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影听了这话,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愣了许久。待醒过神来,忙上前几步,仔细看了一会儿,不确定的问:“你是…小颜儿?可你怎么穿成这样啊!”
夕颜迎上前去,红着眼眶说:“是我,我是小颜儿。二叔,我回来了。”
洛青山看着夕颜,饱经风霜的脸顿时泪如雨下,他哽咽的说:“回来就好,你平安回来就好,想是你爹娘在天之灵保佑。我,我无能啊,是我害得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我对不起大哥大嫂,我有罪啊!”说着就跪了下来。
夕颜忙上前搀扶,安慰道:“二叔不怪你的,是我的错,是我自己要走的。这些年我很好,我遇到了很多好人,我真的过得很好,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一个妇人从门外进来,搀着洛青山说:“侄女回来是好事,哭什么。颜儿一路回来,想是辛苦了,还不赶紧让她回家歇歇!”
夕颜看着跟记忆里相差不大的妇人,不解的问道:“你不是王婶子吗?你们,这…”
洛青山扶着那妇人站了起来,拉过那妇人的手对夕颜说:“你从前在家的时候也知道,她前头的丈夫去的早,一个人带着个女儿。你爹娘在的时候还能帮衬着些,后来你爹娘不在了,村子里有坏了良心的,经常欺负她们孤儿寡母,再后来我们就凑成一家了,互相找个伴。你现在不能叫王婶了,要叫二婶了。”
夕颜跟着二叔夫妻俩进了旁边的院子,院子不大,但是收拾的很干净。“这都晌午了,都饿了吧!饭快做好了,你们先坐,我先去做饭。”二婶招呼他们坐下,又忙去厨房张罗饭菜。夕颜想去帮忙被二叔拦下,只让她在堂屋陪卫玠这个客人,自己进了厨房帮忙,想多添几个菜。
卫玠看着夕颜,抬眼扫了下周围,疑惑的问:“我记得你说过你爹是独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夕颜看了看不远处还在厨房忙活的夫妻俩,小声解释道:“二叔不是我亲二叔,是个孤儿,从小流落到村子里来的。我爹没有兄弟,所以很喜欢他,就求了我祖母把他带回了家,取了名字。后来我祖母过世了,我爹为了多挣钱就去当了镖师,又把二叔送出去学手艺。”
“再后来我爹就带着我娘回来了,又因为我娘的事搬到了山上去。二叔回来后就还住在了老宅里,还经常会到山上去给我们送东西,我小时候二叔对我可好了。后来我们又搬了回来,二叔就在老宅边盖了房子单独住,从前这里没有院子的,想是娶了二婶后又盖的。”
卫玠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虽没有血脉亲缘,但我看你二叔待你很好,有个对你好的亲人在也是好的。”
夕颜点了点头,望着厨房里忙碌的夫妻俩,红着眼眶笑道:“嗯,有二叔在我就不是孤儿了。”
午后刚过,一行三人就上了山,走在去往祖坟的路上,夕颜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不觉心酸起来。这么多年了,自己也只有在爹娘下葬的那天走过这条路,爹娘会不会怪自己呢!
站在那个小小的土堆前,夕颜不觉泪流满面,她跪在坟前轻声地说:“爹,娘,我回来了。”
二叔擦了擦眼角的泪,对着小小的墓碑说:“大哥大嫂,颜儿回来了。她回来看你们了,颜儿现在长成大姑娘了,你们也可以放心了。”
“二叔你先回去吧!我想多陪陪我爹娘。”祭拜完后,夕颜抚着空白的墓碑对二叔说着。
“你这么多年没在,是该好好陪你爹娘说说话,那我就先回去了,让卫公子在这儿陪你吧!”洛青山轻拍了下她的肩,又对卫玠交待了一下,这才下了山。
卫玠看着伤心的夕颜,心疼的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莫伤心了,你爹娘定不愿让你这般难过,只有你过得好了,他们才会开心的。”
夕颜转头看了看卫玠关心的眼神,点了点头。她掏出匕首,想要在墓碑上刻上名字,卫玠忙想上前帮忙,她抬手阻止了他,坚定的说:“我要自己刻。”卫玠沉默的退后,看着认真刻字的夕颜,眼里是藏不住的温柔。
收起匕首,夕颜用手抚上墓碑上的字,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的那个时候。“爹娘,我把你们的名字刻下来了,我不想你们连名字都不能留下。没有儿子又怎样,自尽又怎样,你们总是还有我这个女儿啊!我就是要把你们的名字堂堂正正的留在这世上,让这座山记住你们,让这里的人们记住你们。”
夕颜不舍的转身,只有身后温暖的阳光照在墓碑上,那上面用力的刻着几行字:‘父洛勇,母徐蓝,女夕颜立’。
卫玠跟着沉默的夕颜往山下走,看着一言不发的夕颜,第一次觉得语言是那么的苍白。卫玠拉着夕颜在山腰的大石上坐下,感受着周围温暖的阳光,笑着对夕颜说:“原来你小时候看到的风景这么美啊,我都不想走了,你陪我多坐一会吧!”
