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转过头看去,只见微弱的亮光下,卫玠一脸憔悴的坐在床边。她想起身,可刚一挣扎就觉得浑身无力。
卫玠忙询问道:“可还有哪里难受,告诉我,我去找大夫。”夕颜摇了摇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只感觉喉咙干的厉害。
卫玠忙倒了杯水,扶着她起身,小心的把水杯凑到她嘴边。夕颜连喝了一大杯水,才觉得好些,她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传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卫玠小心的扶着她躺下,替她掖了被角,才轻轻地开口说道:“你已经睡了两天了,现在是傍晚。”
夕颜闭上眼睛,许久后才轻声问道:“今天是他的忌日对吗?”卫玠轻嗯了一声,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夕颜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卫玠忙上前帮忙,她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强撑着坐了起来。她平复了一会儿,慢慢的开口道:“他葬在哪里?”
卫玠低声回道:“未下葬,骨灰跟我姑姑一起寄存在了观音庙。”
夕颜猛得扭头看着他,冷冷的问道:“为何不让他入土为安?”
卫玠解释道:“这是他的遗愿,想要在死后陪着早逝孤独的母亲。”她深吸了口气说:“他是怎么死的,告诉我!”
卫玠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中毒,南疆禁药——噬魂!”
夕颜有些茫然的问道:“噬魂是何物?”
卫玠低沉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中了噬魂的人,表面与常人无疑,身体却会衰老的很快,直至耗尽心血,油尽灯枯。就好像被鬼魅吸食魂魄精血一般,皮囊完好,内里衰败而亡,故而叫做噬魂。此毒无色无味,亦无药可解。”
“他一介商人,好好的又怎会中南疆的毒?”夕颜坐直了身子,追问道。
卫玠轻叹了口气,果然,他并未对她坦白。他静静的看着她,轻声问她:“关于他,你知道多少?他若真像我这般是个商人,就定不会中此毒。”
“噬魂是南疆禁药,相传数十年前南疆有位精通医药的王后,为了独占国王,研制出了噬魂戗害国王的宠妃。后来事发,被逼迫吃下了自己亲手制出来的毒药。国王万分痛恨王后和噬魂,毁了药方和噬魂所需的所有药材,噬魂也一度销声匿迹,可就在世人忘却它的时候它又回来了。你说的不错,没有人会对一个商人下这种毒,噬魂是很歹毒,但也很罕见,存世的更是聊聊无几。”
他看着依旧茫然的夕颜,开口道:“这毒本就不是为他备下的,他是为他的上官,他的父亲挡下的。南疆在战败后,无力回天的时候孤注一掷,派刺客前去刺杀镇守南疆的辅国大将军,想要让南疆乱起来,好浑水摸鱼。却不料被大将军身边的一个定远将军挡了下来,大将军无恙,南疆也没乱,但那个定远将军却因无药可解,英年早逝了。”
夕颜只觉得血液有些凝住了,明明是夏日,却只感到无边的凉意。她颤声问道:“思远是不是就是那个定远将军?”
卫玠叹了口气道:“是的,他就是那个定远将军,他救的那个辅国大将军就是我的姑父,思远的父亲。思远是姑姑给他取的乳名,他其实叫于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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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颜站在空旷的房间里,眼睛直直的盯着面前案桌上摆放着的牌位。
卫玠站在她身后,轻声的说道:“这个院子是从前姑姑未嫁的时候住的,后来他在雍城都是住在这里的。姑父常年在南疆,供奉多有不便,祖母就把他们母子的牌位供在了家里。因为他们毕竟是外姓,就算是祖母也不好把他们的牌位放到祠堂里,就放在了他们生前住过的院子里。”
“你身子还没好,我不能带你去观音庙祭拜,这里有他的牌位,也是一样的。”卫玠忍着心痛,慢慢的说着。
夕颜看着那牌位,慢慢的上前,伸手轻轻地抚上了那陌生的名字。“定远将军于瑾,唉,将军啊!思远你虽骗了我,可我不怪你,比起救命之恩,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只恨自己傻,傻到对你一无所知,傻到连你死去都不知道。”夕颜喃喃的说道。
“不管你隐瞒了什么,我知道你定是有你的想法。我其实是很感激你的,感激你为我做的所有事,感激你曾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可我有时候又会忍不住的恨你,恨你对我太好,把所有人都比了下去,让我再看不到别人,一日日活在你给的梦境里,却怎么也出不来。”
卫玠摸了摸胸口,那里传来了一阵阵的酸楚,虽早知如此,但听到她亲口说出来之后,还是这般难受。他转身离开,不愿再从她嘴里听到任何伤人的话。夕颜听到身后的人转身离开,跪坐在了地上,她抬头看着那黑沉沉的牌位,有泪从眼角滑落。
她呆呆的坐了好久,忽尔露出一抹苦笑:“这几年,我想了好多种我们再见时的画面,可从未想到会是如今这般模样。我甚至想过,若有一天,在大街上遇到你带着娇妻幼子,两两相望的时候,我会说些什么呢!我想了好久,才确定我会当做不认识你一般,默默转身,然后忘了从前的所有,开心的过完余生。可如今呢,我却不知该怎么办了!”
她伸手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玉环,放在手心紧握着,那温热的感觉像极了当初他送她时的温度。这玉环她佩带了多年,从未摘下过,早就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可每次看到那封决别信,她都有种拿着不属于自己东西的感觉。“我一直以为,我拿了本该属于别人的东西,但我却不愿意收起来。那是你送我的,我曾想只要你没有亲手收回去,那它就是属于我的。就好像你不亲口告诉我,我就不会相信一般。”
“我很累,这么多年真的很累!寻寻觅觅了这么久,寻的却是一个早已不在的人。每当我想放弃的时候,就会想到那个雪夜,你一身鲜血的站在狼群里,微笑得对我说‘别怕,有我在呢!’是啊,那时候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没那么害怕了。”
“但我还是想对你说声谢谢,谢谢你的出现,谢谢你对我的好,谢谢你为我做的所有事。我不会忘了你,你依然是我此生最珍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