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经算是大衍王朝国土的铭陵郡郡城。
此刻正城门大开，为数不多的驻城轻骑倾巢而出。
虽然是不过数百擅长外出野战的轻骑，行进之间却是整齐划一，张扬中带着一股内敛。
百骑而行，大地为之震动，密集急促的马蹄踏地之声，让旁人热血沸腾。
道路一旁，一个轻骑武将勒缰停马，看着一个个自己从家乡带出来的子弟兵从自己身边经过，一脸凝重神情。
武将的副将，是自家的一个远方族侄，即便是搁在整支大衍王朝北境铁骑中，论骁勇也是排得上名号的。
这个被一道狰狞疤痕贯穿全脸的年轻副将，自后方快马赶到武将身后，逐渐放缓马蹄后，与主将并肩而立。
年轻副将轻声询问自家族叔：“吕将军，咱们这趟奔袭到底是奔着谁去的啊，哪有连对手情报都没有就冒然出击的道理，连大概位置都没有怎么接战，再说咱可是这郡城驻军，就算是临时驻军，难道真的不等换防部队上来再走，上面是不是喝酒喝大了，下这种命令。”
副将虽在这个族叔面前虽不敢称辈分，只是和他人一样喊将军，可后面说的话着实是没那主将当外人，言语无忌。
老而弥辣的主将一瞪眼，嗓音低且急，“哪来的这么多牢骚话，不该问的就别问，怕了就滚回去。”
年轻副将嘬了嘬牙花子，跟没事人一样四处张望，只是不再吱声。
没想到自家这位族叔犹豫了一会儿，大概是自己心里也有点摸不清状况，斟酌一番后，小声透露道：“不但是我们这几百号人，整个新平定下来的边境军镇，其精锐野战铁骑，有一个算一个，今夜全部倾巢而出。”
年轻副将愣了一下，“敌袭？不应该啊，五国往北之地，虽说民风彪悍，可哪来的军事力量能闲到招惹我们，有这个实力的就得是北陆三王朝了，可这距离也太远了，不符合兵学啊。”
主将下意识拍了拍马兜里的铁骨朵，“行了，别瞎猜了，到达指定地点之后，上面自然会有下一步指令下达，打起精神来，好生做事。
--------------------------------------------------------------------------
夜幕深沉，前半夜的篝火旁，周福气依旧在一动不动的站桩。
自从有了那睡桩养神之后，周福气一夜只需要睡一两个时辰，便可以精神抖擞一整天。
汲暗起身来到少年身边，用力拍打了一下周福气的肩膀，“嗯，形散意不散，有点意思了。”
周福气有些讶异，依旧不动，但却撇了老人一眼。
汲暗反倒是退回去重新伸手烤火，老人脸上的千丘万壑，在火光映照下格外凝重。
汲暗抬头笑道：“你小子已经感受到那股气血之力了吧，气若游龙，热腾似虎，是不是接下来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周福气突然收了桩功，一屁股坐在老人身边，少年心里清楚，老人接下来的言语会是他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席话。
原本汲暗并不想这么快指点周福气彻底走上武夫之路的，可是没办法，接下来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应顾不暇，实在是没有时间继续考察少年心性了。
所以原本在汲暗计划中，可能会一直走到大燕京城才会说的话，今夜提前说给了周福气。
既然决定说了，汲暗便不再像之前一样藏藏掖掖的卖关子，老人慢慢解释道：“武道共十境，人人都像成为那站在最巅峰的那个武夫。可是对于讲究水磨工夫的武夫而言，越是最开始的时候，越是最重要的。”
“这其中，武道前三境名为炼皮境、淬骨境、磨筋境，又被称之为外家三境。每一个武者在武道之初，都是通过各家法门磨炼肉身做到铜皮铁骨不断筋，从而大幅改善后天肉体的强度，在最不讲究个人战力的沙场之上，此三境武夫都可为陷阵之猛将，书中的百人敌。”
对于这个说法，周福气之前是听过的，在度朔城和许家坡的时候，少年也是被外人一眼便认作是一个小小武夫。
“而感受体内那股气血游动之后，就等于说你已经跻身到了武道第二境淬骨境。万万不可小看这武道第一个门槛，凡夫俗子能否习武，就看你有没有这股气血，感受到不到这股气血。看似简单寻常，可只有感受到了这股气血的存在，才算真正不如武道之途，之后的一切才会皆有指望。记住，武道巅峰的风光再好，没有这最开始的关键一步，皆是空谈妄想。”
汲暗上下打量一眼周福气，赞赏道：“你虽家境贫寒，但身子骨却打熬得不错，不，应该说是很好才对，一点不输给那些从小便精心调理身体的豪阀子弟。从今年外乡炼气士进入映月乡拜月至今，你一次次的破而后立，反而激发了身体的潜能，能够不断续上一口气也是你小子的福气，更是你能够不断变强的原因所在。”
周福气挠了挠头，也许这就是沈密之前所说的祸福相依吧。
