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绮罗的身体一僵，赤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霍之洲。
他脸上那些愧疚和悔恨的神情，在她眼里真的是太可笑了。
顾绮罗苍白的脸上溢出嘲讽的笑容，“不要走？霍之洲，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让我不要走？五年前你决定我的生死，决定我孩子的生死，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对我说出这句话？你凭什么？”
霍之洲愧疚的垂下眉眼，脸庞的颜色一寸寸的消失，最后变成了雪白。
而他心口则涌起急风骤雨般的剧痛！
是了。
早就料到顾绮罗会比他想象之中的更狠，可这都是他活该。
他凭什么呢？
“绮罗……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的错，是我太自负了，是我被南成天的假线索欺骗。你可以恨我，怨我，用所有的办法来折磨我。但是你不要拿你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好吗？你必须要去做手术，我不相信江云谦会愿意看着你去死！”霍之洲卑微无助的拉住她的手，眼里是一片刺眼的模糊血丝。
顾绮罗张了张嘴，眼前止不住的发黑。
她猛然地揪住霍之洲的领带，她红着眼睛，厉声逼问道：“怎么？你现在是打算拿他来威胁我了吗？我告诉你霍之洲，你要是敢把我的病告诉他，我这一辈子都会恨死你。你害死我的孩子，挖走我的肾，让我患上了子宫癌，你还要狠毒到让我失去这生命里唯一爱我的男人吗？”
唯一爱我……
霍之洲脸色惨白，嘴唇轻颤，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底。
钻心刺骨的冷。
在顾绮罗眼里，江云谦是唯一对她好的人。
她说得对，在那痛苦的五年里，江云谦是唯一陪在她身边的人。
江云谦对顾绮罗的意义不同。
可他没办法，他一想到她只有一年的时间，他心如刀扎。
他不相信命运不给他赎罪的机会，他不相信……
“只要你做手术，只要你愿意配合医生治疗，没有人会阻拦你和江云谦在一起。但如果你要执意用性命去赌，那我只能告诉你，你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嫁给江云谦。你自己选！”
霍之洲咬牙切齿，眼睛里都弥漫着一层怒意。
顾绮罗瞪大眼，赤红的眼眸如染血，揪着他衣领的手在狠狠的颤抖。
“五年前你不在乎我的生死，五年后我的生死和你无关。霍之洲，你到底明白不明白？今时今日，你已经没有资格在我的生命里指手画脚。你若是真的那么痛，你若真的想要赎罪……”她歪过头，咯咯地笑了，笑容里带着报复性的快意。
她近乎刻薄的诅咒他，“那你就该去死啊！你怎么不去陪那个被你丢在垃圾桶的死婴呢？你就该去陪她啊！不知道这些年来，你会不会做噩梦……不知道这些天你是不是还睡得着觉！”
她躺在手术床上，那个被丢弃在垃圾桶的婴儿，是她这一辈子都走不出的梦魇。
那是霍之洲造的孽！那是霍之洲的报应！
不是她不想要那个孩子，是她这个做妈妈的没用，她护不住。
不过现在很好。
霍之洲心里一定很痛，那就太好了。
亲生女儿被他强行引产，他现在每每回想起那一幕，估计都痛不欲生！
不过，这样就好。
她就指望他余生不痛快了。
霍之洲的瞳孔倏然一缩，那里面满是冰冷锐利的倒刺，扎透了每一个人的心。
他的女儿……
他记得。
他记得那是他的女儿，他记得那个时候顾绮罗怀孕七个月了。
她肚子很大，一向要强的顾绮罗为了保住那个孩子，她向他卑躬屈膝，跪着求他。
她说：霍之洲，我求求你，我可以捐肾，但求你让我生下孩子。
只要让我生下这个孩子，让我去死都可以。
他不答应，他直接让人把她绑走。
此时往事如潮水涌来，一幕一幕浮现在他眼前。
那些模糊的记忆开始清晰，每一帧的画面都是如此的深刻。
而他胸腔那尖锐的痛楚，却愈演愈烈。
“绮罗……”他垂下眼，薄唇一张一阖。
顾绮罗不怒反笑，松开他的衣领，慢慢地往后退去，直到单薄的身体贴上那一面冰冷坚硬的墙壁。
她扶着墙壁，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
