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十年九旱,一般汛期都在七月份左右。今年汛期稍微晚了点,八月上旬,突然一两天里,天就像是捅了大窟窿,一天下了二百多毫米雨水。两三天下了全年雨水的接近一半。
到处沟满河平,山洪爆发。
冯光玲望着不间断的雨水,叹气道:不知有多少鸭子大棚要冲毁了。她打电话给蒋天明,询问鸭棚怎么样了?
蒋天明说:属于我们管辖的养鸭棚一百多个,不少已经出问题,有些已经冲毁。
冯光玲坐不住了。雨水刚停,就开车带上陈玉华前往养鸭最集中的几个乡镇查看鸭棚情况。
陈玉华说:嫂子,雨刚停,洪水这么大,我们不能晚点出去吗?冯光玲说:你能等,可是鸭子不能等,养鸭户更不能等。陈玉华说:就我们俩人,去了又能怎么样?
冯光玲开着她的奥迪SUV,火急火燎的往外跑。雨水停了,但洪水却越来越大。道路洼地都成了河流。
冯光玲开车到了一处公路旁,水立即就淹没了轮胎。陈玉华说:嫂子,看不清路,你把车停下,我们干脆走着去吧。冯光玲说:离养鸭的地方还远着呢,等拐过这段就好了。
于是,冯光玲又把车开上了通往村子的路。刚拐上乡村路,走没多远,就遇到了山洪大爆发。冯光玲赶紧停车,让陈玉华下车。
这时,雨水又淅淅沥沥的下开了。陈玉华刚下车,走到一处高地,回头看冯光玲的车时,却不见了车和人。
陈玉华吓得大声叫着,跑到原来的地方去查看。洪水早已经淹没了路段,根本看不清那里是路,那里是沟沿。一阵洪水袭来,差点把陈玉华冲走。
陈玉华不得已,又迂回到高处,从远处绕回来,查找冯光玲和车。陈玉华疯了似的,边喊着嫂子,边寻找人和车。终于,在一处河道边,发现了奥迪车。陈玉华心下一凉,车怎么会到了这里呢。她赶紧绕开奔腾的洪水,到了车前。车子歪在泥水里,静静的躺着。
雨水还在下着。陈玉华顾不得被水冲走的危险,附身查看车子里面,但没见车里有人。
陈玉华心理一沉,哇的哭起来。边哭边喊叫着嫂子,嫂子你在哪里?陈玉华抹着雨水和泪水,步履沉重地继续她的寻找,终于,在离车十几米的地方,发现了躺在泥水和乱石中的冯光玲。身边是奔腾的河水。冯光玲就躺在河水边沿。如果山洪再次爆发,冯光玲还会再次被冲走的。
陈玉华踉跄着过去,雨水浸透着冯光玲的脸。陈玉华忙上去抱起冯光玲的头,哭喊着嫂子。但冯光玲一点反应都没有,头上血水和着雨水在流着。陈玉华试了试冯光玲的鼻息,还有微弱的呼吸。
陈玉华要把冯光玲拖出泥泞,但只拖了一段,就走不动了。因为这里处于低洼处,上面还有山岭土丘,身边是奔腾的河水。如果一个不小心,俩人都会掉入河中。陈玉华都搞不明白冯光玲是怎么冲到这里来的。
陈玉华没办法,只好打110报警,又打120救护。
民警先赶到,联系陈玉华在哪里。陈玉华喊道:在下面。民警说:我们看不见你。陈玉华只好走到一处高坡处。
民警望着奔腾的洪水,惊讶地说:这个天,你们出来干吗?陈玉华指指躺在下面的冯光玲,说:那是我嫂子,快去救她。
冯光玲还昏迷着,民警把冯光玲抬上公路,这时救护车也来了,拉着冯光玲火速赶往医院。
经过医生抢救,冯光玲终于苏醒了过来。冯光玲望着身边的医护人员,问道:我这是在哪里?医生说:这是在医院,你昏迷一天了。
冯光玲脑袋还是有些昏沉,说:我是怎么了?陈玉华见冯光玲醒了,欣喜地说:嫂子,你终于醒了,可把我吓坏了。
冯光玲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害啥怕啊?陈玉华说:你忘了,你开着车,拉着我,不知怎么的,就叫洪水冲走了。
冯光玲一时还想不起来。医生对陈玉华说:家属出去,让病人安静一会。
陈玉华又问医生冯光玲哪里受了伤?医生说:初步判断,是大脑受伤导致昏迷,一时可能记不起以前的事。
冯大庆也来了,急问医生:她还能恢复吗,会有后遗症吗?医生说:需要慢慢恢复,很难说能恢复到以前的程度,但大部分还是能恢复的。
冯光玲还在住院,厂里的事务没人管理。
陈树建和冯大庆商量,暂时由陈玉华把厂里事务担起来。
陈玉华摇头道:叫我管着一个车间还差不多,要管全厂,我没这个本事。陈树建说:我们来了快两年了,你车间干得好,厂子也能管好。
陈玉华说:一个车间和全厂可不是一回事,我自己啥本事我还能不知道吗?
