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山火海,荆棘密布,必定护你周全。
封泽咧嘴一笑,握着苏纺的手紧了紧,“放心,有我在。”
~~
二月初六,苏纺一行连赶两天路,终于到了惠州辖内的云华府,有着十大世家之首所在的繁华大城。
满城绿瓦红墙,屋宇星罗密布,随风飘荡的商铺旗帜,粼粼而行的马车,络绎不绝的行人,日暮昏黄,繁华喧嚣,色彩斑斓,好似一幅画卷。
这是苏纺对云华府的第一印象,从未曾踏足过的北边大镇,果真名不虚传。
刚入了城门不久,远远便能瞧见东南方向气势磅礴的高耸飞檐,朱阁楼阙,灯笼点点,橘光闪闪。
“那便是云华府最为盛名的北望楼,咱们今晚就落脚于此处如何?”
闻言,苏纺定定的看了那远处片刻,才将视线落到对面的男人身上,只见这人一身广袖长袍,墨发高束,皮肤微微呈古铜色,鼻梁下横着两撇胡子,剑眉星目,英气逼人,活脱脱一个而立之年的老成持重之相,只有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能一眼看出这确是封泽本泽无疑。
苏纺瞧着,却不由有几分出神,这人怕被林杞的人认出给她添麻烦,避免行事不便,所以在刚入惠州境内就改头换面,易容了一番,纵然已经看了一天,苏纺还是有些不能适应。
毕竟先前整日面对的面冠如玉清逸疏朗的翩翩谪公子转眼就变成了这么副模样,确实叫人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面容一改,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对着这个年纪颇长留了胡须的老成男人,苏纺一看便想笑。
“好的兄长,听你安排便是。”她委实忍不住,笑了出来。
为了方便行事,此行他们对外的关系便是兄妹,带着家仆出来游历,增长见闻。
听着这声兄长,封泽嘴角微抽,带动着那两撇胡子抖了抖,瞧上去更加好笑了。
封泽不由无奈,“如此气质温润,稳重豁达的打扮,究竟因何发笑?”
苏纺故作认真,“不成,这声音太清越,显得年轻,与你这面容不符,人家一听就听出问题来了。”
封泽微愣,换了个低哑浑厚的声音,“我这是为你行事方便而做出的牺牲,你个没良心的,还笑。”
苏纺眼睛忽闪忽闪,错开那夺目的视线,望向窗外的琳琅满目,“青瑛的易容术可谓高绝,与你这番易容之术不相上下,倒不知是否出自同宗。”
她转移了话题,封泽也不多言,收了那分打趣,转而回答她这番问,“听说他们三人都是师从煞血老怪?我只知道姚家那位老祖宗曾入断人坞学过艺,这易容术就是她传给族人的,想来应是同宗了。”
这三人自然说的是辛夷寻青瑛和贺琛。
想到那次初见,在街巷之中,苏纺的“堂婶”三人,封泽忍不住笑了笑,那位寻大小姐的易容术确实赶得上那位老祖宗了。
原来如此,苏纺颔首,倒不知这里面还有这般因缘。
说话间,马车已经拐过正门长街,入了东南边的郦道坊,这一片皆是闹市之区,黄昏落幕,无数红灯笼高挂,过往路人漫步在闹市之中,神色安宁而从容,彰显一片祥和之态。
到了郦道坊,那北望楼的轮廓更为的恢宏,在夜幕之下,灯火亮如白昼,更加的富丽堂皇。
一生不登北望楼,枉来世间走一遭。
这流传经年的俗话早就传遍了大江南北,苏纺在鄞州就早就听说过。
甭管是奸商的宣传手段也好,是世人随波逐流的盲目也罢,这北望楼,委实是听者有心,皆想来登一遭的存在。
乌蓬马车走在了前面,很快就看到了北望楼那四扇大门同时大开四扇大花窗上映着的人声鼎沸,足足八间四楼的占地面积,如此气派,足以叫人兴奋不已。
辛夷激动的连声大叫,车马刚停稳,人就跳了下去,径直冲上了那六层石矶,才兴奋的回头招手。
“姑娘,快!快来啊!真是好阔气好热闹啊!”
话音刚落,捧场的便是同样激动兴奋也同样为怕林杞的人认出而易容过的寻青瑛,以及贺琛,只见二人跟着跳下了马车,冲上了辛夷身边,也不忘回头挥手,异口同声,“苏姐姐!快来!真的好漂亮啊!”
苏纺还未下车,听着这响彻云霄的激喊声,只觉满头黑线,这两姑娘外加一少年豪放不羁的性格,也真是说不了了,不愧是师从同宗,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了。
她轻笑一声,望了望封泽,“兄长,到了,还不接妹妹下去?”
