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在古朴的小道上，一辆布置华丽奢侈的马车，装载着无数的秘密，还继续向西奔驰，卷起道路两旁的些许杂草尘土。
本来也是有宽阔的官道大路能够供人行走，落尘却还是更喜欢偏僻幽径。
因为快捷。
今晚是除夕，帝都里人山人海，街行巷道里拥满了人潮，红火热闹，又是一年好风景。
各种表演杂耍的乐团戏班，都在今夜分散在各个繁星四坠的街角，尽情表演。无数人为他们热情喝彩。
街道上灯火阑珊。
朝中重臣今夜也互相道贺作客，那些个有头有姓的大府邸的门前，都是身着各种绫罗绸缎的大家氏族公子，他们手中皆提着各种礼盒，互相笑着谈着闲话。
府内，那些大管家也都给下人分发着赏钱，一年的最会一天，无论是任何地方，都嚷成一片，好不热闹。
寒山寺自从和乾逸潇在穆府小院谈过以后，就一直心事重重，本来是没有兴致去看一看这热闹景象的。
但是徐抗殷萧等朝中老一辈的患难大臣一同热情相约，盛情难耐。
今天的街上很繁闹，虽然有侍卫为他们开路，道路两旁仍然喧闹不止，一行人仍是行走的很慢。
毕竟是除夕，谁也没说什么，一帮上了年纪的老家伙都说说笑笑。
这一行人中，其实数寒山寺的岁数最小。
像兵部尚书殷萧，吏部尚书徐抗，礼部尚书卓文杰，工部尚书陈豹，户部尚书霍逊，右丞相许谏贤，还有老将胡智捷。
这些最小都也有六十多岁了，当中卓文杰年纪最大，已经九十多快要百岁了。
年仅五十二岁的寒山寺在这帮老头子当中就显得年轻多了，但夜色照在他脸上，反而发现男人的脸上似乎比其他几位老头子都显得落寞，仅是一瞬。
寒山寺并不太喜欢这种灯火繁光的景象，要是季舒云还在的话，说不定他还会多看几眼。
在街上转了不久后，就应卓文杰所谏，他们一同上卓府饮酒赏月作乐。
卓文杰一生潜心钻研圣人言语，一直孜身一人，无妻无子，他的府中没有例如徐继殷若尘等小辈喧闹，很清静，适合修心养性。
这或许就是这位虽将近百岁的礼部尚书，却看不出来半点垂老之势，反而有些精神焕发的原因吧！
不过更多的应该还是因为师承寂澜的关系，在小圣贤阁时，他领略了不少文家圣贤的传承，助于他的修为。
天道大陆之上，修行之路千变万化，有人修枪，有人修剑，有人修阵，有人修法，有人炼器，有人炼丹。
有人修万物属性，浴火坦就是这类。也有修文章古赋之人，传说第一任天帝当年就是修文出身。
天道大陆，万物有灵，修炼之路千万条之多，然而真正能站到每一头顶端的大贤，很少。
像卓文杰，他就算是半个修文的修士。
他本来对这些修行之道没什么兴趣，只是他恩师寂澜传授学识之时，有几门深奥古学必须要一定修为才能入门，他这才半只脚踏入修行之路。
虽然比不上乾逸潇那样半只脚踏入天境九品的老神仙，但也绝非寻常修士能及。
身为大秦的礼部尚书，受天道眷顾，同品阶的修士，甚至高他一阶，境界稍有不稳的修士，都难敌他手。
如果称左丞相府明府为朴素的话，那么卓府只能用只能用简陋来形容了。
门窗多年未换，早已被风雨腐蚀的不成样子，甚至连那府门，都有几个手指大的窟窿。老人一生心沉书海，志荡天涯，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堪。
其他人隔着府门看到里面简陋的一切，都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他们都知道卓文杰还是那个在小圣贤阁的那个穷酸书生，即使当上了高高在上的大秦礼部尚书，这个瘦酸样仍然没变。
“呵呵呵……上回来不是让你换换吗？怎么还是这个破烂样。”
寒山寺看到这一幕，也难得的笑出了声。提起袖襟，摆起一副略显严肃的样子，没给卓文杰好脸色。
年近半百的儒生像个孩子犯错一样，干笑着挠挠头，抬头对寒山寺笑呵呵说道：“陛下，下次就换，下次就换……”