冯大庆说:玲现在住院了,脑子也有问题,还不知啥事能恢复过来,可厂里这一大摊事,不能一时缺了主事的人。
陈玉华说:你们俩管着也行啊。
冯大庆说:我们都老了,跑也跑不动,脑子也不好使,你不要怕,你管着全厂,我们给你当当参谋还行。陈树建说:华,你不是早和你嫂子说过,先干主管,再干副厂长吗,这会,甭干副的了,直接干正的吧。
陈玉华说:我那是开玩笑,这还成真的了?
陈玉华无奈答应先管着厂子再说。
陈玉华召集十几个管理人员开会,她说:在冯总住院期间,我先暂时代理她的职责,第二车间暂时由周东红任主管,希望大家坚守岗位,执行好自己的职责,不得有闪失,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蒋天明说:洪灾过后,当务之急是赶快抢修鸭棚,对受灾户进行补助,恢复正常养殖。
陈玉华说:这次洪灾,与我们签合同的养鸭户都有些什么损失,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工作,你写个东西给我。
陈玉华一下子管理起全厂事务,有人背后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她是假借冯总之命,行使自己的权利。还有的说,她能干什么,不就是个小姑子吗,这厂和她有什么关系?
蒋天明把受灾情况写了报告交给陈玉华。陈玉华看着报告,皱起眉头,说:二十多个多鸭棚毁了,三十多个需要维修,冲走死亡鸭子三万多只,这要损失多少钱啊?
蒋天明说:三万多只就是四五十万,这是鸭子损失,鸭棚重建和维修,也需要上百万。
陈玉华说:这些鸭子损失了怎么办?蒋天明说:我们损失当然是大头,鸭苗和饲料钱就没了,养鸭户也损失不少,怎么也得给他们一些补偿。陈玉华说:这些需要补偿,那鸭棚呢,重建也需要我们出钱吗?
蒋天明说:养鸭户吆喝着要我们出钱,我想现在冯总还在医院,你又不了解情况,是不是下去实地看看,再做决定。
陈玉华坐着蒋天明的车到了鸭棚损毁最严重的村,这个村鸭棚大部分建在山脚下,应该是比较安全的,谁知就因为建在了山下,洪水加上泥石流,一个晚上就把十几个鸭棚全部冲毁了,不少人还受了伤。
陈玉华看到泥石流过后,鸭棚早已荡然无存。现场只剩下草棚料子和石块,鸭子的尸体遍地都是。
村里和养鸭户正在清理现场。蒋天明往那那一站,养鸭户都认识他,围拢过来,哭的喊的,什么都有。有个女的哭着说:老蒋,我养了三千只鸭子,全完了,你说咋办啊?有个指着满地狼藉,说:你们看看,我们啥都没了,多少年的心血,我们怎么过啊。
蒋天明说:大家的困难我们知道,今天我们不就是来看你们吗?有个说:光来看有屁用,就要给点实在的,钱呢?你们的冯总怎么不来?
