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光亮变的晦暗,逐渐从天边消失。
而神山下面,自从能远远看到下山的两道黑影时,众人就又整齐规矩列成方阵,恭候寒山寺。
两人依旧渐行渐缓,细细感受着夕阳落下,夜幕降临时神山上的景象。
又过了一些时间,两人终于下山。
一行人的一阵嘘寒问暖后,在寒山寺的命令下,就又浩浩荡荡地往来时的路上反向走去。
夜幕下的帝都很美,别有一番滋味。
因为帝泽之上地势偏高,站在这里,能将帝都其他三个板块的繁花似锦尽收眼底,众人不免被美景所吸引,一路上都行走的很慢。
和来时一样,一切安静祥和。
唯有小圣贤阁来的祝祈思,依旧做着表面工作,胡乱地目光在人群中四处张望,心底里很是不屑。
途中路经了好多几座官家士族的府邸,群臣却连头都没转,依旧跟在寒山寺身后,直奔皇宫。
在皇宫大殿内,寒山寺又交代了一些事情,众人这才散去。
徐继和徐抗这一对爷两一同回府,由于徐府和皇宫路途遥远,所以两人就在街边直接买了一辆马车。
两人驾着马车回府。
其实像徐继这样,在朝中并无官职的小辈,其实是可以不用参加祭山大典的。就像殷若尘,他就喜欢待在家里,图个清静。
但是徐继是每年都会跟着父亲一起去看一看神山的。
也不知道他是发自内心的想去祭山,还是究竟是对神山上的什么东西感兴趣。
爷两一个靠着马车左窗坐着,一个靠着马车右窗坐着。
徐抗看着这个不成器的逆子,只是摇头叹息,心中那叫一个憋气,都快憋出内伤了。
徐继也不时嬉皮赖脸地看着徐抗嘿嘿一笑,仿佛徐抗就是一个笑话一样。
皇宫离徐府的路程很远,两人终是无聊,徐继挑起话题。
徐继瞥瞥嘴,斜了徐抗一眼,轻呼一口气,扬眉道:“徐抗,我离开后,照顾好我姐姐。”
这是经过徐继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说出的话语,他很认真。
徐继掀起车帘,看着这熟悉的夜色,回想着这些年来在帝都经历的点点滴滴,心中还真有些难舍。
自从找回自己原本的记忆后,他已经在帝都待了好多年了,当年是因为冰帝传承而来。
可这么多年,依旧无法在寒山寺的注视下探察神山底下的秘密,他放弃了。
加上大世来临,江湖修炼界都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他也该出去转转了。
借着这一次寒澈离京修炼,他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离开。
一来,一路上可以保护寒澈周全。
二来,自然是想弄清楚寒澈与冰帝的关系。
虽然寒澈出生的时候天地异变,可那到底是真的冰帝传承,还是寒山寺做下的手脚。
又或是那些下棋之人做下的手脚,他也说不清。
可是这不说不要紧,一说就把徐抗气了个脸色青铁。
老人家气的咧嘴只笑,稍稍抬起背直视徐继,扬起袖子就想抽他。
好家伙,平时惹是生非就算了,你这逆子能耐大了,还想离家出走?看我不回去抽断你的腿。
徐抗在后面狠狠给了徐继一耳光,“你他娘的能耐大了?啊!在家里混吃混喝,欺凌霸女也就算了,走?走哪去?谁给你的胆子。”
徐抗一辈子辜负了两个女人,其实大半辈子都活在悔恨之中。
他唯一的愿望就想让他的两个孩子过的好一点。
所以徐继屡次当着大臣的面在街边小镇犯浑。欺凌霸占,杀人放火。做了这些本该处死的大罪,依旧能在帝都潇潇洒洒。
还不是他这个当爹的使出浑身解数,上下打点关系,再加上寒山寺念着他的好,徐继这才能安然无恙。
以徐抗看来,就他这儿子的品行,要不是他在大秦还有一席之地,早就被人乱棍打死了。
走?还想着离家出走,这小子怕真是不知道个天高地厚了吧!
