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胜关陷的消息传炸了江北。大江沿岸几万人一听到这消息拖家带口挤向夏口、汉水几个江渡。汉阳军差人疏导也无济于事,只能调集人保卫粮仓和藩库。
一大早,张九带着孙兴和罗芳齐至汤庄前叫门。
“汤昂!大胜关破了,你可知道。”汤昂在里面应了一声,张九大喊,“不待此时出击,更待何时?”
许久不见声音响动,孙兴正欲打马向前。张九拦住他对着庄中大喊。庄墙高大,大门又被两个楼夹着,声音不大里面听不见。
“事情紧急,不容耽搁!”
门栓响动,庄门打开。“父子明经”四个大字之下,以汤成为首的三十个汤家子弟站在院中,两旁地上摆着礼品。汤家管家牵着枣骝驹,汤成跟在后面。与众人合为一处,奔几十里外淮南西路阳逻港而去。临行前,孙兴问汤九,是否应该先和汤昂说说。张九大惊不许,孙兴说只是想好好问问汤昂。汤九道无需多言,今日不容他不去,一起去了后即见分晓。说话间,汤昂身着礼服,从大门走出。大清早,汤昂在宗祠中祭过先祖,带着汤家几十号人,准备沿江而下。
汤庄往北走,在城南漕运河道渡河,便是江夏城。沿河进入大江,对岸是汉阳城。自城南可以入汉水、沌水。沌水是通往江陵的运粮河道。汉阳军的汉阳和夏口两个城都是被水包围的,只不过这里的水是缓慢的。这里湖泊星罗棋布,港叉丛生。自汉口开坝,可以乘小船经过这里到沦河,经沦河入武湖再从沙芜口进入大江,便可以看到江北的常青镇了。
常青镇的镇堡就在阳逻港旁边,扼险要,北有武湖南锁江面。汤昂一行人乘坐三艘大船,第一艘打出汤字号,后两艘打徐字号。官府的差役见了躲的远远的。
“邓员外,您这个常青镇修的妙,今日一观果然名不虚传。真可谓荆湖名镇啊。”进了镇堡,按照常青镇的规矩,不能在街上骑马横行。于是汤昂一干人在门外下马步行。邓朝臣和邓饶臣两老兄弟出门来迎接。从南门进了镇,走一条宽敞的大道,可以
“小昂啊,当年你爷爷在阳逻港为鄂州漕帮夺场子的时候,我跟着我家父是看的一清二楚。令尊事后不拜其他神,唯独拜御泉寺的关公和常青镇的孔圣人。第一次认识,还是令尊带你来拜孔庙的时候。一晃十几年过去了。”邓朝臣倚着拐杖。
“这岁月越来越不太平,官军有的阵仗要打,平时呢也就呆在家里,哪敢出来。不过,这么长时间没来给老哥问候是晚生的不对,晚生在这里向老哥赔礼了。”
“小昂,我们这次又不拜孔庙,不要生生的,”邓饶臣哈哈大笑。
汤昂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张九,身边是邓朝臣。邓饶臣在他哥身后,和孙兴同排。张九在最后面。罗芳和汤昂孙兴的随从人员走在一起。汤昂一边和邓朝臣说着话,一边看向四周。有句话说得好“常青镇南扼大江,俯视阳逻港,来往客商不问来处,之问青不青。如今让我走正门,我哪敢受此大礼啊。”
“果然是汤昂。”邓员外摸着胡子和弟弟邓饶臣笑起来。“我邓家不过受些淮南西路的百姓拥戴,偏居一隅做些善事罢了,那些没有令旗就会被抢啊,都是些别有用的人传的谣言罢了,不足信。”
进了邓府,这个宅院很大但是也很紧凑,从正门入,绕过。邓饶臣兄弟招呼汤昂孙兴坐往亭中。管家孙家诚把汤昂、孙兴、张九、罗芳引入小亭。小亭不大,伫立在场中央,正好坐下邓家兄弟和汤昂、张九、孙兴、罗芳六人。邓府管家邓家诚候在邓员外身边。随从和一干人等都站在庭外
