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端坐在大堂内的看客们此时已经纷纷紧贴客栈内壁站着,大堂内大部分桌椅已经被一团团刀光劈的来七零八落。
站在大堂中央威风凛凛的络腮胡大汉身形不动,手中的横刀却是似风如雨,团团刀光在大汉身边滚动,刀光中隐约看见一个消瘦的少年身影在苦苦支撑。
大堂中央的客人散尽后,仅仅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周福气已经感受到死亡的近在咫尺。
原本一身本事才使出个五成的络腮胡大汉,看似盯着眼前的这个消瘦少年,实则大多半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二楼之上的那个教书先生身上。
如果这次真的碰上硬茬子,那个教书匠肯定是对络腮胡第一个出手,这一点,粗中有细的络腮胡子大汉心知肚明。
只是络腮胡大汉已经戏耍这个消瘦少年如此长的时间了,再打下去自己手里的刀就会情不自禁的砍到少年脖子上了,那个教书匠还没任何反映。
莫非只是普通人,或者说仅仅只是山脚下打转的儒家修士,看教书先生脸上表情不像是吓得迈不开腿的样子,估计也是个心肠歹毒的家伙,竟能任由书童自生自灭,也不多说半句。
一想到读书人也能如此凉薄,络腮胡子大汉心里一阵畅快,娘的,等这趟活彻底办完后,老子就第一个去你的狗头,看似一身豪气的大汉由衷的爱好就是砍这些个文绉绉读书人。
只是听到大哥发话后,络腮胡子知道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手腕翻转,满大堂的刀光为之一收,只留下一个像血葫芦一样的少年狼狈不堪的弯腰喘息。
那个大汉眼中杀机一闪,狞笑道:“娃娃,算你运道不好,没跟对人,这就送你上路吧,到了那边别读书了,没啥用,如果真有那边的话,嘿嘿。”
突然之间,一只的手搭在了大汉握刀的虎口之上,一道醇厚的嗓音自络腮胡大汉身边响起,“什么叫没跟对人啊,当着先生的面,劝学生不读书,不太好吧。”
姚安恭一手背后,一手轻轻的按下络腮胡子大汉正欲提起的横刀。
络腮胡子大汉蓦然一惊,身形微蹲,腰马一叫力,还是没有提起手中横刀丝毫。
是武夫吗,不对,是炼气士,可什么境界的炼气士敢近三境武夫的身,而且一手之力竟然能压制自己到不能动的程度。
络腮胡子大汉没有扭头看这个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教书先生,却是突然松手舍刀,一击侧踢如灵蛇甩尾,快速而隐蔽,无声无息的踢向了身边的教书先生。
周福气抬头看向身前并肩而立的两个人,其中的一个教书先生向周福气微笑示意,丝毫不在乎身边那个持刀武夫的反应,连身后那几桌绿林人士的反应都不看一眼。
读书人,平的是家事国事天下事,自然也包括这小小客栈的事,甚至是整个度朔城的事。
众人只见一个和绿林大哥同桌的丑脸汉子,腾空而起,空中那丑脸汉子的人影还没有消散,真身就已杀到教书先生身后,古怪的拳路,拳随人走,简单却致命,和络腮胡以及那个老五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不知是谁情不自禁的吼了一声,“四境武夫。”
大堂墙根下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这伙绿林人士着实了得,不仅已经出现了两个功底扎实的三境武夫,这会儿又冒出个四境武夫。
众人当中,也有赌性大的,原本还想借此机会搏一搏的,总不能就这样窝窝囊囊的被一群江湖人士欺压,此刻却是再无半点反抗的念头。
一个落单的老傩师此刻也站在墙根处,见到那个丑脸汉子出手后便无奈的摇了摇头,气游境啊,一个气游境武夫都出来了,看这样子,张狂也是有资本的,过江龙喽。
二楼之上,中年妇人身旁的几个小丫头,在丑脸汉子出手后也是议论纷纷,一个瞧着年纪最小的丫头瞪大眼睛问道:“这就是四境武夫,好快啊,二祖,他用的是不是就是先天五气啊。”
那个中年妇人倒也没嫌小丫头少见多怪,毕竟这帮徒子徒孙岁数小,也没下过山,能在此遇上这场争斗都也正合妇人心意,正好让小丫头们看看山下江湖的风景。
妇人宠溺的摸了摸那个问话的小丫头头顶小辫子,柔声道:“对呢,四境武夫和之前外家三境的武夫截然不同,体内的先天五气皆可调动,速度力量与三境武夫天壤之别,便是在三大王朝的江湖之上,一个四境武夫也是横着走的存在。”
先天武夫一出手,便是生死立判的下场。
眼见就是教书先生脑袋被砸爆的下场,却没想到异变再生。
姚安恭丝毫没在意络腮胡子阴险的袭击,而在脑后一阵劲风袭来的时候,手腕一抖,身影一闪,竟然和络腮胡子相互间换了个位置。
突兀的换位之后,络腮胡子还未站稳,耳边一侧竟是嗡嗡作响,一个拳头带着罡风擦着络腮胡子大汉的耳根而过,仅仅是拳风之力,便让的大汉半个脸颊都火辣辣的刺疼。
接着络腮胡大汉只觉着背后一阵大力传来,一个重物从半空中重重的撞在络腮胡大汉的脖颈之处,一个趔趄,连人带物一块被砸飞了出去。
丑脸汉子也没想到拳罡之下,原本近在咫尺的教书先生却硬生生的变成了自家兄弟。
那本该砸向教书先生的一拳,在丑脸汉子竭尽全力的翻转之下,勉勉强强擦着络腮胡子的脑袋挥过,体内先天之气奔腾和逆转急停,让丑脸汉子五脏六腑都如挪移一般,再也控制不住身体,如同一个麻袋一般重重砸到络腮胡汉子身上,两人一起成了滚地葫芦。