夕颜静静的坐在大石上,看着山下小小的村落,卫玠也安静的看着她,只觉得就这样静静的和她待在一起也很好。
在二叔家吃过晚饭,夕颜执意要回自己家去,二叔两口子无奈,只得把他们送到隔壁,又把有些破旧的屋子打扫了一番。
好在他们怕夕颜有一天会回来,经常打扫,房间还是很整洁的,跟从前差不多,就是更旧了。二婶把家里最好的两床棉被,都拿了过来,不管夕颜怎么推辞,她还是把被子铺在了床上。
送走了二叔,两人各自回房休息。夕颜回到了从前自己住的屋子,却发现怎么都睡不着。披上披风,打开房门,才发现微凉的月光下,卫玠正坐在院里的石凳上。
夕颜走上前去也坐了下来:“卫兄也睡不着吗?这里环境太简陋了,委屈你了。”卫玠看了一眼满天的星光,微微一笑,半真半假的说道:“如此良辰美景,佳人做伴,求之不得。”
夕颜叹了口气,看向从前爹娘住的那间屋子,轻轻的对卫玠说:“看到那间屋子了吗?那是我爹娘的房间,也是他们故去的地方。自从我爹娘去世后,我就再不愿踏进那个房间了,因为它夺走了最爱我的两个人。”夕颜看向天空,轻轻的说道:“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卫玠静静的看着她,听着那遥远的故事。“因为靠山,我家世代都是猎户。我祖父去的早,我爹早早的就继承了祖业,狩猎养家。因为家贫,二十岁也没娶上媳妇,后来我祖母去世了。为了多挣点钱,我爹就去了县里的镖局谋生,在运镖的路上救下了一个美貌的女子。那女子就是我娘!”
“我娘出身书香世家,但是到我外公这一代,家道开始中落了。我外公发妻早亡,又只有我娘一个女儿。因为没有儿子,在我外公死后,所剩不多的财产也被族人瓜分了,我娘无奈只得去投奔未婚夫婿,那是从前家世还好的时候定下的亲事。”
“谁知那家的老夫人嫌弃我娘,说我娘克死父母,是个不详的人,就收了信物,毀了婚约。我娘走投无路,就投了河,刚好被我爹走镖的时候遇见了,救下了她。我娘因为走投无路,又感激我爹救了她,便嫁给了我爹。”
“他们成亲后就回了老家,我爹就又开始以打猎为生。日子虽然辛苦,可他们却过得很幸福,后来我娘就生下了我。因为我爹娶了我娘这个漂亮的媳妇,村里的人就开始传起了各种流言蜚语,我爹很生气的揍了好几个人。后来那些人,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娘从前被退婚的事,就总是对着我爹娘指指点点,再后来我们就搬到了山上。”
“自从生了我后,因为那些风言风语,我娘就心情郁结,身体也开始不好起来,还是后来住到了山上,才慢慢好起来。我娘因为自己没有兄弟支撑门户,受尽苦楚,怕我也跟她一样,就想再生个儿子。”
“因为身体不好,我爹一直都不同意,可最后还是妥协了。我五岁的时候,我娘又怀孕了,她很高兴,可因为身体不好,最终也没留住,后来她就再也不能生了。我娘很痛苦,这样熬了几年后,就病死了。”
“就是在这间屋子里,我爹不愿我娘孤单一个人走,就抛下我,选择自尽跟着她一起走了。那一年我九岁,一夜之间我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因为我娘常年吃药,家里一贫如洗,连为他们下葬的钱都没有。二叔在村里求了很久,也只借到很少的钱,可我不想让我爹娘苦了一辈子,就这样连个棺材都没有。”
“我沿着山路,跑到了城里,想着把自己卖掉,给爹娘换口棺材。我很幸运,我遇到了一个很美的女子,她给了我银钱,带我安葬了父母,她不是要买我,只是可怜我而已。”
“二叔为了贴补我爹,一直都没有娶妻,我不愿拖累他。在安葬完爹娘后,就又跟着她回到了县城,想要跟在她身边报答她。后来她就把我带在了身边,像姐姐一样的照顾我。”
幽默小剧场:
卫玠:只要有你在身边,黄泉地狱也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