“邓员外,你这个亭子修的可让我不明白。”张九突然询问。汤昂连忙解释这是他刚刚在江湖上找的一个随从。
“有何不明?”邓朝臣搭话。
“这亭子位置居中可谓集城庄风水灵气之中心,为何只建了这么个小亭子,却把场院周围的房子建的富丽堂皇高大无比。晚生是在是不明白。”张九询问。
邓饶臣笑了笑,把陪笑的管家邓家诚唤到眼前,“给客人讲讲。”
“诸位请看我这场地地砖铺设,是按照八卦天罡地煞铺设。汇集灵气之处并非小亭,而在这场院之中。若是造一把风水锁死了,岂不是自取无趣。而今我们让风水气运聚集于场院之中,随日月周而复始旋转不息,方为养气。汤兄,我说的可对吗?”邓家诚说完拱手向汤昂而笑。汤昂连连点头,学了很多啊方才明白啊之类的话。
“想必常青镇有朝廷赐的牌匾,又有这富可敌国的资本,建个九层台阁也不是什么难事吧。”张九突然打破不发言的状态。邓饶臣和邓员外先是一怔,又笑起来。这时一个家丁跑进亭子对着邓饶臣一阵耳语。邓员外笑声凝结,手握住拐杖不做声。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邓饶臣对着汤昂一笑,“既然碰到一块了,那就让你们也见见。”
汤昂张九、孙兴、罗芳紧紧看着眼前两人,又提防身后家丁。
廊中一声笑,未见人影声先到。
“久仰久仰,久闻江汉漕帮汤五爷风采、盐帮孙二爷威风,今日能得一见,真乃万幸。”从廊中走进院里十二名北地人。说话像是用舌根在发音,而不是本地用舌尖说话。
“邓兄,按大宋律法这窝藏北境人是要杀头的。”汤昂装作十分惊讶的模样。
“汤兄不要妄加猜测,我们正是在这里歇脚。本王爷来此是奉家兄宗亲王之命来与南朝廷议和的。途径常青镇,遇到邓员外盛情款待,反正也不急,多留几日,也好看看这江汉的美景。”
“这么说,你是来我朝为使的。”汤昂接过话,贵国使者可知,我今日来常青镇要做什么?”汤昂突然起身,“朝枢密使陈邦道高谕,尊上谕,为朝廷大军置办粮草军械,借常青镇镇堡以及周围田土,并于镇中收取三十万石粮食以充军用。”
亭子很小,坐这么多人本来就有些挤。
“汤昂,都说你会做生意,没有做不成的买卖。今天我们就来个交易,你若与我一同将宗亲王议和之事促成,这个亭子还是我们坐。若是你执意要与我为敌,恐怕只是不能一起坐在这个亭子中。”
“你刚才不是还说,朝廷的事自有公论,我们这些人插不上手。我说啊,贵国使者来我朝,我们应该赶紧送他去见皇上。等到皇上有了圣谕,我们再请他在这多住几天也没事。”
亭外的人脸上多有动手的颜色。张九早就看到一人,这人身材矮小相貌鄙陋,但是背着一把和他身材差不多的大刀。大刀刀身也是与柄同宽,且弯曲有弧度,
“你是哪里人氏,是中原人吗?”张九向那个护卫侧头询问。打断了汤昂和邓饶臣之间的谈话。这个护卫也注意到了张九,双目对视,似刀剑相交。护卫立刻咕噜咕噜说了一大顿,竟引得亲王和手下耳语一番,亲王听完耳语一声。
“说的大家都累了,争来争去也不会有结果,不如这样,我们按规矩比试比试怎么样?”
孙兴看了张九一眼,张九点头。孙兴跳入院中,“来,我不用利器,只用一杆棍也能赢你这小儿。”邓饶臣只好让人给王爷上座上伞。
这个手下虽然身材不高,看似羸弱,却把大刀舞的唔唔响。孙兴找来一杆长枪,拔去枪头,将大杆向前一拖。来!