蒋天明指指陈玉华说:这是陈总,她就是代表冯总来看望大家的,大家有什么问题和困难,都说说。
陈玉华点点头。
有个说:我连鸭子加棚,一下子就损失了十好几万,你们算是我们的东家,这些损失,你们得想办法给我们补偿,把鸭棚建起来。
陈玉华说:大家的心情我们理解,这次洪灾,我们的养鸭户都损失不小,我们会商量统筹解决。
有个说:我们现在最急需的就是清理场地,抓紧建棚,这些都需要钱。陈玉华说:我们回去立即研究,你们也得抓紧实施自救。
跑了一圈,陈玉华第一次知道当家的难处和责任。以前她只是操心家里,在工作上就是一个车间。现在角色的陡然转变,让她猝不及防,一下子还适应不过来。
陈玉华问蒋天明:以前养鸭户的损失我们都要补上吗?
蒋天明说:那也不一定,只是这次是天灾,养鸭户损失惨重,我们补助他们,力度就要大一些。
陈玉华摇着头,说:我也看到养鸭户的困难,可是这要动用一大笔钱,厂里的钱,不是我的,我也说了不算,非得找我嫂子不可。
蒋天明说:冯总还在医院里,连人都不认识,你怎么和她说?说了也是白说,她啥事都不知道,你现在是负责人,还不就是你说了算?
陈玉华去医院看望冯光玲。冯光玲已经做了两次手术,脑袋一次,胳膊腿也各一次。除了脑子受伤外,一条胳膊和一条腿断了。胳膊和腿都打着绷带,腿还吊在床头。陈玉华安排办公室她们几个轮流陪床。
正好是冯小燕在陪床。陈玉华看见冯光玲睡了,说:小燕子,你姑怎么样了?
冯小燕眼泪马上就下来了,说:我大姑睡觉不好,老是闹腾,谁也不认识,啥事都忘了,见了我还喊我小超。
陈玉华叹口气,说:这不是还记得她的小超啊。
冯小燕抹着泪,说:姑,你说我大姑这个样,还能好吗?
陈玉华上前抚摸着冯光玲的脸。这时,冯光玲突然睁开眼,看看屋内,又看看陈玉华,嘿着说:我认得你。
陈玉华说:嫂子,我是谁啊?冯光玲嘴角咧咧,说:你不是玉华吗,在这干吗?陈玉华攥着冯光玲的手,说:嫂子,你还认得我?冯光玲又看看冯小燕,说:你俩我都认识。
陈玉华指着冯小燕,说:嫂子,这是谁啊?冯光玲说:她我能不认得,我的小超啊。冯小燕摸了把眼泪,说:大姑,我是燕子啊。
冯光玲抬抬手,着急地说:你就是小超,小超…
陈玉华抚摸着冯光玲的手,说:嫂子,她就是小超,你家的小超,还有呢,我来是和你商量事的,养鸭户的鸭棚冲坏了,要动钱,动厂里的钱,你看,怎么办?
冯光玲还在招呼她的小超,说:小超超,你过来。
冯小燕走到床前,冯光玲抓住冯小燕,说:超超…
冯小燕说:大姑,我是小燕啊。冯光玲恼怒的瞪着眼,说:你就是小超吗。冯小燕只好笑着说:我是小超,你的乖超超。
陈玉华又和冯光玲说钱的事。可冯光玲却说别的事。
陈玉华对冯小燕说:你看你大姑,除了会叫小超,还认的是我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唉。
冯小燕说:姑,你和我大姑提厂里的事没用,你不是负责了吗,看着办就是了。陈玉华说:毕竟是你大姑的厂子,我只是临时管管,动钱的事,她不知道可不好啊。
冯小燕说:我大姑都这样了,你和她说,也是白说,还不如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