵皆被那帮傩神后裔实力碾压后,莫说是背后各大王朝没了与之争斗的耐心,便是仅存的最后一位白饶山土地,也就是小老头本神,也是正敢在白饶山内苟延残喘。
所以对于辖区边界线的度朔城,小老头是敬而远之。
只不过由于昨晚的炼气士讲解没说完,可小土地又实在畏惧度朔城的滩浑水,所以只得出此下策,大白天的就自动显身,争取早说完早利索。
至于不现身,行不行,当然行,只是小老头不敢赌,万一那个秉性难以预测的儒家大修士一时生气,自己可就真是祸从天上降了。
千万不要说什么儒家修士哪来的不讲规矩只说,几十年前,还是意气风发的小土地,还曾被一个去往映月乡的和尚教训过。
就因为自己没有看顾好窜入山林里的几个度朔城顽童,便被那个路过的和尚好生责罚,差点打碎了自己这个土地金身。
后来因祸得福,也正因为那次的教训,遇事三思而行,学会苟且的小土地才能在一次次城针对白饶山正神的阴谋诡计中存活。
周福气皱起眉头,听土地爷这么一说,度朔城还真是凶险的很,搞不好连姚先生也未必有把握能护众人周全。
少年忍不住问道:“可有他路绕行而过。”
小老头摇了摇头,“必经之地,除非有山上修士飞天而过,不过少年郎也不用担心,城的风险只是针对各淫祀正神而言,对于你们这些小娃娃,除了市井无赖爱找点乐趣之外,并没有多少人能看得上你们。”
与周福气猜想相反的是,度朔城不光人多,而且外乡人更多,无论是否和山上势力沾边,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纯粹商人也敢到度朔城赚取点发财之机。
所以,官府势力弱小,山上势力松散,淫祀众多的度朔城,反而比其他之地更多了几分公平公正的风气。
当然,前提是你没有因为某些事招惹到度朔城的地头蛇们。
小老头说到这,突然想起昨晚之事,打趣的问道:“少年郎,昨晚讲的炼气秘闻如今可曾理解了。”
周福气有些不好意思,听个秘闻都让人家分两次讲,自己要求确实有些过分了。
小老头仰头看天,叹了口气,“如今山上所说的大多都是炼气六境,最大的缘故在于,一旦入了第七境,便是天地认可的圣人,名副其实的圣人,何其难也,近千万年来鲜有人破境成功。”
周福气好奇的问道:“那上两境呢。”
小老头点了点头,“不错,如今的山上,至少在中小神州,所谓的山上巅峰大多指的是炼气六境中的上两境:还丹境和圣胎境。”
炼气第五境:还丹境,又名金丹境。
此境修士,以先天灵身意念为引,生成一颗金丹。
正所谓“结成金丹客,方是我辈人”。
只有踏入此境的炼气士,才算是真正大道可期的开始,寿命近千载。
炼气士求长生之旅太过逆天,所以从踏入炼气士之途开始,便会受到天地的无形压制。
而金丹的结成,则是对抗天道压制的根基,融入灵身先天之灵的金丹,可映射出种种异象,化一方小天地为己用,灵身不同,金丹的映射亦不同。
至于炼气第六境的圣胎境,则又是另一幅模样。
“珠落黄庭结圣胎”金丹映射的一方小天地结合炼气士后天习练的大道真谛,孕育出一尊元婴。
此元婴不足寸余,为炼气士本人模样,若说金丹是炼气士的先天灵身所化,那元婴则是炼气士后天修道的化身,是一个先天灵气诞生的炼气士本人,可飞身离体,转瞬间千万里,参悟天道,逢凶化吉,圣人境大能的元婴,甚至可上入九天。
再往上,便是那高不可攀的圣人境,因为高到让人绝望,所以日积月累,山上便有了炼气六境一说。
听完小老头的讲述,少年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临别之际,小老头在周福气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小子,记住,度朔城有度朔城的规矩,豺狼过多,偶尔有个小蚂蚱跳过去,群狼是不屑一顾的,可要是有头狮子路过,就不好说了。”
说着,小老头有意无意的往另一辆马车上憋了一眼,言尽于此,望这群师生小心了。
和上次一样,小老头跳下马车,一头扎到地上,就像周福气在村里水塘扎猛子一样,无声的钻入土地之下。
只留少年侧身对着空气行了个抱拳礼。
即便是听到那句话,周福气脸上依旧看不到什么异样的神情,黝黑的小脸,一如既往的沉静。
这时,另一辆马车上,聚精会神驾驭马车的路白瓷,并没有发现后一辆马车上的动静,只是听到身后侧卧而眠的姚安恭却是说了句梦话。
“方相傩士,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帅百隶而时傩,以索室驱疫;大丧,先枢,及墓,入扩,以戈击四隅,驱方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