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安恭几乎在举手投足之间便摆平了拼命护教的鸠有道和不可一世的褚棠,让一旁观看的周福气看的是心潮彭拜。
只是可惜,在姚安恭一手造化时光的神通之下,整个傩族除了一个洪添躲到傩神领域之外,再无一人保持清醒,否则,面对这个强到离谱的所谓“元婴”修士,还能有几个傩师保持对于傩神必胜的信心就真的很难说了。
决意快速平定度朔城之事的姚安恭,此刻并没有着急出手,而是仔细打量着那个所谓的“傩神”。
从其自身领域来看,如果是寻常元婴境炼气士对上这个古怪的神灵,确实是凶多吉少,更何况是在今日这个天时地利都偏向傩师一边的情景。
所以洪添那句圣人之下皆可杀并不是胡言乱语。
只是可惜,人与人之间最大的差距除了老天爷给的天赋机遇,还有眼界和见识,这一点对于山上的修道之人同样重要。
中小神州经过千年前那场大月掀起的浩劫之后,山上山下的传承几乎断了个干干净净,再加上出于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这座如今版图最小的神州,实际上是被人为的划分了几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是一个自成体系的小天下。
每个小天下里都有为填饱肚子而活的黎民百姓,为向上攀登的庙堂高官,即有山下的走夫贩卒,也有山上的神仙眷侣,而对于天下之外是什么样,除了那几个活的足够大运气又够好的老东西,早已没有人去探究这些。
就拿北陆三王朝而言,三家分月之后,三大王朝按照祖宗定下的规矩固守祖业,山上山下同样依照旧制运转,只要没有强有力的世俗或者说山上势力入侵,这座小天下就会安安稳稳的运转下去。
至于和外界相比,这座小天下的炼气士们会不会成为井底之蛙,对于从来没有闯出去过的他们而言,也是不重要的事情。
而对于监管神州的儒墨两家修士而言,只要不出现山上斗法祸乱世俗人间,就无需插手世间自然形成之事。
就算是在一个泥潭里,只要这个泥潭之中的亿万黎民百姓能安居乐业,不也是诸家圣贤最理想的追求境界之一吗。
至少单就姚安恭所知,监管中小神州的儒墨两家圣人,为了担心有外力打破神州之内这个各自封闭却自得其乐的局面,亲自出手拦下好几拨欲来此推行自己学问的百家修士。
姚安恭也暗暗琢磨,甚至在映月乡的时候还和曹无念和小道士探讨过,似乎圣贤们更想把这种意外出现的状况延续下去,打造一个更加独立而纯粹的山下世俗世界,逐渐减弱山上之人对于山下世界的影响。
不管圣人出于什么目的,中小神州确实在按照圣人们的推演而演化着,至于成不成功,姚安恭也不知道,但有一点很明确,那就是大半个中小神州的炼气士真的在井底之蛙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就像此时此刻的度朔城。
金丹修士便是极为罕见的人物,元婴修士便是傩师们能够想象的极限,甚至大多数修行中人都不知道元婴之上圣人之下,还有一个炼气第七境的化一境。
当然在诸子百家嫡传子弟极少踏足的中小神州,在圣人不出的情况下,元婴确实已是山上巅峰的存在。
所以洪添可以肆无忌惮地喊出圣人之下皆可杀的口号,而多少知道些内幕的洪添,在看到姚安恭言出法随的威能之后,立刻不顾脸面的逃至傩神小天地之中。
因为他知道,他最担心的那一种情况发生了。
当年他从一个流浪至度朔城的乞丐,到如今整个傩族的领袖,只因当年那个入梦而来的古怪神灵指引,一路挣扎到如今这个地位的洪添一直都是在赌,赌自己的运气,赌那个神灵所指引的神迹,赌自己不会碰到那个万一,所以才有个如今这个熏天赫地的傩族新任首领。
只是今天赌赢了无数次的洪添,终于在他最不想出意外的时候碰上了那个最坏情况下的万一。
不管姚安恭是大隐隐于世的世外高人,还是儒墨两家中的嫡系子弟,不提其身后是否还有其他靠山,只说这一身通天的修为,像极了傩神梦中所提醒时说的真正山巅修士。
如今洪添只能寄希望于那个一直以来从未错过的傩神可以帮他渡过眼前这个难关。
只是洪添磕头祭拜了半晌,却迟迟没有等来傩神的动静。
按捺不住心中疑惑的洪添强忍着铺天盖地的威严,缓缓抬头向那道不可直视的身影瞄了一眼,除了感觉刺眼的光芒之外,再无其他念头。
姚安恭就这样静静地盯着那道装模作样的身影,朗声道:“既然已经降临就睁开眼吧,左右是逃不过这一劫的。”
洪添听闻此言不由得两手直颤,如此寒冷的季节竟是满脸的汗水,心里默念“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穷书生胡言乱语。”
一声叹息之声从祭祀台之上的那道身影处传出,那个威严的傩神缓缓睁开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一脸笑意的教书先生。
如果感知没错的话,此人应该是从映月乡里走出来的看守者。
