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香谷。
纸春一个人在寻香湖边发呆。
听说,她以前能够蜻蜓点水,掠过水面,滴水不沾,摘下湖中心的莲花。现在,纸春运气,大概是能坚持到湖中心的吧。不过她到底没敢试。
仰面躺在草地上,纸春有些失神。大家都说,失了记忆也好,从前的她太累了,现在过上轻松的生活。可是他们的眼睛里明明不是那么想的。他们也是想要她能偶想起来的吧。
说起来,她死了一回,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记得了。
焕生蛊是怎么回事,师父也总不肯细说。
“你们知道纸春师叔是怎么死的吗?”有一群小弟子走过,叽叽喳喳讨论的欢快,没有发现躺在草地上的纸春。
纸春竖起耳朵听着。
“我知道啊,你不知道吗?”
“我也知道啊。”
“整个寻香谷谁不知道啊?”
“纸春师叔好像不知道。”
纸春心里有点闷闷的,所以整个寻香谷就她自己不知道?
“砚冬师兄好可怜。”
“是啊,他明明那么喜欢纸春师叔。”
“笔秋师叔也很可怜啊。”
“墨夏师叔都不在了。”
“砚冬师兄一定恨死自己了吧。”
“听说纸春师叔听见他的名字都会难受,所以师祖他们让他出谷,回玉珏楼了。。”
砚冬,又是这个名字。纸春的心又不受控制的疼了起来,但是她现在身体状况相比刚刚苏醒的时候已经稳定而了很多,勉强使自己镇定下来。
“砚冬师兄听说被巫山二妖控制了心神,用纸春师叔送他的苍梧亲手刺入了纸春师叔的心脏。纸春师叔那么厉害,对他毫不设防,才能让他得手。”
“听说他还和纸春师叔表白了。”
“那你们不觉得砚冬师兄作为弟子居然喜欢上了师父,十分大逆不道吗?”
“……”
“还啊好吧。其实他们也差不多年纪啊。我觉得还挺般配的。”
几个小弟子渐渐远去了。
纸春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地上,心脏的疼痛慢慢缓解了。纸春抬手摸着自己的胸口。
所以,你一听到他的名字就疼,是因为他刺穿了你的心脏吗?从你以为他背叛你了吗?现在知道真相,你会不会觉得好过呢?
还有那孩子,现在应该很难过吧。
纸春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他是谁,连一点影子都没有?连一点难过都没有。
纸春坐起身,茫然地环视着四周。这个据说她生活了快20年的地方,一草一木,都是那么陌生。她亲手种下的花,她都不认识了。
失忆到底有什么好的。这个世间,就好像你从来没有来过,你没有任何关于它的记忆。
四君发现,这几日,纸春似乎有心事。
也许是因为给他倒茶的时候,茶水满了却还在倒水;也许是因为她走在路上走着走着会愣神;也许是夜寄书一连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反应。
总之四君就是觉得自己的小徒弟有些怪怪的,一点都不开心了。
“春儿,你这几天怎么了?”四君终于拦下了纸春,问。
“我,啊,我没事。”纸春低头回答。
“你有事。”四君摸摸她的头,“有什么事情,和师父说,师父给你解决。”
“师父……”纸春欲言又止。
“没事的。一切有师父呢。”
“师父,”纸春犹豫了一下,问,“我以前真的很厉害吗?”到底是没有问砚冬的事情。
四君一愣,随即觉得也对,纸春之前那么厉害,他们一直在说,现在那么,嗯,确实会有心理落差。
“是啊,春儿以前很厉害。”四君说,鼓励她,“现在的春儿进步也很快。”
“我那时候为什么要那么厉害?”纸春提出了灵魂提问。
“……”四君一愣,“你跟我来。”
四君带着纸春走到了琴棋书画的衣冠冢前。
“他们的事情,你已经听说了。”四君的目光又变得悲伤而幽怨。
其实,很多很多年前,琴棋书画还在的时候,纸春也是一个无忧无虑喜欢偷懒的孩子。他的要求高,纸春常常因为达不到要求而被他责怪。琴棋书画就会站出来护着她,说以后有他们,小师妹过得快乐就好。
后来,琴棋书画惨死,他出谷重伤回来,寻香谷中无人,纸春惊人的成长起来。
“那时候,你为了保护你的师弟师妹,经常通宵练武。修习了花间游之后,还修了全真剑法。”
“春儿啊,我们也不是什么武学奇才,芸芸众生,你会那么厉害啊,是因为你有想要保护的人。”
“你现在没有需要你那样拼尽全力保护的人,所以你其实并没有你从前一半努力。”
四君温和地说:“师父别无所求,也不想要你承担那么重的责任,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
纸春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师父——那你们会不会更想念以前的我。”纸春小声问。
四君笑了,给了纸春一个栗子:“傻孩子,说什么呢。从前的是你,现在的也是你。你就是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们都会喜欢你。曾经的你给我们带来的回忆,很珍贵;现在的你将要和我们一起创造的回忆,也很珍贵。”
纸春低头,忍住眼眶的酸涩。
“师父,我想自己待一会儿。”纸春小声说。
四君许是听出了纸春声音中裹挟着的哽咽,点点头,便离开了。他没有走远,藏身在附近的林中,不放心地看着纸春。
纸春慢慢往湖边走去。
蹲下身,触碰了一下湖水。
寻香谷的湖水,从来都是温润的,从不冰冷。
她有没有想保护的人?
她问自己。
如果是你的话,你的师父,师弟师妹,徒弟,乃至寻香谷的小弟子们,那些真心为你的人,你都是想要保护的吧。所以你才那样努力。
虽然我没有你厉害,虽然我都不记得我和他们之间有过什么,但是你想保护的人,也是我想保护的人。
纸春的眼泪一滴一滴滴落,却脚下生风,轻掠过湖面,朝湖中心而去。
四君一惊,纸春这几日的轻功他都看着,她还不到可以这么冒险的火候!他正要上前救人,却发现纸春轻巧掠过湖面,毫无停留,就如她曾经那样。
“春儿——”四君喃喃地说,“想要保护我们的执念,就那么重吗?”
都是师父不好。
四君看着纸春在湖面穿梭的身影,心中充满了愧疚。