寒山寺哪里不知道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乃是个油壶儿。
卓文杰在寒山寺面前口头上换了快有二十多年了，可换到头，还是这么个破烂样子。
“哼。”寒山寺若有若无地冷哼一声，先一步踏入府门。
寒山寺倒不是嫌他违抗他的口谕，只是看到一把年纪的老头子这个倔犟要强的样子，自己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
尤其这还是个愿意为大秦甘效死命的老头子。
卓文杰看着黑袍男人的背影，笑着点了点头，转身邀身后的这一帮老头子入府，婉叹道：“破是破栏了些，喝酒赏月还是够，诸位一起进吧！”
其他几人都入府后，许谏贤才和留在最后的卓文杰一同进府。
许谏贤晃着手指指着卓文杰，狡黠一笑，似是笑话卓文杰呢！
道：“你这老家伙，还是这副穷酸样，怪不得大半辈子讨不着个老婆。”
身为大秦右丞相的许谏贤也是儒生出生，两个老儒生同为大秦效命，虽然平时看上去合不来，一找到机会，总是一个笑话另一个。
但实际上，他们好得很，他们都将彼此放在自己心底一个很重要的位置，是不可多得的朋友，知己和同僚。
只是两人经历有些不同。
许谏贤生来就是高贵名门，他父亲乃是二流修剑势力沧澜阁的副阁主许居岳，膝下育有两子。
大儿许执兵，小子许谏贤，按照他父亲的说法，一文一武，一个混江湖，一个混官场，江湖庙堂都有人罩着，这才像个“一流山门”。
于是少年时期的许谏贤便被送到大秦的小圣贤阁，读阅圣人典藏。
他在小圣贤阁也算是天赋异禀，过目不忘，屡解疑题。可是，如此天骄的他，居然没有被上一代的文家圣人寂澜看上。
反而，寂澜收了那个平日里在书院中嬉戏玩闹，无所事事的卓文杰做了他的关门弟子。
这事可把当时正年少气盛的许谏贤气的火冒三丈，甚至在书院扬言要他父亲出马，拧下那个所谓文家圣人寂澜的狗头。
当然，那也是年少不懂事，赌气说说而已。
也就从那时候开始，卓文杰这个大他七岁的师哥慢慢引起许谏贤的注意。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仗着自己的身份，在书院里各种打压卓文杰。
后来慢慢接触下来，他发现卓文杰这人倒还不错，挺实在的，像个读书人。
两人慢慢在书院里一同学习成长，友谊的种子也是那时在两人的心中慢慢生根发牙。
那时年少的两人躺在小圣贤阁的千古楼的顶上观月，许谏贤问卓文杰，将来有什么打算。
少年卓文杰哈哈大笑，还能干什么，先抱着书混日子呗！将来做个教书先生，再教弟子混日子，混口饭吃。
少年那时没有想到，他一混就混了个大秦的礼部尚书。不得不说，从小到大，命运的天枰总是喜欢往他身上偏一些。
“哈哈哈……我可没你风流。”卓文杰也毫不逊色地嘲弄着许谏贤。
两个老人有说有笑地进府，和小圣贤阁读书时那两道少年书生的影子何其相似。
卓文杰和许谏贤来到时，其他人已经在河边凉亭上坐好，对于这两人的姗姗来迟，他们这些人早就习以为常。
这些老头子聚在一起喝酒时，经常拿这两人说笑，说卓文杰一辈子不娶就是在等许谏贤呢！
每当这时，便能引起哄堂大笑。
卓文杰亲自到仓房里面找了两壶老酒，擦干坛子上久落的尘土，这才提出来与几人分饮。
这夜就像是朋友相聚，没有君臣之分，没有恩怨之说，快意笑谈，说尽江湖往事。
徐府里面，离了徐抗，那就是徐雪允的天下了。要说徐继，那是个无赖油壶，似是色魔上了身，好生畜生，就算是他老子徐抗跟他面对面，他也敢上去刚两句。
可就是这么一个无赖，却万般听他姐姐的话。一般情况下，徐雪允说东他绝不往西，就算他姐姐想要天上的星星，他就算搭个天梯也要想办法给他姐姐摘下来。
唯独有一事，徐雪允劝了千万遍也劝不下来。那就是叫徐继不要沉迷女色，可每当这时，徐继都会装傻充愣，这可气坏徐雪允了。