以血气铸就巍峨身躯,一族香火缠绕周身,说不出诡异的傩神终于开口说道:“你是哪位圣人座下弟子。”
姚安恭习惯性的眯了眯眼,反问道:“当年你在映月乡布下迷局的时候,难道对坐镇映月乡的四位圣人子弟没了解一二。”
傩神沉默一会儿后问道:“你是儒家子弟,又不是那个墨家曹无念,如何看得出我的真身。”
姚安恭点了点头,心里暗道一声果然如此,映月乡躲过天劫一事后,曹无念和沈密便立刻动身前往三大王朝各地,试图找到从背后策划这出惊天劫难的幕后真凶。
相比要云游四方的慈无和尚,姚安恭竟然决定护送一波无关轻重的稚童去往大燕京城,是所有人没有意料到的事情。
当然,这也是因为姚安恭的以往表现有关,无论是进乡前的师门背景山上事迹,还是入乡后安心教书的朴质模样,都是四人中是最不起眼的存在。
否则,再怎么着,一个圣人子弟不至于让人无视到如此地步。
教书先生听到眼前这个傩神的疑问顿时给气笑道:“不光看出来了,我还是专门来找你的。”
姚安恭沉声道:“你以为你这个分身以灵身入神道,吸取傩师的信仰之力,就真的能改头换面瞒天过海了,妄想。”
一直在映月乡逗留十数年的老道士,之所以大老远的从其他大洲来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乡村,便是因为算到老道士那个叛入魔道的师弟会在映月乡出现。
但在当时,包括姚安恭在内的四大圣人子弟都没有想到,老道士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师弟,竟然在映月乡之外那个北斗生死阵做了手脚,更是遮掩了天象,最终搅乱了从未出过事端的映月乡拜月祈福之礼。
哪怕事后的天劫被诸人一一化解,但自此之后也就没有了禁忌之地映月乡的存在,乡民纷纷各自逃散,这让姚安恭四人脸上很是挂不住。
更可恨的是,老道士那个小师弟论修为战力很是一般,但旁门左道甚是精通,虽不至于让诸人感到棘手,但却需要花时间来解决。
比如他把三魂六魄分成九人,隐藏在中小神州,一心隐匿之下,便是同根同源的老道士,在从映月乡找出一个化身为大族家生子的分身之后,也很难在短时间内理出头绪,所以从有了沈密和曹无念气冲冲的寻人而去。
如今,姚安恭眼前这尊傩神,则是那九个分身之一。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把这个享受香火多年,几乎就要位列傩族供奉神位的傩神和那老道人师弟的魂魄化身联系起来。
按照笑脸傩师和洪添崛起的时间来算,这可是需要至少十数年的谋划。
姚安恭赞赏的点了点头,“虽说山上修士寿命漫长,动辄需要谋划十数年,便是百年千年也是习以为常的,但中小神州千年来几乎闭塞,却是少有你这种魔头现世,看在这苦心谋划的份上,你有什么手段可以使出来,我姚安恭都接了。”
其实,姚安恭有些错估老道士那个小师弟了,如果那人的本事真有如此高明,一个化身都能玩出如此多的花活,那集合魂魄之力未必不能破开修道瓶颈。
一人分九身,整整一个灵身要经历九遍死去活来之苦才算成功,而这九个化身各有心智,机缘也各自不同,姚安恭眼前这个分身自然是最特殊的一个。
莫说是那个如今的魔道巨擎能不能躲得过沈密和曹无念的追杀,便是侥幸成事,日后能否收取这个准备自立门户的分身也是个棘手的事情。
在漫长享受香火中逐渐与主体渐行渐远的傩神,从一开始就打算好接下来的行动了,只要能够一扫度朔城周边,等傩族走出大山,那他自然便成为一个山上宗门祖师堂里安享香火的祖师爷。
到时候,一个势力如此庞大的山上宗门,说不定还可以和三大王朝扯上关系,以后未尝不能开创一个类似与神道派的存在,在一个势力范围辐射北陆的仙门巨头里当宗做祖岂不来的快哉,运气好的话诸子百家也能再加一家。
只可惜,所有的美好幻想也要过了姚安恭这一关再说。
傩神并没有答复姚安恭,只是谨慎的积攒力量,到了这个时候说其他的也晚了,他和姚安恭之间注定也只能活下一个来。
此时除了瞪大眼睛好似看懂但又没大看明白的周福气之外,祭祀台上跪着的洪添几乎快要晕倒了,他终于意识到如今的处境了。
傩神沉默片刻,突然放声大笑,“姚安恭,莫不是以为你一个七境炼气士就能吃定我了,你可知我在这度朔城最大的依仗所在。”
说话之间,云层几乎要低垂到度朔城中,周福气只感觉脚下地面不住的颤抖,不时的有庙殿的青石碎屑掉落。
傩神疯狂的笑道:“莫要忘了映月乡的天灾是谁引来的。”
姚安恭大惊失色,怒吼道:“尔敢。”
教书先生立刻散尽护身小天地,生怕自己炼化的浩然气加剧天地异变。
而这时,属于傩神的血色小天地突然把整个傩神庙前的广场包括在内,以自身化为一方天地之主的傩神,居高临下看着一时大意之下落入自己天地之内的教书先生。
傩神狂笑道:“所处度朔城中,我便是一方天地主宰,你如今更是被我圈到以我意志为转移的小天地中,姚先生,你的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