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护卫与离舟一应带上果然如此的表情。
沙华睨了月魇一眼。
月魇脸上连一丝变化都没有,死水一般。
那边车晚晴说完后再次跪下,两手交叠垂着头伏在地上:“晚晴一心表达心意,冒犯了侯爷还望您宽恕。”
良久,月魇才冷声开口:“既知冒犯,又凭甚要求宽恕。”
车晚晴一怔,颤抖了下后维持镇定,苍白着脸俯首道:“晚晴知错,请侯爷责罚。”
“唯城主一向恪尽职守,尽心尽力为王族效力,你车氏既已遣入游丝城受其恩泽得其荫庇,便不该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我虽身为魇族族长又掌管半数毒族事务,麾下亦有不少拥趸,但皆属毒族族内事,再有个别旁族也是因政要司及守护司职务在身监管一二而已。
不说你眼下居于蛊族,上报也应向蛊族主城夏溪城律政司禀明,即便你阖族原属咒族,容成君来你游丝城半年有余,怎不见你表忠心。
若你存了试探之心满嘴胡吣,诽谤城主的罪名敲定,我便该直接取你性命。”
车晚晴闻言抬头,眸中泪盈眶,奈何娇弱的模样并未打断月魇接下的语刀。
那边离舟啧啧摇头,沙华不耐的瞪了他一眼。
“即便你所言皆真,唯氏暗藏私兵意图谋反,你车氏之情不报,直至你口中倾慕的我到来后才提起,车小姐,你以为提上这么几句,就能抹去你车氏同流合污的罪名了?”
见得车晚晴脸色煞白,月魇似满意的继续敲打:“若是第二种,车小姐倒不必担心离魂之时无人作伴,到时你车氏一族上下……”
月魇起身缓步至石阶上,垂眼瞧着下首颤巍巍的可怜女子:“一个我都不会放过。”
攥在一处的细嫩手掌已骨节青白,车晚晴仰首直直看着月魇,泪珠滑落,配上本就清丽的面容愈发楚楚动人。
“这两种,看在车小姐年少无知的份上,我当做见面礼,都当做未听到,但是有件事要提醒你,你口口声声唯氏暗藏私兵,便该知晓魔界律法,你向我一监察司之人表忠心,你阖族皆要投于我门下,是想下一回再于人禀告时,换成我月魇图谋不轨吗?”
“晚晴绝无此意!”车晚晴重重叩首数番,抬头仰望着月魇红着眼道:“晚晴当初曾在夏溪城有幸见过侯爷一面,后来…”
“呵。”月魇冷笑出声,打断了美人的凄凄诉情。
“车小姐。”沙华仰身靠在卧榻上,把玩着紫竹嵌玉扇:“月魇候从不缺期慕者,于我等无益之事,何必多言。”
车晚晴怔愣半晌,终是咬唇道:“晚晴明白了,谢容成君提点。”
再次叩首后,车晚晴起身重新端正身姿,由离舟带出了内院。
看完热闹,护卫们交谈着退远,重新跃上内院檐顶四角,一阵风起,夹带了些山中清凉,势微的寥寥蛙鸣同夏蝉叫阵般没个停歇。
“从前,我嫌她行事无礼,总没个端方女子该有的模样,一味撒泼胡闹,倔脾气上来便不管不顾只管胡来,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哪怕后来成了子君,在我眼里却仍是个幼稚的小鬼,一点都不稳重,明明天资独厚,却随便谁都能封她法力,区区一条鱼怪都能险些要了她的命。”
月魇捏着腰际间荷包中的那颗小小牙齿,望着左前方枝叶茂密的榆树:“有时蠢的像猪,有时又淘的像只上蹿下跳的皮猴,说话不经大脑,不懂事不会察言观色,总是轻信旁人,行事全无章法……”
“只要同她争执我就立刻失去理智,每每见到她同不怀好意的男子相处,还像个天真的傻子一般,我就来气,同她在一起时,气恼争吵并不比甜蜜少。”
“她一旦闹起来不搅得人头疼欲裂绝不罢手,叫人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她教训一顿才能解气……”
“我那次还罚了她……三十鞭子…四十二杖……”
月魇缓缓回身,踉跄着行到沙华身前,突然软了膝坐在地上,猛地捂住双眼,晶莹的泪水自指缝溢出:“我很想她!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很想……”
沙华急忙迈步近前半跪在他身侧,看着方才还严厉持重的人突然似失去一切般颓靡颤抖,全无平时的高高在上与坚韧冷静,脆弱的呜咽中还伴着不时低诉,沙华突然一阵心酸上涌,感同身受红了眼,挥手放下一片幻境结界,不叫任何人瞧见他的崩溃,拍着他的肩膀轻轻安抚着。
“没事的,她会回来的,不是已久有那好心的蛇族救了她吗?”
月魇猛地放下手掌,怔怔道:“那之后我一直很后悔,我既是爱着她,便是她真犯了错,我也该护着她,委婉的想办法解决。
可是我又疑了她,让她那般伤心欲绝,她不会回来了,即便她得救也不会再想见我了!”
“不是的,她不是受了伤被封了法力毁了法瞳吗?怎么也得养上……一年半载,才能好吧?”
月魇凤目中突然戾气翻腾:“我定要将那起子奸人千刀万剐,生不如死!”
“是,莫说你,大家都不会放过他们的。”
直有半个时辰过去,月魇才终于渐渐平复了情绪,被沙华搀扶道卧榻上呆坐着,看着突然间失去神采的人,沙华紧咬牙关。
一定要拿下这帮人!
“沙华。”
“嗯?”沙华在月魇身侧坐下。
“珍惜眼前人。”月魇话落叹息中牵强一笑:“莫像我一般,即便后悔到夜夜难寐痛彻肺腑捶胸顿足,也终是晚了。”
“我知道。”沙华拍了拍月魇肩膀温笑道:“莫心焦,这厢事情了结,寻到那些人的踪迹,也算帮朱砂出气了,且先等候夜白那边的消息,如今只能先命暗夜于这几族内撒网搜寻,境遇辽阔,况为着躲避那些人,朱砂也应是躲藏着,如此寻她肯定会慢些。
但是我、千璃,还有大家亦是都在思念她,咱们一步步走好,早晚将她安然无恙的接回。
如今既已有人送上门来,端看她有何表示如何作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