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思远(一)
从小别人看我的眼里都满是敬畏和艳羡,我知道那不是因为我这个人,而是因为我有一个战无不胜的将军父亲。别人眼中的父亲足智多谋,镇守一方,受万人敬仰,是百姓心中的守护神。可在我心里他却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称职的父亲。
从小我就看着母亲为了思念父亲,苦苦的煎熬。她那样一个金枝玉叶长大的娇小姐,带着年幼的我,不远千里追到了南疆,只为了陪在父亲身边。那段日子可能是母亲最开心的日子,虽然父亲因为军务繁忙,她依旧不能常见到他,但她却很满足。
可南疆湿热异常,又因常年征战,物资匮乏,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终是病到了。父亲不忍母亲陪着他受苦,不顾她的反对,派人把她送回了外祖家,托了外婆好好照顾母亲,。
回了雍城的母亲,总是坐在院子里望着南疆的方向发呆,我知道她是想念父亲了。环境的好转,加上外婆的悉心照料,并没有养好母亲的身子,她一日日消瘦了下去。这样病了几年后,她终于撑不下去了,依依不舍的离我而去了,那一年我九岁。
我跪在母亲的灵前,只觉得满腔的恨意。是的,我恨他,我恨我的父亲!若不是因为他,母亲她又怎么会这么早就逝去。我恨他既娶了母亲,又为何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我恨他为了他的荣耀,生生的让母亲煎熬了一生。
看着母亲灵前姗姗来迟的父亲,我第一次用仇恨的眼睛看着他。我大声的质问他,明明母亲病重的信早就送了过去,为何他还来的那么迟。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满脸痛苦的跪在了母亲的灵前。我看到他痛苦的样子,明明知道不应该的,可还是可耻的觉得他罪有应得。他让我母亲痛苦了一生,现在也该他尝尝这滋味了。
因为父亲的关系,我很厌恶习武,可我答应过母亲,要做一个像父亲一样的将军,顶天立地,守一世太平。为此我舍弃了最喜欢的书本,每天都拼命的练剑,我想让九泉之下的母亲安心。
十五岁那一年,我告别了外祖一家,来到了北疆,从军做了一名军卒。临行前,比我小一岁的表弟问我,为何不去父亲所在的南疆,那时他已是南疆最高的将领了。我看了看从前母亲常看的方向,摇了摇头说:“北疆更适合我!”
是啊,跟南疆相比,我更喜欢北疆,因为那里没有他,也没有人会知道我是谁。年少轻狂的我,总想要靠自己闯出一片天,不想别人提到我的时候,总是了然的说一声:“噢,于明城将军的儿子啊!”我想别人提到我的时候,不是因为他,而只是因为我这个人。
第一次站在血肉模糊的战场上,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去,有敌有友,才忽然觉得从前的想法有多幼稚。后来我打的仗越多,军衔升的越高,我就越理解他。战场上生死一瞬,容不下那么多的儿女情长,稍一犹豫,可能赔上的就是身后成千上万的百姓。
一将功成万骨枯!所谓将军,踏过的是敌人的尸体,守护的是身后的百姓,舍弃的却是最爱的那一个人。
番外二思远(二)
我在北疆苦苦的熬了几年,终于从军卒升到了宁远将军。若不是那根差点要了我命的飞箭,我就不会知道,原来这么多年父亲他一直都派了人在我身边保护我。在那生死一线的时候,是父亲派人保护了我,那箭虽射偏了一点,可还是差点贯穿了我的左肩。
因为伤重,我得以回到帝都休养,那是父亲第一次为私事利用职权,只为请帝都的名医为我治伤。帝都的日子是无趣的,没有刀光剑影,没有热血沸腾,有的只是浮华和喧闹。
在那之前,我从没想过生命里会出现这样一个明媚的姑娘,遇到她也纯属意外。养伤的第二个月,我被尚书的公子硬拉着第一次进了飞雪楼。那是帝都有名的风雅之地,里面都是些才貌双全的女子,比之大家闺秀都不差的。我本不愿来的,我觉得那些女子都很可怜,虽然外表光鲜,可大都是身不由己的。
在那里我救下了一个舞姬,旁人笑问我是不是看上那个姑娘了,我只是笑了下并没有答话。在那些富贵公子眼里,一个舞姬而已,死了也就算了。可对我来说,那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啊!我虽杀人无数,但那都是敌人,我不想看着一个无辜的人死在我的面前。
因为救人我养了一个月的伤口再次撕裂了,为静养,我从将军府搬到了西山的别院,在那里我又遇到了那个姑娘。
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眉目如画的姑娘,在那一刻我觉得心都狂跳了起来。看着她向我道谢,我脑子都是空白一片的。从她絮絮叨叨的话里,我才知道她就是我救下的那个舞姬。