离开帝都,以他那放肆的模样,哪里还有的半点生路。
徐继说出这样的话,着实惹徐抗生气。
徐抗其实在心底是很疼爱他的两个孩子的,不管对哪一个都没有半点偏心。
徐抗这一巴掌火辣辣地落在徐继的后颈。
徐继差点一个没稳住就被摔下了马车,紧抓着马车的边框,才算稳住了身子。
徐继脸色被气的通红,转身就甩起拳头要跟他爹动真格。
紧接着只见马车摇晃,里面发出轰隆隆的声音,震得马车左摇右晃,吱吱呀呀,就像快要散架一样。
拉车的马匹受到了惊吓,连忙迈开蹄子,扯着大步子加速在街上冲撞,撞坏了不少街边小贩的摊子,吓跑了街上好多行人。
过了好一会,车内的爷两才安分下来。
两人脸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躺在后车厢大喘着气。
徐抗气喘吁吁,脸上一片狼藉,却还不忘瞪着徐继撂下狠话:“你个小崽子,要不是过年图个和气,老子今天非把你腿给卸了不可。”
“切,行了行了。”
徐继毫无拘束地大摆着手,翻着眼睛不屑道:“要不是看在我姐的份上,今天非打的你这老匹夫满嘴找牙。”
徐抗虽然生气,却也对徐继无可奈何,指着手指怒气冲冲道:“好小子,你……你给我等着。”
徐继脸上肿成一团,却哈哈大笑,“老匹夫,我等着。就怕你没胆。”
“他妈的,要不是老子,你这憋崽子早在大街上被人打死都不知道。”
“哎吆吆,一把老骨头,还这么叫嚣呢!就你这嚣张样子,要是在大街上遇到我这么个暴脾气,指不定谁锤谁呢!”
两人靠在车厢里面,骂骂咧咧,扯着嗓子争执不休。
平常在家里,徐继和徐抗就经常吵嘴,一言不合就干架。
只是在家里的时候,有徐雪允给两人劝架。
徐继很听他姐姐的话,每当徐雪允挡在两人中间时,徐继都会嘟着嘴乖乖认错。
尽管心里很不服。
今天车上只有两人,终于扯开膀子真正畅快地干了一架。
这不交手还不知道,徐抗发现这徐继的武功底子还是有的。
要是不动用,自己这一副老身子骨还真不够这兔崽子糟蹋的。
两人虽然都是鼻青脸肿的,但心里都似乎畅快了许多。
徐抗没嫌徐继以下犯上,徐继也没有再记恨老爹。
离家还有一段距离,徐抗最终平息下来,一拍脑袋,才忘了还没问徐继要走哪里呢!
两人的吵嚷声越来越小,都躺身用不屑的眼光打量着对方。
徐抗到底是长辈,年龄大些,缓过气来,也不跟徐继一般见识,头往徐继这边靠了靠,睁大眼睛认真看着徐继道:
“你这憋崽子又准备去哪里给我惹是生非?”
按徐抗的想法,徐继这回出去又指不定是去哪风流去呢。
这憋崽子在帝都给他添乱还不够,又想到别处给他闯祸了。
徐抗记得最清楚的一回是,这小子有一回偷偷溜到了童州,看中了一个小姑娘的姿色,偷偷就给绑了,差点生米煮成熟饭了。
要是寻常女子,他给摆平也就罢了。
好巧不巧,那是大秦北边君国的小公主,因为不满联姻,就偷偷离家出走,来到了大秦。
君国上下都在苦苦寻找的小公主,差点被徐继这小子拉上床给下饭了,险些酿成大祸。
听闻此事,气的君国皇帝都有想斩徐继的心了。
还好最后徐抗上下打理关系,再加上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危害,最终徐继才没有受到一点责罚。
只是从那之后,徐抗就再也不许徐继出门了。
徐继看着驼背老人那认真的眼神,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咧嘴傻笑,原来是这老家伙想歪了。
徐继瞥瞥眉,也往徐抗身边靠了靠,道:“老东西,我知道你不放心我一个人出去。”
随即一个打了机灵,似乎是为了给徐抗宽心,畅笑一声,道:“为此,我找来一个人监督我。”
徐继痴笑,卖了一个关子,徐抗一愣。
一番解释,徐抗才明白了这小子的真实意图。
原来这小子是想跟着寒澈一同上山修炼。
这样,徐抗就不得不认真思量起了这事。
别人不知道,做爹的可是对这个儿子一清二楚。
别看徐继平时痴痴赖赖,其实内心是个很刚硬倔犟的人。
要是他执意想做一件事情,就算把他打死,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要是他执意要出帝都,就算是把双腿都给卸了,爬也要爬出帝都。
徐抗刚才之所以生气的揍了徐继一顿,也并不指望想让这小子回心转意。
仅仅是气而已。
但细想过来,要是徐继真的踏上修炼之路,说不定真的能有所改变呢。
上山修炼,不仅能增长修为,更能够磨练心智。要是在山上能碰到个好师傅,这块烂泥说不定真的能扶上墙呢。
在徐抗看来,徐继的性子太轻狂,还需要打磨打磨。
要是徐继知道徐抗心中所想,不知会有如何感想。
别说这天底下有人能做的了他师傅,就算是那些山头上的老神仙跪着求着拜他为师,还要看他高不高兴呢。
“啊!老头子,怎么样?有寒澈盯着我,你还不放心?”
