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的光像是承接着天地的支柱，在黑夜中格外明亮。
洛琳坐在人群中，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
虽然平日里小混蛋小混蛋的叫，可实际上她是希望顾明能够成为天选骑士的，那是她的学生，如果成功的话，她就会一跃成为郁金香学院的传奇导师，名字会留在校史的名人堂中。
那样她的家族复兴就会变得更有希望。
可遇上牛王这种突发情况确实超出了她的预想，要从几千个人中成为那唯一的倒霉蛋，这已经不是运气可以解释的了。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有个坐在洛琳身旁的男导师关切地靠过来，企图触碰她白皙的双手。
洛琳瞥到了他的小动作，悄然间挪动了手的位置。
“那个倒霉蛋是顾明啊，洛琳我记得那是你的学生吧。”另一个导师随口说。
“哦，原来是在担心你的学生么？”
男导师明白了洛琳脸色变化的原因，他笑了笑，摆出前辈的姿态来，“洛琳，你得相信我一句话，顾明这种桀骜而恶劣的学生是不值得我们为他费心的，而且他已经遇到了牛王，没有人可以再帮他了。”
“起码他不是个猥琐的小人。”洛琳冷冷地说。
男导师的脸色轻微地变化，但是很快又平静下来，占便宜这种事情虽然说起来是不齿的行为，可是在中庭这样充满欲望的地方，哪个男人没有做过呢？
在学院里，表面上大家都会装出绅士的模样，可背地里男老师们都在议论哪个女导师更风骚，更容易上手。
洛琳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导师早就被男导师们议论过无数次了，大家都对彼此的意图心照不宣，可至今没有人成功过。
男导师自诩也算花丛老手，小小的挫折并没有让他放弃，他盯着洛琳姣好的面容，轻声说。
“我知道你跟那个小贱民的关系不清不楚，但只要你愿意来我家过夜，我就帮你把事情隐瞒下去。”
洛琳的脸上涌现难以掩饰的怒气，她偏动手肘，袖间有狭长不可见的刀刃滑出，沿着真丝的衣袖抵在了男老师的腹间。
“离我远点！”
男老师感受到了那柄刀，但是他不怒反笑。
“你以为他还是那个议员之子吗？巴结他还能有什么好处？他如今只是人人喊打的落水狗而已，你该不会真以为他掌握了一项秘技就能成为天选骑士吧！”
“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洛琳连看都懒得看他。
“你看着吧，看这个小杂碎怎么在试炼中变成失败者！”他恶狠狠地说。
...
顾明直视着牛王的双眼，身上的气势变得锐不可当。
如此的行为对牛王来说简直是挑衅，它发出悠长的哞叫，再度对着顾明发起冲击。
顾明咬了咬牙，趁着牛王的速度没有提升的瞬间，挥剑斩在它的牛角上。
可这一剑没有给牛王造成任何影响，反而震得他自己倒退。
后撤稳住身形之后顾明再度挥剑，怒斩之力在悄然间开始叠加，他很清楚普通的斩击对这头牛王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它的牛角，皮肤都是最坚固的防御，只有叠加了五剑后的斩击，也许才能对它造成影响。
“二！”
“三！”
“四！”
顾明每斩一剑都会后退一步，但是后退的步伐却越来越小，累积了四剑之后他的剑上涌现灿烂的光，而他的气势也在这个时刻攀至巅峰。
“秘技！又是秘技！”广场上再度传来惊呼声。
“这少年究竟怎么回事？居然能领悟两种秘技？”
图灵盯着顾明的身影，轻声叹息，“是个天赋不错的孩子，可惜天赋用错了地方，如果把精力集中在魂力上，现在应该已经是十级的正阶骑士了吧。”
“我倒是觉得他的秘技很有意思。”罗伊斯笑眯眯地说。
在两个人交谈的时候，顾明的剑已经落在了牛角上，空气中爆发出刺眼的光，强劲的冲击生生掀起一阵风来。
顾明在风中后退，靠着支在身后的长剑才勉强地站在地上。
牛王的银角中段处呈现烙铁般的红色，那是顾明的斩击留下的印记，但几秒种后印记渐渐消失，颜色从红色重新变为银色。
“见鬼...它的角到底是用什么做的！”顾明心里一片冰凉，如果连怒斩之力都没法击倒牛王，那他已经无计可施了！
牛王高傲地抬起头颅，银角指向天空，它的前半个身躯随着它的动作一起腾空，两只银色的铁蹄像是流星般砸落在地面上。
巨大的力量居然使地面都震颤起来，所有人都在这股震击中摇晃不止。
“这何止是十五级的魂力，它的魂力真的被压制了吗？”顾明在踉跄中产生怀疑。
可是这一记踩踏之后，牛王没有再发动进攻，它对着顾明低吼，像是简单至极的挑衅。
顾明屏气凝神，重新握紧剑柄，“不屈意志”就像是一团在他心里燃烧的火，只要他还能动，就要用这团火焰点燃血液。
就在此时，第一声温和的牛哞声在平原上扩散开来，安娜牵着一头壮硕的钢牛，缓缓前行，所过之处，所有的牛群和人群都为她们让路。
“安娜·卡佩，本届试炼最大的热门，第一个通过试炼的人果然是她。”柯塞尔低语。
整个广场上的人都为这个英气而强大的少女鼓掌，在同一刻，中庭的各个角落都响应着欢呼声。
安娜缓缓地走到山谷的出口，只要出去，搭乘在岛边环流的小船，她就可以离开这里。
可安娜在山谷站定后缓缓转身，她居然面对着整个平原坐了下来。
“她想干什么？”柯塞尔一愣，这种行为在近年来的骑士试炼中从没有出现过。
