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我感到肺腑之中爆发出一股热流,涌入我的喉咙,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用十四年编织的美梦顷刻间灰飞烟灭,我仿佛听到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
他长高了,长壮了,他不再是当年那个矮小瘦削的孱弱少年。如果再与人打架,他一定不会遍体鳞伤;
他的面容英俊立体,没有了少年时代的清秀和稚气,取而代之的是亦正亦邪的阳刚之气;
他戴上了眼镜,以前的他视力好得出奇。那温和谦卑略显怯懦的目光如今变得冷峻高傲、不可一世、难以捉摸;
他的头发也长了,精致的韩式发型应该是让造型师特别打理过的吧,和以前那个剃着板寸头的土小子判若两人;
就连他的声音,也和以前大不相同,稚嫩的童声变得沉浑有力,富有磁性。
他变了,变得太多,以至于我根本无从相认。
他还是他吗?
也许只是一个重名的人而已。
曾经的骆易阳、我爱的那个骆易阳已经被埋葬在往日时光里。
“喂!摊饼妹,你还愣着干什么?要我叫保安请你出去吗?”他在跟我讲话,语调和目光一样无情。
“哈哈……哈哈哈……”我难以克制的大笑,记得十四年前我们在公交车上第一次相逢,我也是笑得莫名其妙,根本停不下来,只不过,曾经是开怀的笑,而此刻更像是凄厉的悲鸣。
丁总监有些看不下去,向前迈出了一步,而Cora紧紧拉着他的胳膊,令他十分为难。
曲终人散。
我不想再继续留在这里成为一个活着的笑话。
“哈哈……”我仰天大笑,穿过重重人群,用我最后的尊严支撑着自信的步伐,保持姿态高昂。
大家可以笑我,但我绝不会像一个过街老鼠一样灰溜溜的逃窜。
保洁员又如何?摊饼妹又如何?若不是命运的作弄,我也能光鲜亮丽的和他们平起平坐,有什么了不起?同是血肉之躯,贫富贵贱不过是人类社会自私狭隘的定义罢了。
走出酒店,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让我止住了笑,我一看,下雪了。
我脱下高跟鞋,赤着脚,向前走,其实我并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此时,我只想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来到一个广场,我觉得有些累,在一个旗杆下面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漫天的雪,像当年家门口四处飘飞的桐花。
桐花虽美,却过于落寞。
紫桐暗澹色,无人知此心。遗落在人世,光华那复深。年年怨春意,不竞桃杏林。自开还自落,暗芳终暗沈。
——苏桐,明天见。
我仿佛看到纷飞花雨中,他轻轻摘下落在我肩膀的花瓣,深情微笑。
骆易阳!
我的心突然一紧,十四年的思念冲破心底的阀门,泪水喷涌而出。
他回不来了,我永远的失去他了!
从此,我将一个人面对这孤独无望的人生,不会有希望了,不会有希望了!
我心中唯一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十几年来无怨无悔的痴心守候换来的只是一个自作多情的闹剧!
他早已拥有了崭新的美好人生,成功的事业、美艳的爱人、成群的朋友……而我,仍然一无所有,居然还期盼着和他再续前缘,我是有多可笑!多天真!
忽然,我的脊背冒出一股寒意,他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难道从我们第一次在电梯中相遇,他就认出了我?他认出我却故作不知,一直在我身边,暗暗看我上演独角戏,还把我当成小丑一样捉弄!
这么多年,为了让他在人海中认出我,我始终不敢做出什么改变,那过时的五四青年头,一留就是十几年。没成想,他真的一眼就认出了我,可是,我并没有因此而获得幸福,相反,我只得到了耻笑和羞辱!
为什么?就算我在他心中不再重要,也不必如此啊!无论如何,我们也曾经是朋友,即便他每当我是朋友,那也至少是同窗。
——还是安守本分吧,你永远都只是一名清洁工而已,别再画这些可笑无聊的东西了。
——你的自负,算是天下第一。无论身处什么地位,都把自己当成公主,可是,你要记住,有些花朵出生得再茁壮、再骄傲,最终也只能变成一束杂草,任人践踏。
不!骆易阳不可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不可能!
雪花落在我的身上,很快消融。但我感觉不到冷,也许是因为我的心更冷。
为了找他,我不远千里,独自来到连崇,受过利用,睡过天桥,费尽心机进入云裳,心甘情愿成为一名保洁员,我每天小心翼翼、逆来顺受,生怕被开除,只因为我知道他在云裳!这几个月,我就连做梦都在想:骆易阳你到底在哪里?
相见不如怀念。
我不该离开家,不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不该妄图和命运对抗!
苏桐啊苏桐,你真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
我歇斯底里的哭泣,不仅仅是为了他,更为了我那不济的命运。一直以来,我坚强的生活,是因为我的心里还有一份温暖,他曾给予我的温暖,每当想到他,我就会觉得自己并不悲惨,所以我很少哭泣,我以为照亮我生命的那一小束光亮总有一天会变成我的太阳,让我摆脱黑暗。
如今,那唯一的光亮熄灭了。从此,我的生命里只有无尽的黑暗。
白雪蔷薇。
鲜艳的蔷薇在皑皑白雪中,红得刺眼,像斑斑血迹。
我感觉那是我的心破碎之后,渗出的心血。
而我,又何尝不是一朵血色蔷薇,无力的倒在这寒冷的雪夜里,静静的等待着自己慢慢枯萎,慢慢死去。
我柔弱的花瓣再也抵挡不住这肆意的寒风,那就任由白雪将我埋葬吧,不久之后,天地之间,只会剩下一望无际的白。
没有人会记得,这里曾经盛放过一朵如血的红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