可是徐继再怎么无赖还是她的弟弟，无论外界风评对徐继如何，他仍旧是徐雪允最疼爱的弟弟。
徐抗走后，徐雪允给下人们分发赏钱之后，将桂花糕蒸在锅里，就和徐继来到了房前的阶台前坐下“赏月”了。
说是赏月，其实是少女有了心事。
徐雪允今天换了一身橙色长裙，在夜色的衬托下很撩人，袖口上绣着些许银丝，丰匀饱满的胸脯耸立，腰间一束流光白玉束带。
少女给人的感觉很奇特，她本人就像是一片宽阔无边，容纳一切的大海。看了她第一眼，就会被她吸引忘神，心无杂念，沉醉在她绝世脱俗的容颜和独特的气质之中。
少女双手支着脸庞，柔顺的长发散落肩边，落在身后的石阶上。对一望无垠的天际寄托着她的思念，她的眼眸中好像装着星辰大海，仿佛天地都能都在为她所吸引。
在少女怀中，躺着一个英俊少年，星眉剑目，看着姐姐出神的样子独自傻乐呵着。
和中午在街上与寒惜相遇的畅怀放荡少年不同，在徐雪允的怀中，徐继就像一个刚刚睁眼的孩童，痴痴看着这个滨纷多彩的世界和她姐姐醉世的容颜。
“老姐，又在发春呢！？”
徐继在徐雪允的怀中嗤笑一声，他也见过些女人了，跟女人接触多了，女人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他就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再加上三年前徐雪允和明言的事闹的整个满城风雨，不用说就是在想明言了。
不免觉得有些搞笑，他姐姐要给他找什么样的姐夫不好，非要找个明言。
别看徐继平时痞痞赖赖，心里却明白很多事情。他经常和徐抗因为各种事情干架，唯独在明言一事上，爷两站在了同一战线，都对那少年丞相不看好。
“你才发春了呢！”徐雪允低下头，美眸瞥到徐继脸上，没好气地嚷了徐继一句。
徐继经常这样在徐雪允面前说这些浑话，但是徐雪允也不生气，毕竟她两是亲人，一母同袍的亲姐弟。
对于从小她就没见过她的母亲的徐雪允来说，亲人就是她的一切。
她在这世上原本就两个亲人，徐抗和徐继，无论他们在世人口中变成什么样子，徐抗还是将她抚养长大，一直疼爱她的好爹爹。
徐继还是那个虽然经常和父亲顶嘴，放荡不羁，沉迷美色的轻狂少年。但在徐雪允心中，徐继还是那个心思单纯，对她百般依附的好弟弟。
直到三年前明言的出现。
一切就像是天做巧合，三年前，在舟川巨凿，踏春遇袭的徐雪允遇见了那个“托家带户”的落魄少年。
那时的明言背着一把铁剑一个包袱，身后跟着一个病殃殃的女子，明笙。旁边还有一个和明言差不多一般大小的冷峻少年，瑞澜。
或许是曾经也是这样过来的，少年一时兴起，将被歹人追杀的徐雪允救了下来。
明言赴京赶考的途中，徐雪允用她的柔情似水融化了少年心中的冰冷，少年冰冷的内心也引得少女为之着迷。
两人日久生情，明言对这个温柔的女子动心，尝试将心底的仇恨掩埋。
直到来到帝都，明言才发现自己这个想法有多么可笑。
只是这一次，明言聪明了，少年将心中的仇恨隐忍的很好，一直隐忍了整整三年。
直到听见了风恒天三个字，才第一次在妹妹面前露出了他复仇的面目。
徐雪允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一天遇到明言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她，明言，明笙，徐继……甚至连寒山寺，寒澈或许都要牵连其中。即使是逃遁避世，安心扎根天道大陆的绽组织，说不定都会受其影响。
命运往往喜欢和你玩这些因果游戏，看似不经意的瞬间，其实已经奠定了大局。
而那些山头上的老神仙，堂堂一国之君，甚至是天上的神皇帝君，费劲心力，不惜逆天忤道想要改变的结局。
其实恰恰是这些不经意的瞬间就酝酿的大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