封泽哭笑不得,也不得不接受兄长这声称呼,起身先下了马车,回身接了苏纺下去。
早有机灵的店小二甩着抹布迎了上来,招呼客人的招呼客人,牵马车的马车,牵马的牵马,一路热情相待将人往内请。
苏纺和封泽并排上了几步石矶,身后跟着平葙魏星几人,汇合了辛夷三人,一起往门槛跨去。
偌大的大堂里,一眼望去,起码有五六十张桌子,现下正值饭点,几乎桌桌都是满座,肩搭抹布的小二穿梭于大堂之中,上菜上酒,忙得满头大汗,不亦乐乎。
楼里格局呈一个回字形,抬眸往上望,四面都是栏杆倚靠,隐约望得见二楼雅间里也俱是人影攒动。
三楼四楼倒安静些许,想来便都是厢房,供客人安歇。
靠门的右手面便是气派的柜台,柜台再往楼,就是折转一个拐折的朱漆楼梯,直通二楼,柜台后站着两个掌柜的,脸上俱挂着和气的笑容。
“不知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自有一路负责吃住的魏星上前交涉,“既打尖又住店,麻烦先给我们几间上房,送些热水上来,再安排一个雅间,准备一桌楼里的特色酒菜。”
这北望楼封泽曾来过一次,作为第一随从,魏星自也对此熟悉几分。
掌柜的一听就知道不是头回来的客人,又热情了几分,“好叫客官知道,咱们楼里现下几近客满,四楼还剩两间厢房,三楼还有五间,不知客官怎么安排?”
北望楼名闻天下,自然有不俗之处,酒菜的价钱便不详说了,只需知一桌上好的席面至少需要两百两银子起始,足以是平常人家一年的开销了。
且这厢房也分高矮的,四楼的厢房凭高望远,风景不俗,价钱自然也不俗,有三面的厢房均是十两银子一晚,只包用水不包饭食,而另一面则因能看见澜江的风景,价钱更为昂贵,需要二十两银子一晚。
至于三楼,其他三面则是八两,而临澜江那面则是十五两。
纵然价钱如此之昂贵,在此住一晚的花销在旁的客栈却足以住上十天半个月了,却也依然是众人趋之若鹜的存在。
没见这足足两层,起码是上百间的厢房已经不剩了吗。
“正巧,四楼仅剩的两间都是临江的那面,而三楼还有一间是临江的,几位客官到得正好,若再多一会儿,只怕一间都不剩了呢。”
既入了这北望楼,自然是为了看风景而来。
魏星当下付了银子,四楼的两间厢房自然是苏纺和封泽一人一间,而三楼那间临江的,则给了辛夷和寻青瑛,贺琛反单独一间,魏星则和董都一间,剩下几个护卫一间。
一下就要了六间房,掌柜的热情的做了登记,收了银子,派了二掌柜亲自将人领上楼去。
沿着楼梯一路上了四楼,仅剩的两间厢房分别是天字十五号房和天字十六号房,正好挨在一起。
没住上四楼的辛夷和寻青瑛当先冲进去一间,想要好好的先观赏一番最高处的风景。
“哇,姑娘,你快来看!这厢房竟还有廊庑靠栏呢!哇!好多的楼船!好漂亮的花灯!!”
只听得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听得苏纺也好奇不已,当下快步跟进去,只见房内正中四个圆凳簇围着一张圆桌,西墙上挂着一幅远山青黛长湖美景图,墙下放着一张高柜八宝桌,案上古董玉器陈列有致,对面是一张海棠福纹雕漆架子床,床上是崭新的被褥,床头放着镜匣妆台,倚窗而立,东墙放置雕花仕女绣屏,屏风后是够一个人用大小的浴桶。
而辛夷几人正站在靠镜匣妆台的珠帘拱门之外,那处竟有延伸而出的廊庑靠栏,飞檐之下,窥见底下浩瀚的澜江。
这澜江也是云华府格外出名的所在,支流溪湖鱼贯而出,纵横整个东南二城,江水清澈,如琼林玉浆。
澜江之上,最为热闹的存在便是楼船无数,听曲赏舞,是彻夜消遣放荡的好地处,整个云华府的寻欢作乐之处只怕都汇聚在此澜江之上了。
此时夜幕之下,只见江面上无数大大小小的楼船花船,有的在行驶中,有的停泊在岸边,船上挂满了琉璃灯盏,照得整艘船都是灯火通明,美轮美奂。
尽管隔了四层楼高的距离,也依然能清晰的听见那江面上的丝竹乱耳,莺声燕语,靡靡之音,好个逍遥自在。
再往远眺望,足以窥见大半个云华府,高楼琼宇,横卧在澜江之边,美得犹如屈膝沉睡的美人。
“这就是北望楼,可美?”身后封泽缓缓跟上来,在苏纺身边站定,两人并肩立在拱门珠帘之下,静静眺望。
“真美。”苏纺轻叹一声,答得惬意。
这地方真美。
一生不登北望楼,枉来世间走一遭。
果真言不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