徐继大大咧咧放肆笑道,要是他这老爹还不服气,他不怕再跟老爷子用拳头讲讲道理。
徐抗表面冷哼一口气,装模作样地皱眉抚着胡子,看似认真思索,其实心底里已经有了答案。
让徐继跟着寒澈,徐抗倒是还挺放心的。
寒澈这孩子也是朝中一帮老臣看着长大的,平日行事虽看似放肆无忌,可心底里还是很是能分清是非明白的。
而恰好徐继和寒澈又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处处也肯听寒澈的,一切看似就像天作之合。
徐继用期待的目光瞅着驼背老人,好歹叫了这老头子十几年的爹了,徐抗的性格他可以算是摸透了。
徐抗想清楚后,也没有做出回应,依旧是若有所思,只是眼睛里面清明了许多。
就像一江春水向东流,老人的眼中充满了些澎湃的生机。
徐继看到老爹这幅表情,屁股坐的也更安稳了,脸上有些萧然,似乎是埋怨他老爹没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
但心里却很轻快,这老爷子没有再跟他犟嘴,说明老头子已经答应他了。
徐府里,徐雪允给了一个下人分了一些银子,那下人差不多就要跪下来给徐雪允磕头,感谢她的大恩大德了。
原来那下人在片刻之前得到消息,他家所在的村子被屠村了。
他们的村子在一片穷乡僻壤里,离帝都甚远,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去了。
昨夜他还在为家人祈求平安呢!没想到今晚就听到了这不幸的消息。
回家路程遥远,自己攒下的那点碎晶也不过够个路费而已,这才找徐府小姐准备先借点碎晶回乡。
徐雪允将下人扶起,也在为他的不幸遭遇深感同情,柔声道:“起来吧,拿着这些银子回去好好安葬你爹娘,路上小心一点。”
说是安葬,但其实就是为了回乡再看那惨烈场面最后一眼。
徐雪允将下人送出徐府外,那下人最后又回头再三拜别徐雪允,感谢她的恩德。
待下人走后,徐雪允进到属于自己的屋子,有些感叹世事无常。
其实近来帝都各府邸的下人都有相同的遭遇,凡是那些家在远处,偏僻冷清地方的乡镇,都经常会遭到灭村。
屠杀者手段极其残忍,剜出眼珠和心肺内脏后,他们就会将尸体碎尸。
然后用死者的血肉在村中勾画神秘的阵法,将死者的眼珠和内脏献祭在阵图中央,就像是修炼神秘禁术。
修炼界里面,除了一些居于五国明面上的名门正派。
其实在边境远处,暗中还潜伏下许多为人不耻的修炼门派,他们以修炼邪术禁术为主,嗜血成性。
只是他们都遭到五国和一些正派人士的压制,所以才不敢太过放肆。
要是寒山寺听闻这些描述,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血祭。
上次和寒惜涟漪共同归京时,就碰到血祭的场面。
只是那只是一块小规模的血祭,而且在大秦边境外面,寒山寺仅仅只是注意了一下。
而屠杀足足一个村子的人,而且是接连几个村子被屠,仅只是为了完成血祭,那也太匪夷所思了。
那后面的施术者,究竟有多么强大。
而徐雪允可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为逝者默哀叹息,她向来是一个不愿意看见凡间苦痛的人。
房间很大,四周都燃着火烛,完全将夜间的黑暗驱散,里面明亮温馨,加上徐雪允一身红裙坐在小凳上,眼眸不知觉中有些忧郁,整个画面很美。
像画卷一样。
无数吊坠从房顶上垂下,在火烛的照耀下格外明亮,散着五光十色的光芒,像天际的星辰一样好看。
斑斓吊坠的光晕反射在徐雪允精致又带有几丝幽怨的脸庞之上,很美,令人陶醉。
很快,门外车马劳顿的声音打碎了这副绝美惊世的画卷。
徐雪允来到院外,看看天色,应是徐抗和徐继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