汲暗继续说道：“你如今已是个合格的两境武夫了。世间的武者大多是通过磨练肉身并结合医家的奇经八脉体系来修行，所以你接下来要真正找到体内那股气血的家，也就是可以让气血栖息修养的气府窍穴，而你的当务之急依旧是磨炼肉身，扩宽经脉，修养气血。”
周福气屏气凝神听到极为认真，这都是少年最为需要的武学门道。
一个墨家大祝，站在炼气士之巅的老人，依旧给一个少年讲解着粗浅的武夫门道，“外家三境，是最能体现武夫真谛的一个阶段，因为在这个阶段，任何一个武夫的成就高低，都不是靠天赋，也不是先天根骨，而是一个态度：吃苦。
汲暗往篝火里添了一把干柴，尽量用少年听得懂的通俗言语，来解释那些晦涩难明的习武诀窍，“我们的人身肉体，就是承载你血气的载体，就像是盛水的容器，只有容器越大，盛的水才越多，你口渴了喝起来才能解渴。而人体内的经脉，其实就像道路，想要在一片荒芜中做到人马通行，只能一点点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若是你惫懒不堪，吃不住苦，最后只是修出了羊肠小道和独木桥，背负着小瓶子的水和干粮，能不能上路，也能，可以继续向武道高处走，但是越到最后，你的局限就会越大，因为你的水和干粮太少，走不远，你的道路太小走不快，就算是两人对垒，你道路狭窄难行，跑的也没有别人快。”
周福气恍然大悟，“是这个道理。”
“所以最讲究水磨功夫，习武之人想要走的更高，必须下死力气，用苦功夫，所以武夫从来不会像炼气士那样可以凭借天赋异禀而一飞冲天。武者在这个阶段，绝对容不得半点懈怠，想要在下雨前把房屋盖好，就要抓紧时间埋头苦做，要想以后房子在风吹雨打中不倒，还要把活干的精细牢靠。”
周福气点头笑道：“我还是能吃点苦的，在吃苦这方面是不会比别人差的。”
汲暗哑然，一路行来，老人到周福气有多了几分了解，如果说吃苦和努力也是一种天赋的话，那么周福气就是在这个天赋上一骑绝尘的那个天才。
汲暗一脸肃穆的告诫少年，“但是切记，在这一层境界勤勤恳恳是好事，却不能为了打牢基础而滞留太久，因为人体内的气血会随着岁数增长，会逐渐流失，这就像凡夫俗子一般到了三十岁之后，身体便逐渐走向滑坡，即是此理。”
周福气默默点头，一个字不漏地全都记了下来。
“至于第四境嘛，名为气游境，江湖的武把式所说的‘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就是从第四境而来，这口气说的就是气游境的气，也是你体内的那股血气总称，依靠前三境打下的根基，四境武夫就可以让这股气血游走全身，那个时候，四境武夫的身体便可重可轻，速度可慢可快，杀伤力惊人。”
汲暗无奈的看了周福气一眼，笑道：“炼气第四境，同样讲求一个水到渠成，只要你走到那一步才能有所明悟，我的指点就已经很难起到作用。实际上，武夫炼气和灵武双修的练气士差别，就是在这一境上体现的。”
汲暗沉声道：“前三境为外家炼体三境，只求务实两字，甚至连第四镜也都可以算的上脚踏实地，而之后的第五境则有些不同。”
“武道第五境名为守一境，又被称为守意境，气游伤神，动则生变，武夫在这一境后天操控原本用来维持自身运转的先天五气为己用。只是在无法像炼气士识别灵身的情况下动用先天元气，无论是御敌还是练功，极易出错，一旦体魄有损则影响武者精神意识，走火入魔一说就是由此而来。所以此境最主要是定神守意，激发血气，坚守意志，此境为武者对抗玄之又玄的炼气士打下扎实基础，不挡不避，不慌不忙，至刚至阳之境。”
汲暗一拍大腿，“当然了，对于你而言是练好桩功，学好拳法，走好眼下的路，现在多说没用，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
但说都说了，以后估计也很少有机会给少年讲解这些，汲暗还是精神抖擞说道：“虽然有拔苗助长的嫌疑，但我毕竟是站在山巅之上的炼气士，还是要给你讲讲武夫山顶风光的，免得你真成了泥塘里的小蟾蜍，坐井观天，不知天高地厚。”
“武夫第六境，伐髓境，到了这一境已经是山上山下公认的小宗师了，此境武夫换骨伐髓，脱离后天之身的限制，金骨玉髓，水火不避，和佛家金刚不败之躯差不多。”
“第七境，洗经境；换血洗境，彻底拜托后天之身的约束，拓宽经脉，以血载气，以气推血，血气冲天，鬼神避之，和道教的无垢金仙之体差不多。”
“八九十境离你太远，不提也罢，毕竟整个中小神洲也没几个八境武夫。”
汲暗回去睡觉后，留下周福气一个人慢慢消化老人那些深入浅出的金玉良言。
少年满脑子都是要多练习走桩站桩的想法，说不定以后就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跻身到武道第三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