“这就是你不懂的地方了，柯塞尔，骑士试炼里没有敌人，所有人都是同伴，一位真正强大的骑士从不会丢下同伴，她会等到同伴结束战斗后一同离去，无论最后带走的是人，还是尸体。”罗伊斯用平淡的语调陈述。
魂力把这声音送到广场的每个角落，前半句听起来像是振奋的致辞，可后半句却立刻变得哀婉而沉重。
在英灵会对抗黑魂师的漫长历史中，骑士们都是这样负重前行，有时候他们会带着同伴一起走向下一个时代，有时候他们只能带着同伴的尸体，有时候连他们自己都被埋葬在上一个时代的风沙之中。
没有人再说话，所有人都在这句话的回音中为过去的历史默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越来越多的人通过了试炼，也有越来越多的人被试炼淘汰，平原上的人一个个地消失，渐渐地只剩下几个孤单的身影。
金铁交击的声音在风中被拉长，火花像是烟火般四溅。
顾明不记得自己对着牛王发起了多少次进攻，挥出了多少剑，也许是几百剑，也许是更多...而牛王只是伫立在原地，像是无法撼动的山。
仅剩的几个人也依稀离开了平原，顾明只能看到在山谷的出口处，上百个人以安娜为首排列而坐，仿佛风雨不动的雕像。
广场上也没有人离开，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顾明喘着粗气，依靠着“不屈意志”的力量他强撑到了现在，那股精神力压榨着他的体能，让他始终亢奋如初，但就算如此，在大部分人看来他依旧没有什么胜算。
长剑的剑尖微微下垂，就在所有人以为顾明要放弃的时候，他伸手摘掉了头盔，撇在地上，那头湿漉漉的黑发在风中被吹散，凉意让他觉得稍稍放松了一些，深吸一口气之后他再度凝神举剑。
“还不打算放弃吗？”金斯有些不耐烦地说。
这句话同样在广场上的无数人嘴里传播，譬如柯塞尔，在他看来一切都已成定局。
但也有少数几个显得很平静的人，譬如骑士王和安娜。
天空中的光芒忽然变得更亮了，围绕在光芒四周的黑暗已经出现退散的趋势。
骑士试炼的淘汰在大部分人看来只有两种，一是主动出局，而是在试炼中身亡...不过大部分人选择的都是第一种，然而很少有人清楚，其实还有第三种，那就是时间限制。
在天亮之前骑士试炼就会终结，没有通过的人将自动被判作出局。
顾明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加快了动作，再度对着牛王挥出他最强的五剑。
结果依旧和之前一样，顾明在挥剑后接连后退，半跪在地上，如果不是“不屈意志”在支撑，他已经昏死过去了。
天边已经渐亮，距离试炼结束只剩下不到两分钟。
顾明重新抬起头来，单手拎着剑，背脊挺得笔直。
“为什么还不放弃？”
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像是树叶摩挲。
顾明愣了一下，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牛王，如果他没有听错，这个声音似乎来自于这头牛。
“你没有听错，声音确实来自于我。”牛王注视着顾明。
“为什么不放弃...”顾明停顿了片刻，“因为我不能输，我要找到我的父母，要保护好莉莉，还有很多事情...”
牛王幽幽地长叹，“你的魂力不适合骑士，实在是太过高傲，就算从我这里过去了，下一重试炼的那些家伙也不会放任你通行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顾明说。
光柱周围的黑暗飞快地褪去，在最后的刹那，牛王发出和其他钢牛一模一样的哞叫。
“他通过了！牛王居然屈服了！”柯塞尔诧异地出声。
广场上响起成片成片的讶然声，安娜和身后的数百人齐齐起身。
顾明如释重负，他拖着疲倦至极的身体向前走去，在“不屈意志”的支撑下他还能站稳，可是此刻他却无力地向前跌倒。
牛王低头，用牛角托起了他的身体，带着他向山谷出口走去。
“这些年来，像你这么固执的人我只见过一个。”牛王沉沉地感慨。
“还有谁像我一样固执吗？”顾明强打起精神。
“好像是个叫做唐·吉坷德的孩子。”牛王说。
“是吗，我叫顾明。”顾明说。
牛王没有回答，它走到人群前，将顾明抛向人群。
安娜上前接住了顾明，她托着他的肩膀，像是最亲密的战友那样搀扶着他。
“谢谢您。”她对着牛王行简单的骑士礼。
“卡佩家的孩子么，是个不错的骑士。”牛王转身走回牛群。
虽然在顾明和安娜听起来是人类的语言，可在其他人看来牛王依旧只是在哞叫而已。
顾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骑士圣地的，模糊的记得大概是被安娜搀扶出去的，这样的待遇引起了诸多男生的不满，记忆中他们纷纷对着他竖中指。
在圣地的出口处，顾明看见了莉莉丝，不过他已经没有行走的力气了，像是皮球那样撞进了莉莉丝的怀抱。
记忆中莉莉丝好像和安娜交流了几句，但是他已经记不清了。
...
“二十年了！这头牛王居然再度屈服了，这是神意吗？”图灵说话的语气像是感叹，神色却又极其严肃。
“如今的人们都不信神灵了，图灵议长也许该学习一下新时代的文化了。”罗伊斯起身伸了个懒腰。
“哦？新时代的人们都信奉什么？”图灵好奇地问。
“什么都不信，我们这一代的人，都只相信自己。”罗伊斯打了个响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