绿林大哥呼的站起身来,脸色不再轻松,果然是炼气士,修为着实不低,难道是金丹修士,如今已是中年人的五毒公子,暗暗猜测着这个教书先生的境界。
绿林大哥身边的山羊胡子老者看到此境心里一惊,竟是一把就揪断了几根胡须。
大堂内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今天小小客栈还真是藏龙卧虎,已经出来个四境武夫了,可看那位教书先生露出的一手神通,起码四境炼气士起步,十有八九是金丹大修士。
老掌柜的反而不急了,乖乖不得了,度朔城一年也见不着一次金丹境这种山巅上的大神仙,今天就算把客栈砸烂了,只要是有条命能活着,日后也有得吹嘘了。
店小二反正是看不懂形势发展,就算想看也看不清,瞅见身边老掌柜乐的咧开嘴角,心里一咯噔,坏了,老掌柜的难道是失心疯了,都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
二楼之上的那个中年妇女盯着楼下的那个教书先生,轻轻问道:“你们谁能看清那个教书先生什么路数修为啊,静丫头你说说看。”
中年妇人身边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子,轻轻的摇了摇头,作为姚火山姚家年轻一代的翘楚,女子莫说看清那个教书先生修为,便是连那个移形换位的神通也没看出什么门道。
见静静姐姐遇难题了,之前发问的那个大眼小丫头便主动站了出来,“二祖,那个教书先生比那什么四境武夫看着厉害多了,绝对五境炼气士起步,乖乖,那不就是金丹境了吗,二祖您给讲讲呗。”
中年妇人听到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一席话,忍不住捏了捏小丫头娇嫩的脸颊“就你机灵,我问你静丫头的话也敢接,老老实实看着,以后独自行走江湖后可不许多说话,不要惹来不必要麻烦。”
虽说嘴上教训着这不懂事的小丫头,可看中年妇人的神情却是满不在乎,别人听到又能如何,不是还有她跟着吗,师门师门,不就是这时候用的,底气足得很。
中年妇人看了眼二楼尽头,栏杆上那个依旧对楼下局面感到兴趣十足的侏儒,心里暗暗盘算,看来这次异宝现世引出了不少老怪物啊,只是不知道楼下那个教书先生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带弟子游历碰巧赶上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其实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客栈内只要不是炼气士或者说踏上武道的看客,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看清。
这其中就包括二楼的众多蒙童们,郑微微和林幼学看着楼下形势变化,虽然看不懂也看不清,但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连脸上的泪水也顾不得擦拭了。
倒是小名小花的胖子,又继续低头往嘴里开始塞吃的,反正姚先生赢了自然皆大欢喜,要是老姚输了,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路白瓷与郑微微他们不同,身在一楼的稚童更能感受到大堂众人给他的压力,尤其是这几个动手的武夫,稚童紧张的要命,连动都不敢动,真想不明白方才在阵阵刀光里来回躲避的周福气是怎么样的感受。
看不出来,平日不起眼的周福气关键时候这么硬气。
想到这里,路白瓷忧心的望向还站在大堂中央的周福气,少年衣衫褴褛,一身血迹,放眼望去简直就是个血葫芦,一滴滴血顺着身体就流到地上,这会儿已经在少年脚下的汇成了一个小血洼。
只是周福气背对着路白瓷一动不动,稚童也看不到周福气的神情,自己又不敢动,只能焦急的待在原地。
而周福气使劲甩了甩头,甩出了许多汗滴。
方才少年在刀光中闪躲,竭力的躲避劈来的刀锋,莫说是刀锋,便是那横刀一击之下带来的劲风,打到少年脸上也能挂出一道血口子。
少年能避则避,比不了则尽力避开身体要害,至于姚安恭什么时候出手,周福气没有催促,反正只有姚先生在,少年性命始终就有保障,只是因为路白瓷的关系,周福气尽量离稚童远一些,免得波及到路白瓷。
说起来今天客栈毁坏的桌椅大部分还真都和周福气有关,可就算如此,周福气也落了个满身的刀痕,刀口不重但极多,所以看起来极惨。
此时停下来后,身上的疼痛逐渐发作,周福气只能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忍着,痛的一脑袋汗水呼呼往下淌,少年也没办法擦,因为自己除了脑袋好一点,其余部位皆是血水,只得使劲晃一晃头,甩下些汗水,免得影响自己看战局的发展。
只是身体一动,一身细小刀口疼痛加倍,便是吃苦如周福气,也痛的龇牙咧嘴。
听到周福气倒吸凉气的声音,姚安恭回过头瞧了少年一眼,想了一想,忍不住笑道:“放心,今天就替你把账算一算。”
言语温和,却杀机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