好生的腕力,那厮持刀冲上来,奔着孙兴便砍。孙兴招架不及,忙用长杆偷袭他的破绽处,然后拉开距离。交手数合,孙兴没占到半点便宜,大杆遇刀刃容易被砍断,不能碰硬只能巧夺,着实费力。过了数合,孙兴发现这人腕力虽大,确是有些简单,太过刚硬。于是改以步法和身法的攻击。
说时迟那时快,孙兴杆子横着飞来,护卫只得挥刀砍断杆子,却让孙兴偷出时间跳出圈子。
护卫看向邓饶臣,邓饶臣不做声。他于是用刀尖指着张九,回头对着亲王又是一阵叽里咕噜。
邓饶臣、邓朝臣老员和汤昂、罗芳坐在亭中。汤昂看似在看场上二人,实则一直在四处偷看。这后院被建筑包围,动起手找个躲的地方都难。
“等等,我还要见一个人。”汤昂道,“我听说江湖高手刘展羽在你镇上,能否请来让你跟我们见识见识。”
“谁?刘展羽?”邓员外突然面色慌起来,却被邓饶臣的镇定打断,“汤昂啊,怎么说我兄长邓朝臣也算是你家叔辈,我呢。前几日你开义士大会都没有请得动他,我上哪里找他。你呀你呀,当年在老先生门下,你就是鬼心眼多,现在怎么越大越没有出息了,有事就直说,何必来这些孩童玩赖之举。”
“刘展羽,我知道你在这里,怎么,连《霜明》都不想看了吗?”
张九这一句话惊到整个场院,小王爷最先站了起来,其次是那个使长刀的护卫。邓饶臣也站了起来打量着眼前这位粗布衣衫抱着长长布袋的“汤昂的伙计”。开始还以为他只是个帮着汤昂拿宝贝的,怎么一直没注意到他。
“霜明我也有耳闻,唐亡这么久多少王侯费尽周折找这把刀,他们都没找到怕是早就毁了。”
丁家家奴走来,向张九伸出手晃了晃。
张九双手捧剑,右手向下一钻,奔着家丁伸出的那只胳膊去了。家丁惨叫一声,胳膊软了下去倒在地上。
“捆身大缠。”
刘展羽微微低头,从小门走出。
腰间佩着一把弯鞘的长刀,虽然装潢十分华丽但是不知名。
《霜明》?
刘展羽发声追问。
张九把布袋愈发抓的紧了。
邓饶臣说你还记得我们的承诺吗?
刘展羽说他记得。
传说“西雕之外有东雕”,可惜东雕早逝,其传世兵器《霜明》也下落不明。荆湖之地,东有何承荫清名钢骨在官府,西有黄挚震着江湖。一东一西,似乎十几年没有被打破。
而今,《霜明》在我手里。
在我手里。
员外有令。丁府外面的镇子街道上,丁家家丁来了几人招呼汤家孙家的人在吃酒。罗芳发觉街上的人突然空了,猛地把酒坛子踢翻捉住丁家。一把刀横在家丁头上,汤成一干人纷纷掏出兵刃。街上涌出成群手持刀枪的家丁,好在汤昂之前嘱咐过他们,罗芳带着他们向城门杀去。
员外有令,紧守大门。有人进镇子了,大门管不上了。邓府的管家打马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大喊。
快,你们三个上大门。
黄挚从大门的台阶上走下来,搓了搓手。你是谁?你大爷。两掌打来,庄客被一掌一个打的昏了过去。最后一个劈天盖月掌把第三个人打到在地上。
二啊,到高处看看,别跑了这小子。
黄挚从楼下闪出,眼看着邓二在蹬蹬直响的爬梯子。黄挚手臂一挥,二儿哎呀一声抱着梯子摔了下来。黄挚走入楼中,从阶梯上了顶楼,又从窗户抓着斗拱屋檐爬到屋顶。
他在魁星楼上,捉他。
黄挚在楼上高屋建瓴,下面场景一览无余。远远可见员外家正厅大院戒备森严,魁星楼下虽然不少家丁但是没有个阵形。黄挚像鹰一般在房顶蹦达,借着太阳,楼下的人看到黄挚跳一次便被阳光刺一次眼睛。
刘展羽看着眼前的《霜明》。正静静的躺在自己手掌中。
朝思暮想的江湖之雕的象征。居然今天就在手中捧着。
紫色的皮装、软感的外壳,刀柄上的凹凸刺激着未被老茧侵占的皮肤,金色的装具上的宝相花纹闪着光,绘着唐草纹饰的装具系着黄色粗绳。刘展羽再一次用手指的指肚摸过长刀的刀柄。
凭我刘展羽的身手,堂堂御赐大江三段捕快,在朝武功无人可比,在江湖也早就应该是四方的霸主。可是人们偏偏对一个不通人性、捉摸不定的山野小子黄挚顶礼膜拜。还扯出什么文官何承荫。
“黄挚为什么没有和你来?”刘展羽脸色一变,看向双手捧剑的张九。
“找我做什么?”房上传出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