“霍之洲，你记好了。”她用尽所有力气说出一番诀别的话，嗓音沙哑，“你从来就不欠我什么，你也用不着对我赎罪。我顾绮罗算什么货色？我是混娱乐圈的人，天生的下流货色。毁个容，挖个肾，再得个绝症也不算什么。谁让我生来命贱呢？谁让我一出生就是顾掌珠的陪衬品呢？”
她嘶哑的声线好似被清冷的夜风吹到了很远的地方，一字一句都带着难以摆脱的悲凉和凄然。
“你不欠我什么，也别在我面前摆出这样愧疚的眼神，你欠的是那个……被你丢在垃圾桶里的死婴，哦……错了。她是你女儿，你从来就不期盼她的出生，你恨不得她去死，你恨不得我们母子一起死在手术床上。真是抱歉，没能如你所愿……你的余生，就为那个被你亲手杀死的孩子赎罪吧。她什么时候原谅你，我就原谅你。”
她的每一根神经都被疼痛折磨着，她的脑海里又响起婴儿微弱的啼哭声。
那哭声，如生锈的刀拉扯着她千疮百孔的心。
那些伤口，看不见摸不着，却痛得要命。
她绝望的闭上眼，任由一行清泪碾下，“谁让我爱她呢？谁我爱这个女儿呢？”
陆安承早就震惊了，可后来他看顾绮罗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悲悯，还有一种叫做疼惜的东西。
他自诩风流不羁，花花公子。
从来没有女人能够入他的眼，但是这夜风里，女人倔强含泪的眼，像两颗绽血的灯泡。
狠狠地，烫入了他的心里。
曾经的顾绮罗有多肆意潇洒，有多张扬个性，现在的她就有多破碎不堪。
她不过是一个看似精致的瓷娃娃，往事就像一条条的裂纹，慢慢地爬满了她的脸。
瓷器，开始破碎。
他好像记起了每一次她抽烟的时候，总是笑得最明艳热烈，可眼底都有一闪而逝的凄然和哀伤。
她曾经……
死去了一个女儿。
她还是霍之洲的前妻，她现在爱的人是江云谦。
他才了解她的好，可又要永远的封存自己的心。
陆安承急红了眼，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他怒吼一声，“霍之洲，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他挥舞起自己的拳头，疯了一样的砸向霍之洲。
霍之洲躲闪不及，脸颊重重的挨了一拳，顿时一片泛血的淤青。
霍之洲踉跄的往后退去，顺势擦拭唇边的血迹。
他的眼神依旧锁定在顾绮罗身上。
“霍少……”宋琅连忙上前。
霍之洲推开他，一脸狠戾的盯着陆安承。
陆安承像是杀红眼的兽，像一把出鞘的长剑，屹立在顾绮罗的面前。
曾经那个跋扈令人讨厌的陆安承，从骨子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还要去打霍之洲，手臂却促不及的被一双纤细的手抓住。
她低垂着头，栗色的卷发随着她颤抖的双肩在晃动，于她苍白如纸的面孔划过细碎的光影。
她的眼睛通红。
“别打了，发什么疯？”
她慢慢地开了口，出口就带着浓重的鼻音。
陆安承那颗躁动暴怒的心，被女人的手指这么一抓，突然就息怒了。
转眼间，他的喉咙间发涩。
“我发什么疯，我就是看不得有人欺负你。”陆安承低吼一声。
顾绮罗顿了顿，泪水滚滚而落。
看不得有人……欺负她？
江满月的宝贝弟弟，突然也没那么讨厌了。
她扯开唇角，斜睨了一眼挨打的霍之洲，最后又看着盛怒的陆安承。
“行了，你这么保护我，我很开心。你可打不过霍之洲，别被人揍一顿，你姐可得哭了。”她故作漫不经心的说。
陆安承望着她略显苍白的脸颊，喉咙被一团棉花堵住。
“我姐不会哭，你也别哭了。小爷……还是喜欢那个热烈明艳的姜若愉。”他握紧了拳头，手心里浸出了汗水。
顾绮罗垂下头，顺手拨开贴在脸颊的碎发，“嗯，谁让你跋扈，你说什么都对。”
她看似是在讽刺他，可轻松的语气却让陆安承笑了。
熟悉的顾绮罗又回来了。
眼泪不适合她……一点都不适合。
莫名的，陆安承想到了他姐姐。
顾绮罗和江满月都是同一种性格的人，可顾绮罗外刚内柔，看似坚不可摧，可内心很柔弱。
可江满月看着柔弱，但她外柔内刚，骨子里都透着坚韧。
“那你别哭丧个脸了，看在你是我姐姐朋友的份上，我也把你当作……姐姐了， 以后我会保护你和我姐的。交给小爷我！”
下意识的，他不想去触及嫂子那两个字。
没道理，就是不想。
“我怎么突然就多了一个弟弟呢？”顾绮罗破涕为笑。
两人完全把霍之洲无视了，顾绮罗拽着陆安承就往马路边走了。
他在他们眼里就是空气。
霍之洲要追上去，却被一直沉默的傅庭凌叫住。
“站住。”他敛着好看的剑眉，浑身环绕着凌厉的气息。
他伸出手指摁了摁皱着的眉心，声线极其低。
“放过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