看着她一个人为了建房子而忙碌,我不顾于安的反对,执意的陪在她身边,只为了能为她做些什么。每次看到她清澈的眼睛,我就会觉得满手鲜血的自己,配不上她那份纯净。我第一次撒谎了,我骗她说自己是个商人,她并没有怀疑,很高兴的就相信了。
我不忍看着她为了亲人憔悴,第一次用了父亲的名义为一个舞姬除了乐籍。我陪着她伤心,陪着她开心,陪着她做所有她想做的事。可我依旧不敢告诉她我的身份,我怕她会怕我。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从没有狼群出没的西山,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饿狼。夜半的时候,我被狼嚎惊醒,不顾身边人的劝阻,只身去了山腰的小院,因为我怕她会害怕。
听着院外传来的狼嚎声,还有空气里隐隐的血腥,有一刻我竟然害怕的连心脏都忘了跳动。我挥着剑冲进小院,迎着隐约的月色,看着院中手持长剑胡乱挥舞的女子,还有那白衣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只觉得有血覆上了我的眼睛。
也是在第二天,她请求我教她功夫,她说人终究是要靠自己的。那时候我就很想对她说:你可以依靠我的。可看着她清澈的眼神,终究只说了一个好字。
我教她剑法,教她骑马,恨不得把我会的所有都教给她,可我会的只有杀人。我不敢教她那些战场上的杀招,我不敢让她知道我曾浴血而生。我是那么想靠近她,却又害怕她离我太近,怕她会闻到我身上永远也洗不掉的血腥味。
番外三思远(三)
我开始有意无意的试探她,我想知道在她心里是怎么看我的,我想知道她有没有那么一点在意我。
我会装做不经意的送她东西,只为了看她收到东西时开心的样子。也会状似不在意的拿走她亲手做的木簪,一边在心里窃喜,一边又失落于她根本就不知道簪子的含义。
我就这样静静的陪在她身边,藏着那些隐秘又卑微的心思,期望着就这样过下去。忘了北疆,忘了战场,忘了我自己的身份,在她身边,我只是个商人。
然而,一纸诏书打碎了我为自己编织的梦,南疆叛乱再起。因为父亲的关系,我被派往了南疆战场。那个血腥弥漫的战场,我有多久没想过它了呢!
我不敢告诉她真相,也怕她再不愿相信我。我骗她说生意上出了事,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她不疑有它,临行前为我做了许多好吃的,还小心的问我,她生辰的时候能不能赶回来。
看着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要我照顾好自己,要我路上小心,要我办完了事早些回来。心里想说的话脱口而出,我问她愿不愿意等我回来。是的,我害怕了!因为不知道这一去多久才能回来,我怕等我回来的时候,她的身边会已经有了别人,怕错过了就再没有可能了。
可她却点头答应了,我忍着心里的狂喜,把母亲留给我的玉环送给了她。那是父亲送给母亲定情的信物,母亲临终的时候交给了我。
我想对她说,等我回来就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等我回来就娶你为妻,等我回来就再不离开你了。可还未说完,我又有些后悔了,我怕这一去再回不来了。战场上从来都是瞬息万变的,谁又能保证能完好无损的回来呢!
南疆的日子是难熬的,因为这里没有她,有的只有无边的杀戮,和层出不穷的阴谋。我常常会坐在大战过后的战场上,望着帝都的方向,一边庆幸着自己又活了下来,一边想着她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也像我想她这般想我。
我来南疆的第四个月,战乱终于平息了,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她了,我就高兴的夜不能寐。我去见了父亲,这是我来南疆这么久,第一次为了私事去找他。我告诉他我想回帝都,那里有我牵挂的人。
可还没等父亲回我,营帐里就出现了大批的杀手。原来表面平静的南疆正酝酿着一个大阴谋,而这场阴谋的目标,就是我的父亲。
混乱中有弩箭射向父亲,我不知他能不能躲过,只是本能的持剑挡在他面前,却被不知哪里冒出的袖箭射中了手臂。原以为只是一根小小的袖箭,却不想是浸了噬魂的袖箭。
父亲本想送我回帝都,我执意让于安送我去了雍城,我不能让她看到我这样。我后悔了,后悔曾让她等我,后悔曾向她表明心意,我怕她知道了会伤心。我忍着虚弱写了一封决别信,连带着别院的地契,让于安亲手交到她手里。
我宁愿她恨我食言,恨我一去不回,也不想她伤心。若是恨我能让她好过哪怕一点,那就让她恨我吧!
我曾恨过父亲,恨他让母亲苦守了一生,可如今才明白,若换做是我,也不会做的比父亲更好了。做为一个朝不保夕的人,我们能留给心爱之人的只有一世安稳,那些相伴相守,终是一句空话。
阿颜,对不起!我食言了!
父亲,我不恨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