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墨母泪眼悲戚,扯住墨候衣袖:“侯爷怎么忍心下得去手!千璃还这般小!那年她生辰你怪她下山,三十鞭打得她月余才有所好转。
常人挨五十法鞭已半死不活,族中上下从不见你对谁重惩言责,为何每每对千璃这般严苛,她是咱们唯一的孩儿,你怎能…怎能如此狠心!”
“大哥且先消消气,孩子不懂事,以后慢慢训导便可,毕竟是女孩子家,即便府医在侧,伤到皮肉总归伤了姑娘家尊严,这家法久未启用,还是放回去吧。”
墨然父亲二爷上前劝阻,虽说众人对这位久不见面的侄女生疏,又经历两月的上下搜寻,多少带了些怨气,可眼见那帮孤傲的少女接下来要承受一百法鞭,都觉得惩戒过重了。
“孩子太倔,还是送回墨山关继续磨一磨性子,但动手还是使不得的。”
尊长们陆续上前你一句我一句争相劝阻,嘈杂中,千璃身畔传来一句:“低头认个错,别意气用事。”
千璃侧首,看着负手望前的墨然,轻笑摇头:“无妨,原是我错了。”
“大伯父气头上,何必出言相激。”
千璃垂眸:“便是死了,也比过重回囹圄,不见天日。”
墨然无奈叹息。
“多谢堂哥关心……我…未想过会累及大家,抱歉。”
墨然皱眉,转身退至厅侧,摆手唤来自己的随侍,低声交待几句后,随侍急冲冲跑了出去。
肺腑之中隐约闷堵塞痛,洛水镇那日强挣法符受的内伤一直未愈,两月来未免暴露行踪重回山关,偶有路过城池小镇也在买完吃食用物后速速离开。
即便这样站在,也觉得身心疲惫,千璃苦笑,果然自愈全不及药石有用。
“可以开始了吗?我站累了。”
少女清冷的话音打破喧闹,已缓和些许的厅内气氛再度紧张起来,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面面相觑。
“好!”随着墨候恨声应下,墨母身子一软晕了过去,命人将其送回内院后,墨候看了眼千璃,迈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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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末的天空,晚霞似血。
千璃立在校场中央,抬头望天。
出关下山那日的红霞,洛水镇的大红喜字,新人描金彩绣的喜服,河堤柳岸上溅落在点地梅上的斑点血花……
血一样的红,满眼满世界的红,浓烈绵密的填满所有缝隙,弥漫逼仄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再问一次,你可知错?”
恍惚中忆起,很小的时候,每每贪玩躲懒,老师劝说无用,父亲在经关守回禀后,就总是这样问自己……
“你可知错?”
“千璃不知!”
初时还意气回嘴,许是年纪太小,打不得骂无用,便关入惩戒殿内,偌大空旷的殿宇之中除却一盏孤灯便是无尽黑暗,遍布的结界阻隔了自己的挣扎哭喊,亦阻隔了娘亲老师的心疼不忍。
“你可知错?”
“千璃知错。”
后来终于服软乖觉,之后便是闭关惩戒……
好在山关几进院落并不狭小,好在,总有老师相伴……
最初的几年,几乎连关门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后来因老师每次归家,自己便要和受命于父亲从不与自己交谈嬉闹的关守们枯守日月,老师实在看不下去,数番央了父亲,又辩称自己所擅术法偏属攻击,理应入得实境内习练,这才有了和老师偶尔下山于山境之中稍作游历的几日自由。
眼中的红晕在水雾中扩散,千璃努力握拳睁大眼。
少时,也不理会墨候与场边的族亲侍从们,只淡淡道:“一百,说话可要算话。”
耗费口舌好容易压下族长怒火,不想这姑娘太过气盛,话被说死,族亲们只得无奈叹息,预备稍后再寻机出手劝阻。
府卫侍从们一个个更不敢多话,只曾在千璃儿时跟随侍奉过短短几年光景的丫鬟婆子们惶惶瞧着,唯一还能说上几句的夫人又晕厥昏迷,族长一向说一不二,现下小姐这本意气,当真要受罪了。
一片寂静中,墨候抬手扬鞭。
“啪!”
一鞭后,肩背之上瞬间开始火辣焦灼的痛,且这痛感并不停歇,毕竟是家法法器,本就是要人服软的利器。
千璃袖中双手微抖。
院角廊庑下的墨然皱眉望着。
心疼独女,却又怪她无知叛逆,叫人失望难过,还这般难训,气怒之中的墨候不再手下留情,连连挥动法鞭。
千璃敛眉闭目,紧咬牙关忍下几欲脱口而出的痛呼。
鞭响在墨色大理石铺就的校场上不断回响,夹杂着鞭落肉身时的闷响。
小辈们陆续闻风而来,好奇那名不见经传的继任人,又惊于族长叔伯的震怒施威。
族亲女眷亦赶来,无奈场中一般倔强彻底杠上的父女二人。
时间越久,千璃的静默以待越叫众人惊叹,亦更让墨候怒火翻转。
终于在千璃身形微颤的瞬间,墨候心中一紧,众人惊呼。
族亲们这次举家带口轮番上前劝阻,连着小辈们也陆续恳声求情,墨候心中自然更不好过,每见女儿身上多一道血痕,便好似打在己身般,可一旦自己举鞭不下,她又冷眼斜睨盛气凌人,仍是那副不知悔该的任性模样。
“堂堂侯爷,行个家法而已,便这般费力吗?”千璃轻笑出声。
怎么着也抽了二十鞭有余,墨候本欲借着台阶下了,奈何女儿这般猖狂叫嚣,迈步又要再挥,族人们涌上前拼命劝阻,二爷三爷去夺大哥手中的法鞭。
眼见千璃这般硬扛到底,想着能让一个姑娘这般拼命亦要违抗,想来在墨山关修习于她许真如牢笼,墨然动了恻隐之心,上前再劝:“千璃,原不是什么大事,是人就都有犯错之时,大家并不会笑话你,认个错,别再犟了。”
千璃只看着墨候急声厉色:“还差七十三鞭!”
“逆女!让你在墨山关修习是为你好,点化秘术须得在世外之地才好更快提升!”
“既然爹这么喜欢,不若自己留在墨山关!”
“你!”墨候不再与她争辩,挥袖就要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